龙镇海是小说《都市:海洋上的舰母争锋》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五陵少年写的一款都市日常类小说。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都市:海洋上的舰母争锋》的章节内容
透过慵懒的红叶,午后的阳光倾泻在一张堆满军事典籍和期刊的书桌上。散落的废纸团告诉人们一种焦躁不安的心绪,但很规矩摆放在桌子一角的军帽似乎又在透露着相反的信息。
1993年秋,海大连舰艇学院,舰指挥专业教研室。
“报告!”
“进来!”
“龙副主任,院长让你马上到他办公室!”
“知道了,马上去。”
龙镇海,29岁,大连舰学院舰指挥系副主任,中校,曾是中国海最年轻的见习舰长。教研室,似乎不应该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他出生于海世家。曾祖龙显仁是清末武举出身,曾任职于清末福州水师。清光绪十年,1884年,法军舰艇在福建马尾发动突然袭击,全歼福州水师。龙显仁在此战中腿部、胸部负伤,被战友背到总兵府,才捡回一条命。战后龙显仁复员返乡,在老家浙江余杭,开设新式学堂,广纳寒门学子。试图以个人绵薄之力,启蒙西学,救民族于危亡。就这样度过了十年采菊东篱下的乡间生活,1894年,北洋水师战败,大清国最后的希望就在一个下午灰飞烟灭。消息传到余杭,龙显仁正拖着病躯给学生上课,突然直挺挺倒在讲台上。当晚呕血数升而死。弥留之际,龙显仁留下遗言:
“我龙氏子孙,不论男女,不得从文,必投身行伍以报国家!”
就这样,龙镇海的祖父先是加入北洋军阀,后投身冯玉祥,官至旅长。其父龙邦佐,早年被送至黄埔军校,为第七期学员。后加入革命队伍。因文化层次较高,抗日战争后被送至苏联学习,解放战争即将结束时回国。1949年4月23日,龙邦佐在江苏泰州,参加了海军成立仪式,成为最早的新中国海军官之一,后来官至南海队湛江基地司令。
受家庭的影响,龙镇海从一出生就注定是干海的。
龙镇海一米八五的个头,非常健硕。面目清秀,又不失刚毅。浓眉大眼,头发又短又直,有点怒发冲冠的意思。由于常年在海上执行任务,皮肤有一种古铜般的颜色。军人的气质和帅气的脸庞非常完美的结合在龙镇海的身上。
龙镇海很小的时候就在家里摆弄父亲带回来的舰艇模型,他还有机会读父亲收藏的关于海洋地理、海军建设、舰艇知识的书,最有名的如马汉的《海权论》,顺带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俄语和英语。龙镇海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也都参加了海。但他爸最喜欢这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幺儿,所以给他取名镇海。时常带他到军港看看军舰,有时遇上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务,比如给守岛部队送补给什么的,甚至会带上小镇海一起出海。
龙邦佐希望小镇海能多点男子汉的气概,多干干收缆绳,扛炮弹,刷漆这样的粗活,又能锻炼身体,又有军人的格调。只是龙镇海恰恰对军舰上那些不停转动的雷达天线特别感兴趣,经常盯着雷达屏幕一动不动。他还曾经把家里唯一的收音机拆了,原因居然只是想找到里面那个会说话的阿姨。以至于龙邦佐经常发出子不类父的感叹。
龙镇海与电子工程大学通讯专业毕业后,就加入海,一开始是任雷达兵。后来历任驱逐舰雷达长,通信长,二副,大副。30岁不到就成为见习舰长,开始舰长全训考核。
若不是中间发生的一件事,龙镇海根本不可能被一纸调令发配到大连舰学院。
那件事,龙镇海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是1991年6月的一天,北海舰队109舰,龙镇海正以见习舰长的身份指挥,接受舰队的全训舰长考核。当天的考核科目是近岸巡逻和对空防御。配合考核的海航战斗机已经起飞。
“对空防御部署!”龙镇海发出命令。
109立刻开始机动,舰尾的浪花走出一条明显的“S”型。同时全舰的对空警戒雷达和防空火炮也开始机警的盯着远方的天空。一切都很正常。
109是当时海以防空为重点改造对象的试验舰,和105一起,加装了全海仅有的两套海响尾蛇近程导弹防御系统,雷达和副炮也进行了相应的改进。虽然这些装备和1991年海湾战争时期多国部队海相比,基本上属于可以扔到库房封存的档次,但是在当时的中国海,已经属于豪华配置了。能拿109进行防空演练,可不是每个见习舰长都能享受的待遇。
突然,通信班报告:“基地命令我立刻前往7号海域!”
7号海域位于青岛东南约140公里,是我国的传统渔区,也是他们的日常巡逻范围。虽然离中国很近,平常人都会认为天经地义的是中国海的地盘,但实际上无论是老美,还是日本,都经常派军到这里炫耀一下武力,甚至有时候当时的南棒子也会来凑下热闹。
为什么?
首先,那是公海。根据国际法,各国军舰都有权通过。
其次,在那个时候,中国海的实力,基本上可以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
海最大的主力舰,051型,也就是龙镇海指挥的109这一型号,西方叫旅大级,排水量只有3500吨,其设计原型是国外60年代的科林斯级,刚服役就落后。就是这样一型舰,当时在海也是个宝贝。可同期老美最小的佩里级护卫舰,也有4500吨,阿利伯克级驱逐舰,8000吨,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9000吨!
日本呢?主力舰基本都是5000吨以上,刚服役的金刚级,8000多吨。
中国海寄予厚望的052型驱逐舰,4000吨,那时还刚从江南造船厂出厂,正在海试。
就是撞,也撞不过人家啊!
这次基地突然命令109舰去7号海域,就是日本两艘大刀风级驱逐舰今天颇为反常的直奔而来,这在以往很少发生。当时周边又没有出海的其他舰艇,只好紧急调109舰前去查看。
“全速前进,航速30节,航向140!”。虽然事发突然,但其实龙镇海还是有点兴奋的。毕竟这次是第一次以指挥员的身份,直接面对外国军舰,尤其是日本的军舰。
不光是龙镇海,全舰官兵都在摩拳擦掌。面对日本,不需要政委动员。
高速航行了2个小时后,109舰对海搜索雷达发现了日本的军舰,距离30海里,对方也是高速。
大刀风级驱逐舰,排水量5200吨,来的两艘舷号DDG168和DDG170。170在前,看样子是指挥舰。
109舰信号兵冲对方打出了手旗旗语和灯光通信,询问对方来这里的目的,对方没有应答。
龙镇海命令109舰直接迎了上去。
基地的作战指挥中心,司令员和参谋长盯着雷达屏幕,一脸严肃。
“这小子还在考核,可别整出什么事来”。司令员王云非常欣赏龙镇海,认为他聪明,能干,又肯钻研。但是在舰长考核期间碰到这么档子事,难免会捏把汗。
通常情况下,在离我方较近的海域,一旦我方主力舰艇抵达,日本或南棒子的军舰就会掉头离开。但今天有点邪门,两艘日本军舰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距离7链!”
“距离5链!”
坐在舰桥的龙镇海,目光如炬,紧盯着远处的日舰。舰桥上本来还有主管这次考核的上级领导。但现在执行的不是考核任务,按照海条例,龙镇海此时享有最高指挥权,于是他让领导下舰桥,到了军舰上的战情指挥中心。
“距离3链!”
此时本来是一列纵队的两艘日本军舰,突然变换队形,呈一列横队,向109舰扑来。
“舰长,航线即将重合!”
龙镇海知道日本人想干什么了。
“左舵,25度!一级战备!”龙镇海下了第一道命令。
此时的109舰,舰首一偏,直接向距离更近的日舰冲了上去。
“舰长,会撞上的!”大副望着龙镇海。
非战争状态下,敌对双方的舰艇在公海相遇,基本不会开火。就算当年势若水火的美苏两国,也就是靠撞击表达一下态度。于是就有了著名的“我见奉命撞击你舰”的段子。但是问题在于,3000吨的109,是肯定撞不过5000吨的大刀风的。
“火控雷达禁止开机,枪炮班准备,人员在主炮和副炮就位,启动人工操作模式!”龙镇海下了第二道命令。不让火控雷达开机,是怕对方侦测到我方的战时雷达波段和频率。距离这么近,靠人工即可瞄准,也不需要雷达制导。
“好啊,要跟小鬼子干了!”全舰官兵都很兴奋,尤其是枪炮班。所有人员都跑向站位,除了鞋底踏在甲板上的声响和滴——滴的蜂鸣器的叫声,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一点杂音。
但是战场上,敌人永远不会按照你的剧本表演。
为首的日本军舰突然转弯,进行了一个大角度的S形机动,绕到109舰右舷,远处的另一艘日本军舰同时进行U形机动,来了个180度掉头。两艘日本军舰将109夹在中间。
理论上,109舰最高航速为36节,高于日舰大刀风的32节。但实际上109舰是蒸汽轮机驱动,加速慢,而大刀风是燃气轮机驱动,加速非常快。因此刚刚转瞬之间,109舰完全无力对日舰的机动做出有效反应。
就在这时,轮机班报告,由于109本来这次出港,就是轻载,没带多少油和武器弹药,经过两个小时的航行,油用了不少,整条舰变轻了,“舰长,船体上浮,螺旋桨打不着水,航速上不去!”
