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双容妄真是小说《与家人断绝关系后,她超顺的》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顿三大碗写的一款青春甜宠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与家人断绝关系后,她超顺的》的章节内容
“言无双,你可知错?”
有丫鬟、院中下人作证,言无双在庭院中推打言如意。
她们姐妹发生矛盾也简单。
是言如意想看言无双的镯子,言无双不同意,她甚至试图对言如意动手。
若不是有丫鬟在一旁护着,言如意就要被言无双打了。
这是他们的说辞,言无双垂着脑袋在一旁没有反驳。
非是她做人大方、爱吃亏,而是她知道言家没有为她说话的人,她反驳也没用。
再一个就是因她口齿慢,注定无法与人长篇理论。
既如此,她于是选择闭嘴。
今日这场官司来得好。
正是休沐的日子,除了言家大郎、二郎不在家,言家所有人都出来为言如意讨“公道”。
他们大大小小七八个人,或坐或站围成一团自成一派。
言如意就是他们一派的,所以她的下人才能颠倒黑白、胡乱栽赃。
言无双则一人成一派,她没有依靠,所以她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
她孤零零站在屋中央,被自己的父亲言左丞当犯人一样责问。
而言如意则被言刘氏抱在一旁低声安慰。
她的身旁还围着心疼她的两个兄长,他们或是为言如意拭泪、或是试图说笑话逗乐她。
偶尔抬头看到垂着脑袋立在堂中的人时,面上则或是愠怒或是充满嫌弃。
主子们对待言无双是什么模样,下人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们为虎作伥、肆无忌惮。
可以说言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不喜这个月初才从乡下来的人。
言五郎名如锦,他和言如意关系最好最亲近,率先抢话道:“父亲,你这时又何必多问?直接将她赶出去就是。”
三郎言如枫也十分嫌弃言无双的样子,不甚在意道:“她原本从乡下来,仍将她赶回乡下去就是了。”
四郎言如旭窝在椅上没说话,但他偶尔看向言无双的表情颇为冷淡,透着陌生、疏离。
言无双虽然是他的亲妹妹,但她一直养在乡下,以至于他对这个妹妹实在没有太多情感。
言家大郎、二郎不在家,他们的夫人在。
但这两位夫人觉得这时不好贸然出口,于是沉默着按兵不动。
不管动与不动、发声与不发声,他们看向言无双的表情都是陌生的、冷淡的,没有太多情感。
无他,只因他们不熟悉她。
只因她是突然到来,让言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无法接受。
随着言无双祖母去世,她无人可依,便只能上都城来找自己的父母家人。
可显然,她的这些家人并不如何欢迎她。
言无双都知道,虽然才来言家十多天,但她已经看出了言家人对自己的不喜。
所以她才沉默不语。
她甚至随时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她不语,言家人便以为她在默认。
有些人想到她才来时,就妨克得言如意病了三日。
再加上这一次,从她来都城半月不到,就引起了言家两次不安,可见是个莽撞不懂事的。
再一看她与言家人格格不入的气质,甚至于与整个都城都格格不入的气质......
这样子的言无双,实在叫人无法喜欢。
言左丞也不喜欢这个女儿,见她低着头不做声,于是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快回话!”
莫要做出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言无双被他惊得抬起了头。
她没急着回话,而是抬眸一一看向自己的亲人。
她略有几分心酸。
他们原本是自己的血脉至亲,眼下为了一个与言家无甚关联的人而对自己百般嫌弃看不上。
多讽刺是不是?
看他们对我怒目而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多大的罪。
一切不过是因为我不愿将祖母留给我的镯子给言如意而已。
一切不过是她要打我,我没站在那儿让她打而已。
一切不过是她排斥我嘲笑我,我没有忍反抗了而已。
一切不过是,他们言家人不喜我、嫌弃我,仅此而已。
想到此,她心酸更甚,轻轻叹出一口气,再眨眨眼将泪意眨去,又垂眸低下了头。
言刘氏牢牢将言如意护在怀里。
冷眉冷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语气也冷冰冰毫无情感:“言无双,你初来时,咱们是怎么跟你说的?如意生来体弱受不得气,叫你一定要让她,可你呢,一次又一次气得她犯病。”
“你自己说说,从你回言家来这十多天,气了她多少次!”