现在龙镇海的处境非常不利,109舰被夹在中间。你加速,日舰也加速,你减速,日舰也减速,你加速也没人加快。根本出不去,就好像被别人俘虏了一样。
“舰长,我们和日舰距离1链,无法转弯,现在怎么办?”政委问龙镇海。
龙镇海问:“弹药有多少?”
政委摇摇头:“主炮和对舰导弹没带实弹,副炮只有一个基数。”
“妈的!一直不听我的,现在有好戏看了吧!”
龙镇海之前在舰队干部会上一直呼吁,每次舰艇出海执行任务,都按照实战标准执行,也就是不管什么任务,都要当会遇到敌人的情况准备,要带一定数量的实弹。这话在今天看来稀松平常,可在当时却一直未得到采纳。因为那时候穷,很多舰艇兵从入役到退伍,都没打过实弹。像执行舰长全训考核的任务,跟任务无关的实弹一律不带。这次考核对空防御,所以主炮炮弹和对舰导弹都没带,反潜深弹更是影子都没有。
“打吧!舰长!”“打吧!”年轻官兵都在摩拳擦掌。“打一发曳光弹警告下也行啊!”
要是以龙镇海的脾气,早就撸起袖子干起来了。可和平时期,开火是不可能的。更何况109舰现在的炮弹数量,就算真打,恐怕也不能1敌2。
龙镇海脸色铁青,现在的他,几乎是计无可施。他甚至可以想象此时日本舰长得意的眼神。可是军人的天性,不可能让龙镇海束手就擒,更何况面对的是日本人。龙镇海打记事起,就知道曾祖是怎么死的。
被日本人夹了快1个小时,这时候龙镇海突然灵机一动。
109舰这次出海,虽然没带真的舰舰导弹,但是带了两发模拟蛋,分别装在1号和2号发射架里面。模拟蛋相对于实弹,重量和大小完全一致,就是颜色不同,一般会更鲜艳些,不过日本人应该看不出来。因为这导弹露面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1号导弹发射架向左,2号向右,打开中间发射盖!”
两艘日舰上的士兵看到109舰的导弹发射架朝自己转过来,打开了盖子,露出了里面的导弹战斗部。
“支那人想干嘛?他们疯了吗?”
日舰指挥官心头一紧,虽然他很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中方舰艇不可能发射导弹打击自己,但是109这一级舰带的对舰导弹,他们是知道具体性能的,导引头性能差的出奇,经常会带着导弹瞎跑。海湾战争的时候,伊克曾经对老美军舰发射数枚同样型号的导弹,除一枚被负责防御的英国军舰用“海标枪”舰空导弹拦截外,其余的都掉到海里炸鱼了。
这个指挥官范蒙了,一旦这种导弹发出去,鬼知道那个破导引头会发什么疯。擦碰到自己的舰体也不是不可能。真要出了事,中国人来一句导弹故障,岂不是鸡飞蛋打。
两艘日舰立刻分别转弯,离开109舰,向东北方向驶去。
一回到基地,龙镇海跑到司令部,把帽子往基地司令面前一摔!
“今天差点让人包了饺子!”
“为什么出海不让带实弹!一发破蛋能有多少钱!”
就这样,龙镇海在司令部大闹一场。后来被人告了状,舰长考核还没结束,就被调到大连舰学院,当个副系主任。这还是王司令保了他。在他离开舰队的时候,王司令特地找到龙镇海叮嘱叮嘱。
“到了大连,别忘了琢磨怎么带兵打仗。”
“都当老师了,还打什么仗!再说,就现在手里的那些船,出去了也是被别人收拾!”龙镇海气呼呼的。
王司令是龙镇海父亲的老部下,是看着龙镇海长起来的。对于他,龙镇海既是自己的部下,又如同侄儿一般。他知道,龙镇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在当时海军舰艇装备落后,大部分高级指战员文化素质不高,驾驭高新技术装备的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只是龙镇海的脾气太过刚烈,得让他磨练磨练,否则本事再大,前途也有限。
“你小子,就是沉不住气。等国家经济慢慢上去了,总会有钱买装备的。现在没有,那你就趁在学校,好好研究下国外的先进装备,还有建造技术。对了,尤其是你的俄语,抓紧时间好好恢复恢复。”
“恢复俄语?王叔,为什么啊?”突然这么个要求,龙镇海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司令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要好东西,恐怕也只能找以前的老大哥了。”
龙镇海整理了下军帽和军装,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立正,“报告!”
“进来!”
龙镇海进了办公室,向院长敬了个军礼。院长挥挥手,意思是免了。
“院长,找我有事?”
“课上的怎么样?据说,你的课程,学员们都很喜欢听。”
“报告院长,我现在主讲的有两门课,一个是舰艇战场信息自动化处理。一个是战后美苏舰艇发展史。现在还在准备资料,想充实一下具体内容。”
院长很赞许的看着龙镇海,“很好,不过暂时不必了。你把手上的课程资料跟教研室陈刚老师交接一下,以后这两门课由他接。”
龙镇海一楞,“为什么?院长,我哪里表现又不好了?是不是又有人告我状了?”
“这里是学校,没人成天告状。”院长笑着摇摇头,“接海司命令,你立刻停止在学院的一切课程,动身去北京,有任务。”
“什么任务?”
“保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任务,那可是个大家伙。”
1993年11月,北京,海军招待所。
秋天的北京已经下过第一场雪,零下5度。不过由于有暖气,屋子里还是挺暖和。
龙镇海刚在招待所住下,吃过晚饭,照例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运动。这是一个军人的习惯,雷打不动。
回到屋子,觉得还有点热。龙镇海脱了外衣,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拿出一封尚未拆封的信。这信拿到手已经3天了,一直没时间看,是他女朋友寄过来的。
写信,是1990年代初保持联系的主要方式。那时候虽然已经有BP机和大哥大,但是价格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信笺彷佛带有女友的芬芳,只是内容与期望相差太远,或者说,比屋外的天气还冷。只有一百多个字。最后一句是:“我们分手吧,祝你幸福!”
这个结果,龙镇海早有准备。女友在旅顺。长期的两地分居,换做其他女孩,绝大多数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使龙镇海在旅顺服役时,由于部队纪律严格,加上经常要执行各种任务,两人见面的频率也很低,一个季度能有一次就算不错了。
龙镇海点起一根火柴,把信烧了。摇曳的火苗映着满脸刚毅的线条,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门。
龙镇海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海军军官,少尉军衔。
军官给龙镇海敬了个礼:“龙舰长,我是海司办公室的陈可法,明天我会带您过去,今天特地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进来坐坐。”龙镇海让开身,冲陈可法笑了笑,顺手给他倒了杯开水,“不过,我不是舰长。”
“您只是没完成全训考核而已。再说,像您这样的,迟早的事嘛。”
,也就是高干子弟,泛指创立新中国的红色高级干部的子女。在今天,似乎带有贬义,有点和官二代、富二代齐名。但实际上任何一个群体,都有好有坏。有躺在先辈的功劳簿上吃拿讨要的,也有继承先辈意志,继续为民请命的。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龙镇海当然是。
第二天早上8点,龙镇海准时出现在海军总部大楼。陈可法在门口接他。
“今天我要见谁?”
“也是一个。”陈可法故作神秘。“只是更大号一些。”
两人来到三楼,右拐第二间办公室,门上的号牌赫然写着“副司令员办公室”。
龙镇海吃了一惊,要见海军副司令?自己只是个中校,有什么大事会让副司令见我?我这几年在大连挺老实的啊!没惹啥事啊!