言无双于是又抬起头来,她看着自己的娘认真解释道:“她抢...镯子,我不给。”
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
她想说言如意要抢我的镯子,这是祖母留给我的,我不能给她,我不愿给她。
可她是个遭人嘲笑的小结巴,如此长一串话说出来,言家人不光没有耐心听,还会出口学她、嘲笑她。
“一个破镯子又值多少银钱,你给她我再赔你一个就是了。”
说罢言如枫冲过去要夺过她的镯子拿去扔掉。
“这么个烂东西,咱们根本就看不上。”
他突然疯了一样来抢自己的东西,言无双举着戴镯子的那只手根本无处躲。
“不..抢!你..你你..别..别抢!”
她只觉得手腕被抓得生疼,根本就挣脱不开。
接着手腕一凉一空,镯子就被抢走了。
言如枫高高举着手镯,面色极其不屑:“就这么个烂东西,扔到外头都没人愿意捡。”
“给我。”言无双朝他伸手,目光带着深切的哀求:“请..请还我。”
不要摔它,不要扔它,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呀。
她不敢去抢,就怕言如枫一个不高兴会将镯子扔出去。
她小小的个子,在高大的他面前仿佛一个半大孩子,他随便一动手就能将她扔出去很远。
言如枫转头看她,接触到她小心翼翼带着祈求的眼神时,一时就有几分犹豫。
她才是自己的亲妹子,不管我有多不喜她,但受血脉牵引。。。
他。。。他倒一时不好意思扔了手里的东西。
尤其一想到她的结巴,可能源自于自己幼年时的疏忽。。。
想到这儿他的心就是一抖,愧疚感漫上来,举着手镯的手也变得无力。
他想将镯子还给她。
言如意一直躲在言刘氏怀里悄悄看他们,见言如枫此番模样就知道他心软了。
她悄悄皱起眉。
轻轻挣脱言刘氏的怀抱,她弱着模样到了他们面前。
“三哥,你莫要欺负无双阿姐。”她朝他小手一摊,小脸透着几分骄傲自信:“将镯子给我。”
她笃定他会将手镯给自己,果然他犹豫一下都没有,手一转弯就将原本要给言无双的镯子给了她。
嘴上还说道:“这东西不值几文钱,你若想要,阿兄去采韵轩再买新的给你。”
言如意听了冲他乖巧一笑,眼神却瞟向言无双。
言无双注意不到他们之间的亲昵,一双眼只盯着她手里的镯子。
言如意晃了下镯子,朝她软着声音道:“阿姐你莫急,我这就将镯子给你戴上。”
言无双摇头:“不,我戴。”
不需要你给我戴,我自己戴。
说着就要伸手去接,言如意捏着手镯不给她。
她朝她走近,等只有她们面对面时,她冲言无双挑衅一笑,手一松,手镯就擦着言无双的手掉到地上碎了个叮当响。
扔了手镯还不算,她轻启嘴唇,冲她无声叫道:“小~结~巴。”
快滚出言家,莫要来抢我的爹娘兄长们!
她不是言家亲生女,乃是无父无母无根飘零的一个逃难女。
有幸在年幼时被言家人看上,带回言家养了这许多年,她早就视言家一切为自己的所有物。
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抢走属于自己的财富。
这笔财富包括家人的情感、关怀。
尽管来抢走财富的那个人是言家真正的女儿,尽管那个人理所应当该回归到言家。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
言家是她的地盘,管你亲生不是亲生,都不许你来!