“报告!”陈可法的声音把有点发愣的龙镇海拉回到现实。
“进来!”
陈可法推开门,带龙镇海进了办公室。
“首长!龙镇海同志到了!”
只见办公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后面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大书柜,上面有书,有舰艇模型,还有两张老照片,隔着几米的龙镇海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张是1949年4月22日人民海军成立时的人员合影,还有一张是主席接见首任海军司令肖劲光大将。
办公桌后面,一位将军抬起头,双鬓有些花白,面容略显疲惫,但是双目炯炯有神。他就是时任海军副司令员的贺鹏飞中将,
龙镇海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你就是龙镇海?”
龙镇海立刻立正敬礼,“我是龙镇海,首长好!”
贺司令挥挥手,示意陈可法出去。然后盯了龙镇海好一会,盯得龙镇海有点发毛。
“是我点名要的你。”
龙镇海一脸疑惑,这表情当然也没逃过贺司令的眼睛。
贺司令没有急于说明找龙镇海来的目的,而是回头指向那副老照片。“你爸爸,也在那里面。”
龙镇海当然知道。同样的一幅照片一直放在他家的客厅里,他从小到大,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他父亲位列照片里的第三排左五位。这幅照片是父亲一生的骄傲,陪他从泰州走到宁波,从宁波走到湛江,直到这个老兵,因为基地的一次事故郁郁而终。
“你爸爸可惜了,那件事不能怪他”。
贺司令说的那件事,发生在1978年4月。那天,停泊在榆林基地,服役不到4年的南海舰队160号导弹驱逐舰突然爆炸沉没。据当时的目击者说,火光映红了整个基地。
160舰,和龙镇海指挥过的109舰同级,是当时海军仅有的4艘051型导弹驱逐舰之一,南海舰队服役的首艘该级驱逐舰,当家的主力舰。如此这般出师未捷身先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引起中央的震怒。在那个年代,无休无止的审查让龙镇海的父亲疲于应对,先是隔离审查,然后是撤职,一年后被强制退休。从此,龙邦佐离开了心爱的舰队,赋闲在家,直到有一天心脏病突发去世。
司令的话让龙镇海思绪万千。他突然觉得,父亲离自己那么远,又如此的近。只是自己还穿这海军军装,自己还在延续父亲的梦。
“现在说正事,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报告首长,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龙镇海迫切想了解是什么任务要他执行。
贺司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龙镇海面前。“之所以挑你,是因为你上过大学,有知识有文化,也从基层一直做到见习舰长,对舰艇的相关知识很了解,脑子活。”
“司令员,您还没说什么任务?”
“急什么,你这小子,跟你爸一个脾气。”贺司令敲了龙镇海的脑门,弄得龙镇海不知道是立正好,还是稍息好。
“尤其重要的是,你懂俄语。”
“俄语?要派我去俄国?”
“不是,乌克兰。”
贺司令向龙镇海介绍了任务的基本情况。当时苏联已经解体,乌克兰成为独立国家。前苏联海军拨款建造的一艘航母,现在还在乌克兰的黑海造船厂,也称尼古拉耶夫船厂。海军领导机关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决定派人去考察这艘航母的实际情况,以确定是否购买。这艘航母的舰名:瓦良格。
对于瓦良格号,龙镇海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可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它扯上关系。
贺司令说:“你准备一下,下个月6号,你带领一个工作组去乌克兰,先到莫斯科,再到尼古拉耶夫。你的对外身份是中船集团考察组组长,不能泄露你的真实身份。乌克兰大使馆会有一个人指导你们工作,你所有的情况,直接向他汇报。”
“是!可我有个问题?”
“说!”
“为什么不能以中国海军考察团的身份去?”
“买航母这么大的事,中央还没同意呢。”贺司令员走到窗前,双手叉着腰,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再说,我们已经派了一个了。”
龙镇海知道了自己的任务,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就有一个任务,只是失败了。
贺副司令点着了一根烟,摇摇头,“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也算是交个学费。”
中国海军代表团抵达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乌克兰和俄罗斯。或者说,除了当时国内的中国人不知道,外国人都知道了。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乌克兰当然很欢迎代表团的到来。黑海造船厂已经陷于停产状态,再不卖出艘船去,全厂老小都得喝西北风。这海边的风还特大。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旁边的赫尔松船厂正在跟中方接触,准备把一艘排水量3.6万吨,还没有完工的油水补给舰卖给中国人时,心里更是狂喜不已。大航母配大补给舰,不是绝配吗?
其实与位于尼古拉耶夫的黑海造船厂不同,赫尔松船厂跟中方的合作本来就多。因为中国第一艘基地考察船雪龙号就是从赫尔松船厂买的。这艘船是前苏准备建造的八艘供北冰洋地区使用的破冰船之一,属于维他斯·白令级,苏解体后停工。后来中方以1750万美元的价格买入,由赫尔松船厂按中方要求进行改造,1993年3月改造完成,随后前往中国。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所以中方提出来要买这艘补给舰时,赫尔松船厂答应得非常爽快。其实他们不仅卖给中国人,也卖给了印度人一艘。他巴不得你都包圆了。
1991年底,双方就补给舰购买事宜初步接触,随后中方考察。1992年11月,双方签订合同,1993年5月,乌方用拖船把这艘舰经苏伊士运河拖航至中国大连造船厂。因为改造工作是在中国进行,所以,当年底,赫尔松船厂的专家组来到上海,为中方提供技术咨询。
黑海造船厂的厂长马卡洛夫和赫尔松船厂的专家们都很熟。在双方还在讨论合同的时候,马卡洛夫就给一个叫尤拉的好友打了电话,咨询一下中国人的情况。尤拉后来去了上海,主要负责直升机机库设计。
尤拉很热心地介绍了情况,在他看来,中国人很有诚意。虽然价格上一贯很精明,但总体来看,双方合作得很好。
“多亏了他们的订单,要不然,我也得去垃圾箱找吃的了!”
“就你那牙齿,好东西你也嚼不动啊!”马卡洛夫哈哈大笑,听尤拉这么说,他心里也有底了:“不过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民船多,不敏感,盯得人少。我们都是军品,而且是高度保密的产品,我还是有点担心啊。”
尤拉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门牙,他30多岁门牙就没了,这假牙陪了他10多年了。心里骂了马卡洛夫一句,不过电话里口气还是很好。
“死马当活马医喽!再说全世界,除了中国,你上哪还能找到航母的买家?而且,卖给他们,我估计你心里还好受些…”
这话倒是说到了马卡洛夫的心坎里。他从没去过中国,也没跟中国人打过交道,但是对这个东方大国一直心存向往。尤其苏和中国还有过一段密切岁月,虽然后来双方兵戎相见,但是他心里清楚,前苏领导人对东欧伙伴尚不客气,对亚洲人更是可想而知。
卖给中国,相信中国伙伴,会让他的航母梦延续下去。
于是在马卡洛夫的主持下,黑海造船厂里给中国代表团很高的礼遇。不仅带他们看了瓦良格,还看了它个头更大的弟弟,订单107,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起初命名为克里姆林号,1988年11月25日于黑海造船厂开工。该舰是核动力航母,满载排水量80000吨~85000吨,比瓦良格还要大一圈。是苏第一艘超级航空母舰。
中国代表团在船厂的镜头上了当地的电视台。而此刻在乌克兰首都基辅,一个金发的白人,正叼着雪茄烟,盯着电视里的解放军军装。
他就是美国驻乌克兰大使特福特,一个常年游走于东欧和前苏联地区的老油条。
冷战的胜利,让整个西方的精英阶层都欢呼雀跃。著名的西方政治思想工作者,哦,按他们的话说,应该是国际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曾经写过一本书,叫《历史的终结与最后一人》,满篇宣扬西方的民主就是最后的历史,人类进化到这一步,历史就终结了。苏联的倒台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特福特不管什么历史的终结,但坐在基辅的大使馆里,隔三差五的还有乌克兰蓝眼睛美女陪着,这种民主的生活当然好,要终结,也让这些美女把自己终结了吧。
只是电视里的一切,让他敏锐的感到一丝不安,他拨通了往莫斯科的电话,和自己的老友,罗伯特S施特劳斯商量商量。
“嗨,鲍勃,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疲惫:“哦,比尔,怎么了?”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小,是不是昨晚哪个俄国妞把你整虚脱了?哈哈!”
“去你的!我昨天拔牙了,到现在也没吃饭。”
“哦,是吗,那你多小心点,少跟那些女人舌吻,哈哈哈!”
“Fuck!你这家伙找我,难道脑子里只有那些俄国妞吗?”
“哦,鲍勃,下面说正事。我说,中国人来乌克兰了,黑海造船厂。他们可能要买俄国人的航母。这事你知道吗?”
施特劳斯立刻坐起身,声音也大了很多,“真的?你看到了?”
“当然,当地电视台都播了,是军方的代表团。”
“不能让他们得手,比尔,不能!”
“有这么严重吗。就算他们买回去,以中国人的能力,也不可能改造完成吧,再说,他们有舰载机吗?”
施特劳斯在电话里很严肃的提醒特福特,“听着,亲爱的比尔!就算一根烧火棍,也不能让他们买走!这事我联系一下国院,你等我的消息。”
两天后,由于收到驻俄使馆的急电,国务卿科尔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务,组织了由国部、CIA和国院联合参加的一个秘密会议,主题当然是中国人与乌克兰航母的那些事。
科尔不懂军事,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国防部长阿斯平。没想到阿斯平的反应很平淡:“其实,老实说,国务卿先生,我要是中国人,我也会买。因为现在那帮家伙什么都卖,为什么不呢?”
科尔对阿斯平的傲慢态度有点不满,可又不好发作,只是问:“那就让他们买?我们不干涉?”
阿斯平摇摇头,“NO,NO,NO!当然要阻止。中国人想要航母很多年了,1980年的时候,他们还来我们这里看过,当然,那个时候我们是盟友,现在嘛,他们是我们的下一个对手”。阿斯平拍了拍身边的海军作战部长,“如果没有航母,我保证,汤姆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消灭中国海军。如果有了,那么我们的麻烦会大很多。”
“那么,你到底想怎么办呢,部长先生?”科尔略有一点不耐烦。
“听我说,国务卿先生。首先,那艘在造的核动力航母,一定不能让他们得手。因为它的战斗力要强的多,单单一个反应堆就能让中国人进步很多年。剩余的那艘瓦良格嘛,和我们的航母比起来差的太远。就算他们拿到了,也顶不了什么用。”
“好,那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具体事情由CIA协助驻乌克兰大使馆进行。这事不用通知总统。”科尔也有点不再想听阿斯平的长篇大论了。
没想到阿斯平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国务卿先生,我个人建议,您需要想一个聪明点的办法。”
一天后,特福特接到国院的回电,电文很简洁,只是那个“聪明点的办法”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当然很聪明。”特福特拿起一根雪茄烟,毛茸茸的左手伸进被窝,狠狠的抚摸着一个乌克兰女学生的胸部,然后把她抱起来,舌吻了好一阵,“你觉得呢?爱娃?”
送走了中国海军的代表团,黑海造船厂又恢复了平静。整个船厂的人都翘首期盼着他们的再度光临,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中国人自己压根就没想清楚买什么,买哪个。
等待的日子真是煎熬。造船厂经营处和财务处的头儿都快疯了。所有的订货都停了。俄罗斯海军现在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哪来的钱买船。至于乌克兰本国就更别提了。好不容易趁着苏联解体分了一些海军舰艇,结果光这些舰艇平时维护用的机油都凑不齐。
“要钱要钱要钱!我要是有钱,家里的孩子能成天找我要奶酪吗!我又不是魔术师,口袋里能变出钱来!”造船厂副船厂兼经营处主任尤金咕囔着走进办公室,狠狠的关上门,气鼓鼓的喝下了一大杯咖啡。他刚把堵住工厂大门讨要工资的工人们劝回家,心里的气正不顺呢。厂长马卡洛夫身体不好,现在厂里的工作主要由他主持。主管经营的他,很清楚船厂已经近一年没卖出一艘船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哦,是办公室?你好,亲爱的伊万,你说什么?有个瑞典人要见我?”
下午两点,一个瑞典商人来到尤金的办公室。
尤金急于知道对方的来意。造船厂倒是很少会来个西方白人。
“您好,您怎么称呼?” 尤金试着用英语打招呼。
“您可以说俄语,我听得懂,也会说。我叫斯文森,瑞典人,来自斯德哥尔摩。”
“哦,是吗,那可太好了!我的英语可是结结巴巴的。斯文森先生,您到我们船厂,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斯文森大腹便便,衣着打扮很是时髦,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尤金注意到,他满手戒指,戴的表也是劳力士的。
“哦,到您这里来,当然是跟船有关系。我是瑞典皇家海运公司的经理,我们想造两艘商船,10万吨级的。不知道贵厂能不能造?”
“当然可以!”一听有人要造船,邦达连科两眼放光,差点就站起来了。“别说10万吨,30万吨也没有问题。可是,你们西方国家,怎么不找德国人,或者日本人,韩国人造?”
“你们便宜啊!对不对?”
“对!对!我们出价肯定不到他们的一半!10万吨,我估计4000万美元就够了。”这价格,邦达连科已经报高了,他坐等对方还价。
“是啊,厂长先生。日本人要价8000万呢。4000万真是再公道不过了。” 尤金没想到瑞典人这么爽快,心里暗自想,这瑞典人和他的公司真有钱,全厂职工的工资这下有着落了!
“不过,船长先生,这船我们要得急。因为公司的船太老旧,很多快要退役拆解了。如果可能,我们希望尽快签约开工,2年内第一艘船要交船。”
这话让尤金一下从兴奋的顶点跌落下来,2年!这意味着马上要开工。可是造船厂能造大船的船台,正被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占着呢,不可能现在就造新船啊!
到手的肉不能吃,尤金憋得满脸通红。斯文森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点疑惑的问:“怎么?厂长先生,你们不能做吗?价格问题?要是觉得时间紧,我们可以适当增加费用。”
尤金很是尴尬:“不是费用的问题。主要是我们的0号船台被一艘航母占着,马上开工造商船有难度。”
斯文森的脸色立刻变了,“没有船台?开什么玩笑!厂长先生,您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说完斯文森马上起身要走。
尤金连忙站起来拉住斯文森,“经理先生,您不要着急,我们会想办法,您让我们研究一下,尽快给您答复,好不好?”
斯文森压了压自己的脾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好吧,厂长先生。我们公司是非常有诚意的要做成这桩买卖,所以才会派我来这里和您协商。贵厂不仅价格便宜,实力也很强。请您尽快给我答复,我们在基辅和莫斯科都有办事处,这是电话,联系其中任何一个都能找到我。”
送走了斯文森,尤金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望着远处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叹了口气,“现在这个家伙,成了烫手山芋了。”
斯文森一走,尤金马上跟厂长马卡洛夫汇报,厂里召集主要领导开会研究。可是研究半天也没个结论。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已经造了30%,投进去的钱大概有8亿美元。这么大条船,谁也不敢拍板决定拆了它。而且中国人好像有兴趣,说不定能卖呢。
“可是中国人到底买不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代表团也就看了半天”。厂里的外事主任罗曼洛夫撇撇嘴。
其他人都沉默了。确实,这条船,如果中国人不买,那肯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买家。可是自从1961年中苏关系破裂后,普通人已经四十多年没跟中国人打过交道了,谁又能保证中国人能信得过呢?
“再说了,中国人也没钱,说不定过几年他们也民主了呢,哈哈!”罗曼洛夫继续嘲讽的说。
会议不欢而散。
尤金非常懊恼,他早知道这样的会议不会成功。接连好几天心情都不好。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本想着下班后去成立的俱乐部喝几杯啤酒发泄发泄,突然间电话铃又响了。
“你好!谁啊?奥,是你啊,亲爱的罗曼洛夫!有事吗?”
“厂长,我这边有个美国客户,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别说美国人,外星人来了也没用啊!我们没有船台,除非他想造两条200吨的渔船!”
“您先别急,厂长!他们不是买船,他们买废钢材!”
“废钢材?!”
一般来说,造船厂不仅造船,同时也拆船。拆下来废钢就卖给钢厂回炉。当然,拆的船是买的退役的老船。黑海造船厂拆船的事也没少干。只是拆船也要费用,当时也没人出的起拆船的钱,船宁肯泡在海里烂掉,也送不了船厂。
跟罗曼洛夫联系的美国人,以为黑海造船厂肯定有废钢材,出价还比较高,800美元吨,当时国际市场的行价不过200美元吨。
上帝仿佛为尤金开了一扇窗!
尤金乐得合不拢嘴。800美元!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碍事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一条赚钱的康庄大道好像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拆了,能有2万吨废钢,就是1600万美元。空的船台,接瑞典人的单子,8000万美元,这一共可是9600万美元啊!美元!当时对卢布的汇率可是一天一涨!