言无双根本没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她眼神一直随着镯子在转,眼见得自己都要接住手镯了,没想到竟被言如意给扔了。
她气得不行,一把推开她就要去捡地上的碎镯子。
她也没用力,只是想要推开她去捡镯子而已。
结果这一推却坏了事,直接将言如意推倒在地,她“啊”一声惨叫,眼泪也随之汹涌流下。
“爹、娘。。呜呜。。。”
又无比委屈地看向言家几个男儿:“兄长。。。”
她每叫一个那些人就涌到她身边去安慰她。
她身边围满了关怀的人,言无双则不管不顾扑到了碎玉面前。
背对着那些人时,她的眼里也漫起了水雾。
镯子碎了,没有了。
她没有护住蔺女士的东西,呜。。。
这些人都太坏太坏!
“言无双你过来。”言如枫看她伤了人竟然连看都不看言如意一眼。
登时气得火直冲天灵盖,冲过来拽她,要提着她给言如意道歉。
言无双夺回自己的手臂,用带火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蹲下了身子。
言如意时刻注意着这边,见状她带着哭腔“维护”起了言无双:“三哥,你不许怪无双阿姐,是我不好,没拿稳她的镯子,你来骂我吧。”
说罢又小声呜咽起来,朝言刘氏可怜巴巴哭道:“娘,我手疼。”
“不疼不疼。”言刘氏心疼坏了:“不疼哦心肝。”
一面大声叫人赶紧请大夫来。
“我不疼,阿娘你莫哭,你哭了我难受。”
说罢母女俩抱在一起哭。
言如意如此贴心善良,直接就将蹲在地上的言无双比成了一个人下人。
“言无双!”
言如锦暴喝一声:“还不滚过来赔罪!”
言无双如聋了一般就是不回头理他们。
言如锦年纪小气更盛,他见她如此不知悔改,气得一把扒拉开言如枫,冲过去照着言无双的后背就是用力一踹,直将她踹得往前扑去。
也弄掉了她好不容易捡起来的碎玉。
她心里真是气得不行,霍然起身,想也不想一脑袋就将言如锦给顶了出去。
复又蹲下来要去捡碎玉。
言如锦被她顶得一屁股差点儿坐在地上,简直怒不可遏,还不待站定就冲过来提着言无双的手臂将她扔了出去。。。
他出手快,众人根本就来不及拦。
只听得砰一声响,接着是哗啦啦三连响,他竟是直接将她扔出去撞破了院前蓄着水的大陶缸。
“啊!天...”
乔巧惊呼出声,她是老大言如霖的夫人。
她心软善良些,见言无双被摔得一时没了动静,不顾挺着的肚子就冲过去要扶她。
林佳年一把拉住了她,冲她摇头:“你不要去。”
她们原本是闺中密友,后又一起嫁到言家做了妯娌,两人感情比亲姐妹还要深。
相比于一个才认识不过十来天的乡下小姑子,林佳年自然更护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姐妹:“你有身子,万万不可涉险。”
林佳年是老二言如瀚的夫人。
她先是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过去劝起了言如锦:“到底是咱们的妹子,小叔你手下留情。”
“对她要留甚情?”言如锦颇为嫌恶地看了言无双一眼,几脚将言无双捡干净又掉出来的碎玉一个个全踢到水沟里。
再朝廊下额头上磕出血一身湿的言无双高喊道:“言无双,你要是还敢伤害如意,那就别怪我手狠。”
言无双捏紧手里最后一块碎玉,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你们姓言这一家全都不是好东西,我呸!
言如锦看她眼神如此凶狠不服输,他往前几步朝她挥了挥拳头,也瞪着一双牛眼道:“怎的?你还觉得你有理了?”
“快过来向如意道歉!”说罢又要过去提她。
“够了。”言如枫拉住了他,他眼神几番落在狼狈不堪的言无双身上,心里有点不自在。
“如意还伤着,先顾她。”
言如意闻言看了他一下,这才装作回过神的样子,惊呼道:“快叫大夫来,阿姐都流血了。”
说罢又开始哭:“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看阿姐的镯子,是我没拿稳镯子。”
“可我并无恶意,听闻这镯子是祖母给她的,我这一生从没体会过祖母的喜爱,难免好奇几分,我并无恶意。”
她这话一出,言左丞夫妇也一同黑了脸。
俱都不满地看着‘深得祖母喜爱的言无双’,觉得她就是那老泼妇派来讨债的,心里厌极了她。
言如意没注意到他们的模样。
她边说边挣扎着起身,口里还拼命道:“阿姐你不要怪五哥,他也是心疼我,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
她虚着模样,话音也十分弱。
只有围拢在她身边的言家几人听到了。
这样就够了,她说话、做事原本就只图让言家人看到。
偏就是这几句,言家众人又是嫌弃极了言无双。
一个个冷眼旁观言无双的狼狈不堪,无一人上前扶她起来。
他们在屋里,在廊上,拥着言如意对言无双怒目而视,如言刘氏、言如锦等人。
或者背过身对言无双视而不见,如乔巧妯娌两人。
言如旭除外,他窝在椅子不出声不起身,半垂着眼眸似睡非睡,只当自己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言无双则在廊下,在院中,身子浸在水里,打湿了她半边衣裳。
她的身后没有家人、兄长,只有碎缸流水,以及满身狼狈、疼痛。
她与他们中间仿佛隔着天堑鸿沟,这道鸿沟靠她自己单方面示弱、讨好是根本就填补不上的。
更何况,她凭什么要对他们示弱、讨好?
生而不养的是你左丞夫妇。
鸠占鹊巢的是你言如意。
心狠薄情的是你言家男郎。
凭什么要我对你们认错、示弱!
言无双看着他们,自己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
她额头上的血快要滴到眼睛,险些要模糊她的视线。
她抬起袖子随便一擦,眼前便又清明了。
她的手许是被碎缸片划到了,也血糊一片。
血糊裹着唯一一块碎玉,她捏得紧紧的,生怕连这块碎玉也掉了。
至于身上的疼痛?无所谓。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似这点毛毛血、毛毛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盯紧了言如锦,眼神几欲将他生剐。
就是这个人最坏,他连碎玉都不让我捡,还将它们踢进了水沟里。
想到此,言无双还不待站稳,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如利箭一样朝言如锦冲过去,将来不及反应的他撞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乱抓、乱捶。
她的表情狠极了,眼神深处又带着无尽的伤。
打他容易,可我的镯子回不来了。
想到此 ,她眼眶就是一红,眼泪落在言如锦脸上。
言如锦仿佛被她的红眼眶和眼泪惊到一样。
他顿了顿,挣扎不由就松了,喉咙里的骂也咽回肚子里。
只举着双手护牢自己的脸,喊些“你疯了,快住手”之类的话。
言无双根本没打够,抓过他挡脸的手就是用力一咬。。。
“啊!!!”他痛得大叫,偏偏又甩不掉她咬人的嘴巴,急得冲家人求救:“都看着干嘛?快将她拉开!”
真不愧是乡里来的,怎的跟疯狗一样爱咬人呢!
这回言如旭先动,他去拉言无双。
其他人也来帮忙,终于是七手八脚从疯狗言无双口中夺回了言如锦。
言如锦的手掌血糊一片,她的牙印深深嵌到他的手掌里,只怕要留下疤痕来。
此刻言家人又围在言如锦身旁对他极尽关怀安抚。
言无双仍一个人站在一边。
她身上又多了几分狼狈,又是血又是泥,整个人就像从战场上拖回来的没死的士兵一样。
真跟士兵一样。
眼神模样十分不服气地瞪着言家人,拿他们当敌人、仇人一样看。
谁要是看她,她都不服输地瞪回去。
她脸上嘴上都是血,有她自己的有言如锦的,瞧着令人心惊、害怕。
乔巧看她此番模样,只觉得一颗心呯呯直跳,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一紧张,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感应到了,调皮地踹了她一脚。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林佳年一直和她在一起,以为她是被言无双给吓到了,十分不喜地看着言无双。
又劝乔巧回去:“这里有血,你看了不好,快回去。”
乔巧不想走,但事关言家后代,屋里所有人都劝她回去。
她于是只能回去。
她走之前几番犹豫看了又看言无双,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林佳年快速拉走了。
没了两个儿媳妇,言左丞才更能放开了手脚去教训言无双这个穷凶极恶的疯狗。
他二话不说先冲过去甩了她一巴掌。
继而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打妹妹、咬兄长,掐尖要强、心狠毫无人性,你可真是个畜生!”