尤金再也坐不住了。马上又召集主要领导开会。眉飞色舞的跟大家解释怎么把这9600万美元弄到手,不仅能解决一厂老小的吃喝,估计顺带每年巴黎玩一圈都还有富余。其他领导也都被说动了,就按这个主意办。
黑海造船厂花了2个月时间,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拆了,废钢材堆满了仓库。这时候,尤金让罗曼罗夫联系美国人。却得到这样的回复。
“对不起,我们公司高层人士变动,所有重大采购活动一律暂停。您再等等”。
周末的晚上,美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刚办完一个酒会。趁着酒劲,大使特福特先生拉着一个乌克兰实习生就进了房间。实习生170的个头,腿倒有1米多长,腿型简直完美。加上丰满异常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一头长长的金发,比梦露还要吸引人。特福特在酒会上就已经盯上她了。虽然喝的有点醉醺醺的,特福特还是手脚麻利的解开了实习生的衣服,170多斤的体重就压在有点惊慌失措的实习生身上。
正当特福特疯狂亲吻实习生美艳的红唇的时候,电话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特福特骂了一句“Shit!”,本想不予理睬,铃声却似一浪高过一浪,特福特只得把双手从实习生高耸的双峰上移开,起身去接。
“Fuck,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吗?!也不看看几点了。等等,你是说,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已经拆了?你确定?拆成废铁了?好极了,干得漂亮!那你告诉瑞典人,他可以消失了。”
放下电话,特福特哈哈大笑,望着还在喘气的实习生,“宝贝,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听完贺司令的叙述,龙镇海目瞪口呆。
“这种简单的把戏,乌克兰人会看不出来?”
“人穷志短。穷疯了,会把一切与钱有关的东西都看成救命稻草。”贺司令仿佛见怪不怪了。“现在他们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船厂那边主要领导只跟我们联系。当然是联系大使馆,不是我们海军。”
龙镇海能够想象远在千里之外的黑海造船厂所经受的屈辱。一种被别人肆意玩弄的屈辱。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陷于动乱和衰落的国家,这种屈辱将会如影随形。
贺司令进一步吩咐:“你会带一个四人工作小组过去。小组成员分别是中船集团大连造船厂的副总工程师王定一,他对舰船动力系统很熟悉;海军装备部的赵坤,他曾经考察过美国、巴西和澳大利亚的航母,对航母设计比较熟,可以看看有什么设计缺陷;海军工程处的工程师曹震,他负责检查现在的船体质量;还有一个,就是你刚认识的小陈。”
“小陈?就是刚带我进来的陈可法?他负责什么?”
“他很聪明,机灵鬼一个,你会用得上。至于雷达电子系统,那是你的本行,你看就行了。”
这天晚上,龙镇海和小组成员见了个面。王定一总师是个典型的东北人,大高个,说话中气很足。他在大连造船厂工作了二十年,是业内知名的专家。可是刚进厂的时候,他只是个学徒工,后来上了工农兵大学,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岗位。“本来,我就是个烧锅炉的。”刚见到龙镇海,王总师开了个玩笑。赵坤一看就是个书生,戴着眼镜,显得很斯文。他毕业于大连舰艇学院,研究的主要方向就是大型水面舰艇,包括航母、两栖攻击舰,船坞登陆舰。只是这三种舰艇,当时的中国一样也没有。因此赵坤常被派到国外考察。可是当中西方关系转冷后,这种考察也没有了。所以赵坤很珍惜这次去乌克兰的机会。他带了一大箱子的资料。有关瓦良格的书籍和杂志就有几十本。
“公开资料可能跟实物不相符。两相对比,对我们以后的情报搜集会有辅助作用。”赵坤解释了带这么多资料的原因。
“应该的,让小陈帮你搬。”龙镇海说,大家都笑了。
虽然没穿军装,但曹震一见到龙镇海,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是军代表出身,本职工作就是在各型舰艇交付海军前,检查舰艇质量。对舰艇建造自然是十分熟悉。只是自己的女儿刚出生,就要出国执行任务,心里自然是多了份牵挂。
龙镇海了解到情况后,就问曹震需要组织上帮什么忙,曹震连忙摆手摇头,“有丈母娘在,家里应该不用担心。一辈子能赶上这么个任务,也值了!”
整个小组,就数小陈最活泼。这也难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整天待在海军总部的机关大院里,都快憋坏了。那年头海军军费少,一年到头服役的舰艇赶不上现在一个月的,也很少有重大演习,所以小陈除了一些事务性工作,基本没什么事。倒是很让这个广州舰艇学院毕业的青年军官很是失落。
“我们跟着龙组长这个红二代,去干个大事业!”小陈笑嘻嘻的。
“那你先去扛包。”
“去就去,我扛得动!”
龙镇海跟大家说了此行的主要任务,并强调要隐瞒各自的真实身份。小组成员都比较激动,干劲也很大。能在整个中华民族复兴的道路上,为国家做点实事,是个人价值的真正体现,何况这件实事还挺大。
12月9号,龙镇海和工作小组共四人登上了由莫斯科飞往尼古拉耶夫的班机。因为中国没有直抵该地的航班,所以必须从莫斯科中转。出于节省经费的考虑,四个人坐的都是经济舱。龙镇海上飞机后特地留意了一下,头等舱压根也没有人,经济舱稀稀拉拉的坐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看来他们确实不景气”。王总师嘀咕了一句。龙镇海点点头,然后按位子坐下。
龙镇海旁边坐着一位老大妈,面色挺和蔼。看到龙镇海,她点点头,用俄语打了个招呼:“你好!”
“噢,你您好!”好久不说俄语,龙镇海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日本人?”
“不,中国人!”
一听是中国人,大妈的脸色友善了很多。“我去过满洲里。”
“是嘛,您是去购物的吧?”在1993年,满洲里倒爷的名声,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
“我女儿在海参崴,离那不远。去满洲里买了一些家电。你知道,俄罗斯几乎买不着家电。你是来乌克兰做生意的?”
“噢,不是,是来出差的。”
“噢,上帝保佑。这个季节来乌克兰,会把你冻坏的。”
这时候空姐送来了餐食。就一杯水,还有两片饼干。这档次比当时的国内差了不少。
“噢,小伙子,你要是吃不饱,就把我的拿去吧。我一个老太婆吃不了这么多。”
“不用,谢谢您!我上飞机前已经吃过了。”本来就不多,龙镇海哪里好意思再吃老人家的饼干。
“瞧瞧,现在飞机上就给这么点。在这么下去,迟早连飞机都得卖到国外去!”
龙镇海就这么跟大妈随便聊聊。时间倒过得飞快。两小时后,飞机抵达尼古拉耶夫。降落前,空姐通报,地面温度为零下35度,足足比往年低了15度。
龙镇海帮大妈把箱子拎出飞机,然后跟她道了个别。工作组出了口岸,驻乌克兰使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开了车在门口等候,直接带他们去酒店。
到了酒店,一行人去办入住,工作人员特地叫住龙镇海:“龙组长,等办完入住,您抽空出来一下。”
等龙镇海出来,发现工作人员都不见了,就剩下使馆的车,司机还在上面。龙镇海很纳闷,就跑去问司机,“刚才的人呢?”
没想到司机说了一句:“上车,关门。”
龙镇海上了车,车里就剩下他跟司机两个人。看背影,司机好像比较魁梧,短发,透过后视镜,依稀能看到他的脸,一脸英气的感觉。刚才在车上光顾着跟使馆工作人员聊天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司机师傅。
车开了5分钟不到,拐到一个小路上停下。看看四周没人,司机把头转过来了:“龙组长,我是霍致远,你此次任务的直接领导,贺司令应该跟你说过了。”
龙镇海有点吃惊,没想到贺司令说的老霍竟然会扮成司机跟他见面。他习惯性的想敬礼,却被霍致远制止了。“不用敬礼,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军人,记住!”
“是!”龙镇海为自己的不长记性有点不好意思。
“你此次任务,是考察瓦良格号。由于我们的身份比较敏感,国内除了海军和部分外交人员两条线,其他人也不知道。外面嘛,美国人,日本人,甚至国民党那边,都有可能从中破坏。所以,你一定不能暴露军方人员的身份,记住了吗?”
“好,明白了!”
霍致远递给龙镇海一个小手提包,“里面是一个微型发报机,还有密码本,重要事务用这个跟我联系,密码本两天之内背完,然后烧掉。”
龙镇海接了过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你们不是外交人员身份,只是中船集团的考察组,所以你们不能携带武器。但是基本的防身装备会给你们的。所有的工作讨论,不要在房间内进行,尽量在路上,或是街上随便找家餐馆。遇到其他外部势力的干扰,尽量避开。实在躲不掉,就正当防卫,出了事使馆会来解决。对于瓦良格,要考察仔细,跟船厂的人要搞好关系。如果我们的信息不全面,海司跟中央就很难决策了。”
“好!我记住了。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会有人带你们去黑海船厂,见一见他们的领导。然后你们就多找机会考察瓦良格。详细了解舰况,还有船厂的想法。对外,你们的统一口径是,购买瓦良格作为商业用途。”
老霍又交代了几句,就开车送龙镇海到酒店,然后带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使馆工作人员走了。龙镇海嘘了一口气,这种秘密工作,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做。
12月的尼古拉耶夫,在零下35度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苏联解体后,独立的俄罗斯和乌克兰日子都不好过,乌克兰的日子更惨一点。因为在苏联的体制下,靠着国家的统一供给和市场安排,乌克兰还能获得相对廉价的工业品与资源,独立以后,这个国家突然发现,原来不花钱就能送到家门口的玩意,现在怎么都要钱了呢?
最要命的就是天然气。乌克兰的天然气都是俄罗斯供应的。在冬天,如果没有天然气,那您就准备把自己卖给超市当冷冻肉吧。可是乌克兰穷,这燃气费给的不老痛快的,于是俄罗斯这气也供的不老痛快的,结果就是这住店的旅客吗,热水澡可洗的不老痛快的。
龙镇海注意到,旅店大厅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热水限时供应,每日19:0020:00”。
“就1个小时啊?!”龙镇海咕哝一句,赶紧去告诉其他人别错过时间。老王说翻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于是龙镇海招呼大家赶紧吃晚饭,免得一会儿洗不了热水澡。
过了10分钟,大家集体出现在酒店的餐厅。里面只有56位客人。找个地方坐下,翻译叫服务员,可是半天也没人应,翻译只好跑到餐厅外面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位,长得倒是金发碧眼,非常漂亮。
“您好!有菜单嘛?”
“您好!当然有,只是里面大部分菜品都没有。恐怕您只能点我推荐的菜。”
“呃那您推荐什么?”
“烤香肠,烤土豆,面包,罗宋汤,还有冷盘。”
翻译回头看看大家,“哥几个,没办法啊,就这么些。”然后又对服务员说,“我们这么多人,您推荐的我们都要,看着分量给吧!”
服务员笑了笑,点点头,“好!稍等”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服务员突然扭头问了一句,“哦,对不起,您要酒吗?”
半小时后,6个人面对7根烤肠,10个烤土豆,两大块大列巴面包,一大份罗宋汤,还有所谓的冷盘——一份生切西红柿,估计连一个西红柿都没有,集体傻了眼。好在这个国家,酒从来都不缺。
几个人喝得微醺回到房间。面对大概40度不到的热水,大家都庆幸晚上点了酒,后悔怎么没多点一些带走呢。
第二天一早,使馆工作人员来到酒店,接上工作组,驱车前往黑海造船厂。一路上阳光灿烂,路旁高大的白桦林使人心旷神怡。街道很干净,公园也是一个接着一个。路上人不多,也很安静。工作人员指着车窗外,给小组介绍尼古拉耶夫的基本情况。
“你们算来着了。要在以前啊,尼格拉耶夫是不对外开放的。”
“是因为造船厂的关系吗?”龙镇海问。
“对!因为这座造船厂造的都是苏联海军的大型军舰,比如航母,保密要求比较高。前苏联所有的航母都是黑海造船厂造的。这个你们专业,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尼古拉耶夫是沙俄在叶卡捷琳娜时代吞并克里米亚后建造的一个城堡,它不仅是当时黑海舰队的主要驻扎地,也是重要的造船基地。它最初的总体规划设计出自于沙皇的宫廷建筑师斯塔洛夫,其重要性可见一斑。1787年,叶卡捷琳娜最亲近的谋士波捷姆金上将觉得在赫尔松建造大型造船厂不太合适,于是派助手法列耶夫另择新址。
于是,在通往布格河的因古尔河口,沙俄国家造船厂选址确定。1789年,波捷姆金上将颁布命令,将造船厂命名为尼古拉耶夫城。时至今日,波捷姆金上将一直被认为是尼古拉耶夫的奠基者和黑海舰队的缔造者。
现在的尼古拉耶夫,人口大约50万,整个城市就是围绕造船厂展开建设的。在车上,就能看到船厂巨大的龙门吊和起重机。
这里有各类造船的上下游企业,还有船舶学院。如果没有这个造船厂,整个城市几乎就没有灵魂。
不到20分钟,车就来到了黑海造船厂的大门。墨绿色的铁栏杆和顶上红色的,略有些掉漆的五角星,都在提醒人们这个国家曾经的信仰,以及与我们曾经的相似。
门卫看到是使馆的车,便出来开了门,还笑着跟使馆的人打了招呼,看来已经很熟了。使馆的工作人员说:“厂领导已经在会议室等我们了,大小领导都在。他们非常希望能做成这桩买卖。”
“那我们还等什么,付钱买了呗!”陈可法忍不住说了一句。
“谁出钱谁说了算。咱国家谁会拍板啊,这可是要用外汇的。”
和今天的人们习惯了中国位居世界第一的外汇储备规模不同,那时中国的情景,其实比俄罗斯这些破落户好不到哪里去。1993年中国外汇储备仅有210亿美元,不到今天的一个零头,虽然之后几年平均每年的增幅都在200亿美元以上,破千也就是3年后的事,但如此一个大国,200亿的量级,也实在寒酸。现在每年中国持有美债的利息都比它多。
不一会到了造船厂的大会议室,门口有一位40岁出头的男子在门口迎候,使馆人员先上前:“早上好!谢列金主任!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考察组的组长,龙镇海!”
龙镇海赶忙上前一步,朝这位谢列金先生伸出手,用俄语说:“您好!谢列金主任!”
很明显,谢列金主任有点吃惊,没想到对方直接说俄语。但他反应很快,马上回复:
“您好!同志!””
一句同志,瞬间拉近了距离。
1990年代的中国,“同志”这个称呼已经很少听到了。除了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就算在一些国企里面,顶多也就是开大会的时候有这种叫法。先生,老板,大款,大哥大,是当时中国大陆的流行语。所以龙镇海听到这样的问候,还有些不适应,虽然在部队里,也主要称呼同志。
黑海造船厂的会议室跟国内一般的军工厂别无二致。两排桌椅一字排开,中间隔着2米左右,里面放着鲜花。桌椅都是橡木做的,这在当时的国内估计要不少钱,看来这船厂确实曾经阔绰过。会议室的墙上,依稀还有红五角星和红旗的影子,另一面墙上挂满了老照片,大部分都是黑白的。以黑海造船厂生产的各种军用舰艇为主,当然也少不了领导视察的照片,龙镇海就从上面看到了勃列日涅夫和柯西金。
谢列金热情地将龙镇海带到一位60岁左右的老者面前,只见他身材魁梧,满头灰白的头发,戴着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行业专家。
谢列金介绍说:“这是我们黑海造船厂的厂长,马卡洛夫!”
龙镇海赶忙伸出双手,握住老者的手,“您好,船长先生,我是中国的考察组组长龙镇海!”
马卡洛夫船长笑了笑:“您好!龙组长!您的小组是代表中国海军的?”
龙镇海摇摇头:“不是,船长。我们是中船集团派来的。”
马卡洛夫船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对龙镇海说:“噢!欢迎你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陋室铭》中有一句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间会议室里,聚集了前苏联船舶工业精英中的精英,说一句大师云集,如雷贯耳,一点也不为过。王总师和赵坤尤其激动,很多以前只在书本和专业杂志上看到的人名,今天终于能一睹真容了。
“这位是我们的总设计师索科洛夫和别洛夫,副总设计师谢尔盖耶夫,还有我们厂的副厂长尤金,后勤部主任伊万洛维奇,外事主任罗曼洛夫,跟贵国使馆联系的一直是他。噢,谢列金是我们的主任建造师。”
“这是奥夫季因科,他是库兹涅佐夫号的总建造师,瓦良格的总建造师是因季斯,他今天家里有事,没能过来。还有文尼克,他可厉害了,他是基辅号、明斯克号、新罗西斯克号三艘航母的总建造师。噢,谢列金主任是我们的高级建造师,主要负责航空武器综合系统,瓦良格号就是他手把手搭起来的,哈哈!”