言无双没躲他这一巴掌,也没喊痛。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在心里说道:第二次。
言左丞被她冷冷的眼神看着,心中更觉羞恼,手不自觉又抬了起来。
言如枫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适时拉住他劝道:“父亲不可。”
劝罢父亲又看向言无双:“你倔什么?还不认错?”
言无双没理他,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认错?
她拿袖子一擦嘴角,转身就要走。
“站住,你走一个试试?”言左丞在背后怒气冲冲:“你要是走出去了,言家这道门你就再也别想迈进来。”
他此话一出,别人且不说,言如意心里登时就是一喜。
她看牢了言无双,生怕她不敢走、不舍得走。
言无双回头轻飘飘看他们一眼,似是十分不屑他们的样子。
她什么话都没说,抬脚就大踏步往外走去。
她走得又快又稳,带着永不回头的决心。
她的父母、妹妹、兄长们就在后面看着她。
言如锦甚至都忘了喊疼,也巴巴看着那道小小、瘦瘦却又充满力量与坚定的背影。
她快要消失在众人面前了。
言如意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跳都不自觉加快。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跑了出去。
是言如枫。
他追出去了。
言如意泄了气,脸一下变色。
她几番调整,这才朝言如锦看去:“五哥,你疼不疼?”
他当然疼,但她似乎比他更心疼,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都怪我,都怪我不该去看她的手镯。”
“都怪我没拿稳她的手镯。”
“怪我想要亲近她,却反而触怒了她。”
“五哥,是我害了你。”
她红肿着眼睛看向言家人:“父亲、阿娘,阿姐是不是恨我?她是不是怪我抢了她的位置?我通通还给她好不好?”
“你们仍将我扔到路边当一个孤儿吧,或许只有这样,阿姐才会好过一点。”
她这是在以退为进,明知言家人不可能将她扔回去,她偏这样说,就是要激起言家人讨厌言无双的心。
她非是要自己离开言家,而是想要将言无双给赶走!
她哭得肝肠寸断,委屈不舍地看着言家众人:“可若这样一来,我。。我又实在舍不得你们,这可如何是好呀...”
她哭得言家人心都跟着碎了,全围在她身旁安抚她。
言如旭在一旁冷眼瞧完全程,他这时轻轻开了口:“言如意,你要适可而止。”
他说的甚?
他话里意思不对,言如意止住了哭。
她眼巴巴看他,心则高高提起......
言如旭却看向言左丞:“父亲,如今满朝上下都信佛供佛讲究个慈悲为怀,咱们总不能屋里一套,屋外一套吧?”
闹剧收场,他也准备离开:“家里人多锅大,应当煮得下言无双这一碗饭。”
他说罢就走,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叫家里人别表面拜佛拜得热闹,却小心眼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容不下。
这话说得言左丞夫妇和言如意俱都脸色大变。
言如锦脸色也不好,他是不好于言如旭竟然为言如意说话。
外头言如枫已经拉住了言无双。
“言无双你真要走?”
她不理,甩开他的拉扯,闷着头朝自己住的破院而去。
言如枫跑过去挡在她前面:“你出门倒是容易,但你一个半大孩子,出去了能做甚?”
言无双止住步伐抬眼看他:“去..讨饭..也..也比..在..你家..受气强!”
简单一句话,由她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格外长。
言如枫听得不好受,他认真看向自己这个妹妹。
此刻的她真是狼狈啊,衣裳没有一处干净整洁的。
头发也糟乱成一团,再加上脸上、身上的血和伤。。。
他的心沉闷闷的坠得难受,闷着声音劝她道:“那你至少先把伤治了,再换身衣裳,如何?”
正说着,仆人带着大夫就过来了。
仆人向他们行过礼,带着大夫直往言如意那边去。
还不待言如枫说话留大夫,言如旭正好碰到他们,他一声招呼,就将大夫招到言无双这边来了。
仆人为难,出声阻止:“可是小姐还等着医伤呢。”
言如旭看他一眼,淡声应道:“要论主子的话,眼前这几个都是你的主子。”
那仆人看了看狼狈如乞丐的言无双,最终还是乖顺地低下了头。
言如旭兄弟俩截走大夫要去医言无双。
言如意在后面看着他们,一张脸明明暗暗十分难看。
“娘~”她扑到言刘氏怀里痛哭:“我是个坏人、罪人,我不好。”
我见不得一点儿家里人对言无双好的样子。
她打人、咬人、肆意妄为,可是两个哥哥还是要簇拥着她。
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明明我才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妹子,明明他们该无条件宠着我、爱着我、无时无刻围着我转才对。
为何他们会对言无双如此宽容、善良,我实在是不解。
“娘,女儿难过。”言如意偎紧了言刘氏,想到四郎五郎照顾言无双的样子,发自真心的伤心难过。
她悲泣道:“娘,女儿好痛啊。”
“我的儿你哪里痛?”言刘氏闻言慌极了,只以为方才言无双将她撞出病来。
“你在这儿别动,娘去将大夫叫来。”
言如意看着她委屈不已:“可是大夫要医阿姐。”
“她粗人一个皮厚得很,不需要如何医。”言刘氏让言无双坐好,带着个丫环竟是亲自去叫大夫。
她是一家主母,是孩子们的母亲,她亲自出马言如枫兄弟俩不敢拦。
于是大夫又被请到言如意那里去了。
言刘氏没跟着大夫走。
她还有话要嘱咐两个儿子:“你们妹妹正难受着,你们若是有心,去买些她爱吃的糕点来。”
“她爱吃什么,你们都是知道的。”
想到那枚摔碎的玉镯,她补充道:“采韵轩有什么新首饰你们也尽管买来给小意,娘走公账给你们报销。”
说完就盯着他们,竟是要他们马上就去。
两个兄弟互相看一眼,又转头去看言无双,没想到言无双竟然已经走了。
言刘氏也瞟了一眼言无双离开的方向,转头看自己的儿子:“还不快去?”
言如枫心里叹气,只能无奈离去。
言如旭没动:“我不去,有老三就够了。”
说罢他要走,言刘氏一把拉住他:“那你随我去看小意,她心里十分难受。”
言如旭看她:“小意小意,那言无双呢?”
言刘氏不语,言如旭偏就要等她答。
言刘氏开了口:“她也算你们妹妹,但她是后来的,又被蔺氏养大,娘确定不了她的心思,先看看吧。”
呵呵...