工作组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龙镇海也介绍了组里其他成员。“都坐吧,都坐吧!坐下来我们慢慢聊!”马卡洛夫招呼大家都坐下,服务人员也很快端上了咖啡。
龙镇海笑着说:“在座的各位我早有耳闻,不仅在贵国,在前苏联都是大名鼎鼎的舰船设计和建造专家。几天能够见面,实属荣幸。”
大家都笑了。只是有几位听到前苏联时候,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也是,曾经他们是世界上第二强大国家的公民。现在呢,乌克兰连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的哈萨克斯坦都比不了。
这时候,会议室又进来一个人,个子高高的,也很结实。他喘着粗气,略带歉意地向马卡洛夫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厂长,车坏了,我跑过来的!”
马卡洛夫让他快坐下,向龙镇海介绍说:“这是巴比奇,是我们厂总设计师处的主任设计师,也参与了航母的建造和试航工作。他年轻,脑子活,以后你们可以多交流!”
龙镇海朝巴比奇点点头,巴比奇也微笑示意。
马卡洛夫问:“龙组长和各位是第一次来乌克兰吗?住的还习惯吗。”
龙镇海说:“都是第一次。乌克兰景色不错,建筑也很迷人。”
“就是有点吃不饱!”小陈大声插了一句。
等翻译翻完,造船厂的人都面露苦笑。乌克兰是前苏联的粮食主产地,它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其它加盟国的处境。谢列金耸耸肩:“对不住啊各位。独立以后,物资就一直紧缺。虽然现在买东西不要票了,可是还是什么都买不到。听说以前中国买东西也和我们一样要票的,现在还要吗?”
翻译直接回答:“早就不用啦,谢列金主任。八几年开始就很少见了。”
票据曾是中国和前苏联百姓生活的一个重要物品,粮票,肉票,肥皂票、电视机票,只要物资紧缺,什么都可以变成票据的一种。自从80年开始粮食产量上去后,中国就逐渐淘汰了各种票据,曾经的粮票等印刷还算精美的各类票据现在可是收藏家竞逐的藏品。只是1990年代初的时候,在中国装个电话还是要等很久,买个座机还要委托熟人,电信公司还要收你几千块的初装费。这也是票据改头换面的一种形式,当然已经比差不多陷入赤贫的乌克兰好多了。
马卡列夫冲谢列金摆摆手:“中国这几年,不,近十年发展的比我们好。我也相信中国同志的能力。”
他接着说:“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去过中国,或者教过来自中国的学生。当年留学在乌克兰国立造舰大学的中国学生,很多是我的同学。他们学习是最刻苦的,成绩也是最好的。所以,今天你们能来,我一点也不奇怪。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很希望把瓦良格卖给中国。那里才是它能够发挥最大价值的地方。不知道龙组长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你们购买瓦良格的目的又是什么?”
龙镇海略加思索,说:“我们这次是代表中船集团来考察瓦良格号。集团准备购买瓦良格号改作民船,做一个很特别的旅游船。我们想看看瓦良格的建造质量,完成量,评估一下舰况,以及后续改造所需的技术、时间和成本。当然,也要咨询一下价格。”
“质量肯定没问题!”总设计师索科洛夫很大声的说,由于太急太激动,险些把身边的咖啡杯给打翻了。
索科洛夫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头发也几乎掉光了。穿着灰色大衣,带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显得很优雅斯文。他是瓦良格的总设计师,因此从不怀疑自己作品的质量。
“噢,抱歉,龙组长,”索科洛夫有点不好意思,他擦了擦溅到身上的咖啡,“我详细介绍一下。瓦良格和现在在俄罗斯海军服役的库兹涅佐夫号,是前苏联集中800多个行业的专家和大约7000多个工厂、科学研究院以及设计局的力量完成的,当时为了建造它们,莫斯科还特别拨款对我们造船厂进行了大规模技术改造,我们有载重350吨的自行平板车,能装配重达1700吨总段的水平船台旁平台,有起重量为900吨的芬兰科尼龙门吊车,所有材料和工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所以质量绝对没问题!请您放心!”
“那现在完成多少了?还需要加装什么设备吗?”赵坤问。
这时候谢列金接过话头,“我来说说吧。瓦良格的建造率为67%。是88年下水的。现在船体自重3.2万吨。如果说要加装什么设备,那要看您想让它干什么了。要是作为航母,还要加装雷达、声纳、舰载武器、指挥系统等等。要是作为旅游船,我想除了将一些舱室改为客舱,内部装修一下,弄点餐厅和舞厅什么的,应该不用再加什么了。”
“不过瓦良格大多数的舱室高度只有两米二,贵公司真的打算作为旅游船吗?那可太矮了些!” 索科洛夫补充了一句,撇撇嘴。
“发动机已经装好?” 王定一总师最关心这个。
“噢,当然。我们采用的是总段模块化建造工艺,不装发动机是不会下水的。”
组员们又根据自己的专业问了很多问题,造船厂的专家都予以详细的解答。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这时候马卡洛夫说:“龙组长,我看这样吧。从今天下午开始,你们可以实地考察瓦良格。随便你们考察多久,几天可以,一个月也行。我会派人陪同你们。有问题我们都会跟你们解释。”
龙镇海喜出望外,“非常感谢,这样再好不过了!”
“等你们考察完,再做决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买它回去,是做航母”。
考察组听到这句话,都愣住了。龙镇海看了看马卡洛夫,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我们的合作,会是个好的开始”。
中午吃完饭,在船厂职工的带领下,调查组一行来到了0号码头。车从船厂生活区连接码头的干道一直开,在0号码头的一端左拐上去。车刚拐弯,瓦良格号巨大的身影就立刻捕获了所有人的眼球。
“好大啊!”小陈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阳光隔着瓦良格照耀在寒风凌冽的码头上,瓦良格在码头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逆光的效果,加上钢铁的身躯,令它看上去就像一座神话里的堡垒,又像是奥汀神的圣殿,守护着维京人的后代们。
其实,“订单106”最初的名字是“里加”号,里加是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拉脱维亚的首都。1990年7月,鉴于拉脱维亚局势不稳,有独立的倾向,因此匆匆改名为“瓦良格”。瓦良格,俄文为Варяг,意为俄罗斯古代的北欧维京人,以纪念于1904年2月9日日俄战争中在仁川海域被日舰击伤后自沉的“瓦良格”号巡洋舰。
这个民族和国家,是很记仇的。
“真是难以置信!这么大的船居然没人要!”曹震望着那高高翘起的滑跃甲板,转身问船厂的陪同人员,“俄国人不要?”
陪同人员苦笑了一下,“他们连库兹涅佐夫号都养不起,哪还有钱再买一艘?”
下了车,考察组纷纷先在码头跟瓦良格合影。最高兴的应该是赵坤。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航母真身,有点唐僧取经到了雷音寺的感觉。龙镇海本来不想拍,硬被小陈拉过去。然后一行人从舷梯上到了瓦良格的飞行甲板。整个甲板空无一人,非常凌乱,各种管线、油漆桶、脚手架随意丢弃在那里,好像停工的决定很突然。右侧的舰岛有7层楼高,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望着这些从东方来的客人。
龙镇海注意到,瓦良格舰岛的一侧,还悬挂着俄罗斯海军的圣安德烈海军旗。
龙镇海俯身摸了摸甲板,船厂的陪同人员看到了,说:“这甲板钢,无论是强度还是加工水平,都是一流的。”
龙镇海点点头,问陪同人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德烈。”小伙子指了指俄罗斯的海军旗。
龙镇海会心的笑了笑。随即对考察任务进行了布置。
“王总师,你重点考察发动机和发电机组,看看有什么问题;赵坤,你重点看机库、升降机、水密舱,辅助舱室、损管设备还有舰岛;曹震,你负责查验重要舱室和部件的建造质量;小陈,你重点看所有的武器设备。”
大家分别领了任务,这时候龙镇海对安德烈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安德烈回答:“可以,不过今天就我一个人,需要的话明天可以再派几个陪你们。”
龙镇海笑了笑:“那再好不过了,挺麻烦你们的。”
“反正我们也没事。对了,龙组长,目前瓦良格是没有电的,也不可能开发电机组。你们今天只能看一些有日照的舱室,其余的,需要你们买点手电筒,或者探照灯才能看。”
龙镇海一拍脑袋,对啊,怎么把这个忘了。那今天估计也就能看个两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那没辙,能干多少是多少吧。
太阳快下山时,龙镇海让翻译招呼大家集合,准备回去。可是大家分散在不同的舱室,把人都找到也是个力气活。就在等翻译的空档,龙镇海突然看到码头上使馆的车边,站着一个孤独的人影,仔细一看,好像是马卡洛夫厂长。
龙镇海估计船长有事找他,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舷梯往码头走。等走到厂长身前,龙镇海问:“厂长先生,你到这里来,是有事吗?”
马卡洛夫拄着根拐杖,银发随风轻摆,神情很平静。
“龙组长,晚上您有事吗?”
“哦!倒没有什么事,今天先看一下瓦良格的大体情况,明天再继续。您?”
“那请您到我家,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可以吗?”
前苏联的工厂和中国的机关大院一样,家属院都在工厂里,职工上下班几乎不用出工厂的大门。只是造船厂有些特别,因为给船刷的油漆味道太重,而且有毒,所以黑海造船厂的职工住宅区在离船厂2公里的市区边缘。另外和中国不同的是,他们住的都是花园别墅,而且大部分家庭都有小汽车。
和翻译交代完,龙镇海就上了马卡洛夫的车。车是工厂配的,厂领导有这个待遇不算过分。就是车老了些,伏尔加牌的。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伏尔加牌的汽车在1990年代初中国的各大城市里还能见到,一般是白色或者浅蓝色的,一开起来屁股就直冒黑烟,整个车都能听到叮铃哐啷的响声,换档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抖动几下。那时候,跟伏尔加比,上海大众的桑塔纳就是豪车。
车就这样叮铃哐啷地开了一刻钟,到了马卡洛夫的家。这是个二层的浅灰色小别墅,门口有个小花园。别墅装点的非常朴素,鲜艳的花朵和浅灰色的墙体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非常雅致。龙镇海很喜欢这样清新淡雅的格调。
下了车,马卡洛夫推开院门,对龙镇海做了一个手势,“龙组长,请。”
龙镇海进了院子,这时候别墅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打扮非常端庄的女士,年纪大概50多岁,面目慈祥,身穿一件青色的呢子大衣,领口戴着粉红的丝巾,微笑着冲龙镇海点点头,“欢迎您,龙组长!”
龙镇海赶忙上前握手,“您好!您一定是厂长夫人了!”
女士点点头,“是啊,30年前,我被一个叫马卡洛夫的人骗了,现在也没法反悔了!”
马卡洛夫不紧不慢的拄着拐杖走了上来,“哦,是嘛,看来我骗术挺高明的,要不然怎么会把基辅大学的教授骗到手,哈哈!龙组长,这是我夫人凯瑟琳,她的祖先是奥地利人,所以有个西欧的名字。”
龙镇海心想,难怪这么有气质。这时候凯瑟琳说:“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三个人都进了屋,马卡洛夫招呼龙镇海在客厅坐下。龙镇海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这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家庭,客厅里就有两个书架,沙发和餐桌边也放着书,随手可及。灯具和家具样式都比较老,但是并不俗气。四周的角落都放着花盆。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都是马卡洛夫和凯瑟琳的。看上去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添置什么新东西了,不过收拾的很整洁,井井有条。
这时候凯瑟琳端上来一个果盘,里面摆着切片的苹果和橙子,马卡洛夫说:“先吃点水果吧,龙组长。凯瑟琳退休了,所以房间打扫得还算干净。”
“夫人很会持家,你家里的生活一定很幸福!”龙镇海拿了一片苹果。
“80年代还可以,现在吗,凑合过吧。”80年代,正是黑海造船厂最风光的年景,当时厂里在造两艘航母,4艘驱逐舰,还有好几艘远洋补给船。就算是最普通的工人,收入在前苏联都算是高的。
“困难只是暂时的,以贵厂的实力,重塑辉煌的日子肯定不会遥远。”
“哈哈,我连面包和盐都凑不齐!”马卡洛夫苦笑着摇摇头。面包和盐是当地人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必备的礼节。没了这两样,会被认为是很失礼的。但以乌克兰当时的条件,面包的确是紧俏货,一般家庭也就够吃个半饱。
“家里就您两位吗?您还有孩子的吧?”龙镇海希望能让老船长开心一点,故意挑了个话题。
“我有一个女儿,四个儿子。”
龙镇海稍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老厂长居然有五个孩子。真要是这样,那夫人凯瑟琳的身材真是保持的太好了,他暗暗心想。
“嗨,他说的是他那几条航母!”夫人凯瑟琳这时候插嘴说。
龙镇海恍然大悟。其实马卡洛夫和凯瑟琳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在美国留学,小女儿在市里读高中。其他三个儿子,分别是库兹涅佐夫号,瓦良格号,还有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现在,小儿子已经死了。”马卡洛夫摘下眼镜,轻轻的放到茶几上。坐在他旁边的龙镇海能清晰的看到他双鬓的银发和额头深深的皱纹。常年吹着海风,马卡洛夫的脸明显比同龄人更为苍老。比苍老更可怕的是,他还要忍受内心的煎熬,一种从辉煌坠落到谷底的煎熬。
“你呀,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老提这个干嘛。来来来,龙组长,我们吃饭吧。”凯瑟琳打断马卡洛夫,赶紧招呼龙镇海。
三个人到餐桌坐下。凯瑟琳送上餐具。然后到厨房把菜都端上来。一共也就四道菜,有红肠和烤鱼,外加一点土豆牛肉和罗宋汤。这都是典型的当地家常菜。在国内的哈尔滨等俄罗斯人比较多的地方也很常见。只是没有伏特加。
边吃边聊。看得出来,两位老人对龙镇海比较欣赏。
“龙组长,您结婚了吗?”凯瑟琳一边给龙镇海递上大列巴面包,一边问。
“还没呢,工作忙,也没时间谈恋爱。”对于刚刚分手的龙镇海,这的确不算个好话题。
“现在中国情况怎么样?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城市里普通职工一般800元人民币一个月吧。沿海效益好的厂,超过1000也是有的。总体来说比较稳定,老百姓都忙着挣钱。”龙镇海如实回答,只是他作为一个军官,工资比较低,还不如深圳一个服装厂的打工妹。不过好在吃喝都不用花钱,衣服也是部队发的。
“800元人民币,换成美元是多少?”
“大概200块吧。黑市上可能就100多。”
“那比我们好多了。我们现在连80美元都不到,而且物价还一个劲地往上涨。”
“您这边家里可都是别墅和小汽车的,我们可没有!我们现在才刚刚买彩电和洗衣机呢!”龙镇海笑着打趣说。
马卡洛夫笑笑,“我家的车好久没开了,买不起油。中国同志有一样,是我们最缺的。”
龙镇海很好奇,“什么啊?”
“邓小平!”马卡洛夫和凯瑟琳异口同声,然后又都哈哈大笑。
龙镇海也笑了,同时也为自己的国家能有这样一位伟人感到庆幸。是啊,如同俄国人说的,在勃列日涅夫时代,他们睡了20年。
“那现在您儿子女儿常回来吗?”
“女儿平时住校,周末会回来,有时候没课了也回来住一晚。儿子很少联系,他去美国3年了,机票买不起,国际长途也打不起,都贵啊。”
“我们呢,平时要是实在没事干了,寂寞了,就去海边钓钓鱼,还能拿回家做菜。只是凯瑟琳受不了海风。”马卡洛夫吃了一小块牛肉,慢腾腾的说,“中国同志一定会发展的比我们好,这是文化的力量,谁也阻止不了。你们有孔子的时候,我们还是野蛮人呢。”
“我们还没有航母呢!”龙镇海笑着安慰马卡洛夫。
“你们会有的,我也希望你们有。航母在你们手里,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力量。和美国人的不同,和苏联的也不同。”没想到马卡洛夫一脸严肃的跟龙镇海这么说。
“你们呀,吃饭的时候就别讨论工作。”凯瑟琳赶紧给龙镇海和马卡洛夫盛上罗宋汤。三个人就这样拉拉家常,继续吃饭。
晚饭后,凯瑟琳给龙镇海和马卡洛夫泡了点红茶,就去忙家务了。龙镇海和马卡洛夫在客厅里聊聊天。
龙振海知道,马卡洛夫一定要跟他说点什么,只是还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