言如旭闻言一笑,他也没去看言如意,而是出门会友去了。
他可能有几分同情言无双,也愿意适时为她说两句话、为她截走大夫。
但若有人来刻意阻拦,他便也跟着松手不去帮言无双。
或许是他怕麻烦,或许是他觉得这些不过是小的家庭矛盾,不值得大吵大闹折腾得亲人不安。
他既然往外走了,言刘氏就没强留他。
她目送完儿子,又下意识朝言无双离开的方向看去。
只不过这时却看不到言无双的身影了。
看不到就算,言刘氏于是去看言如意和言如锦。
这两个人才是她的心肝肉,他们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一天都没离开过她。
她自然更关心他们,眼里也只有他们。
言刘氏是言无双亲娘,但她仿佛比家里所有人还要厌弃这个自己亲生的女儿。
许是因为她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言如意以及五个儿子,所以再也分不出一星半点的爱来给亲生女。
言无双无所谓亲娘爱不爱自己。
也无所谓她抢走大夫去医言如意。
她静着步伐回了自己住的破院。
一个人忙上忙下打水洗漱清理自己。
她院子里没有灶,没法儿烧热水,她也没去大厨房买。
但好在这个院有一口井,她就用井水擦洗。
洗完换上的还是自己从乡里带来的旧衣裳,原先的脏衣裳也洗好晾着。
她再院门一关,窝在破床上倒头睡了过去。
她是比常人耐痛,但并不是说对痛毫无感觉。
无论如何,言如锦那两下确实撞疼了她。
还有亲爹言左丞给的那一巴掌,叫她无不清醒地认识到言家人对自己的嫌弃与不喜。
“嫌弃我的人多了,你们算个屁!”
她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人,只想自己与祖母蔺女士的美好时光。
想着想着,她脸上带笑慢慢睡了过去。
她窝在无人的破败偏院睡得脸红眉紧皱,白天淋了太多冷水,她夜半时竟然起了高热。
她发热的同时,住在奢华闺房的言如意也发起了噩梦。
言如意惶惑不安一整天,于夜半时分一声惊叫,就将家里的灯全叫应了。
父母、哥哥们、嫂子们都起了床,撑着灯来看她。
她心里虽然害怕却数清楚了来关心自己的人数。
外出的大哥二哥不算,三哥言如旭没来。
待知道他外出会友未归而不是故意不来看自己时,她心里稍觉安定。
但想到白天两个哥哥关心言无双的样子,又叫她无比紧张起来。
她觉得赶走言无双的事不能再拖,再晚点,就怕所有家人的心都要渐渐偏向言无双那边。
毕竟,她言无双才是真正的言家人,而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她抱紧了言刘氏,眼角还带着噩梦吓出来的泪:“娘,我梦到你们为了无双阿姐不要我,心里实在害怕。”
言无双于睡梦中烧得睁开了眼。
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于是又赶紧将眼睛闭上。
“祖母...渴。”
没有祖母来喂水,她咂巴几下干涸的嘴,又使劲咽了几下口水。
喉咙生痛,身上似乎也很痛。
病时的她也忍不住脆弱落泪,口中喃喃叫唤:“痛啊,祖母。”
小双儿痛...
她烧糊涂了,忘记祖母已经离开了她,不能喂她水哄她,不能拥她入怀安慰她。
她得自己成长,然后独自去面对没有祖母的一切。。。
这里面甚至包括来自家人无端的恶意。
与此同时,言如意的房间亮如白昼。
她无限依恋地拥紧了言刘氏,正听着五哥言如锦耍宝一样逗她说话。
三哥言如枫有时候也插两句。
两个嫂子和父母则温柔地看着、听着,有时候也见缝插针说几句。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在讨言如意的喜欢,他们在用尽办法赶走她的不安,想要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言如意欢喜极了,觉得这样才是对的,言家只需要一个被人簇拥的妹妹。
她重新笑开了怀,噩梦的阴影散去,十分暖心的叫家人赶紧回去休息。
不过她留下了言刘氏。
“要娘亲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女儿睡。”
听她这样说,言刘氏的心软成一团。
瞬间就想起言如意小时候,自己也是日日将她带着身边睡的。
女儿如此依恋自己,叫她感觉分外自豪。
她将所有人都赶回房,转身拥着女儿躺在床上。
言无双渴得难受,还是顶着炸得生疼的脑袋下了床。
她屋里没有水,没有灯。
她跌跌撞撞摸出门外去打水喝,灌了一肚子凉水她又脚底打漂回了房。
门也没关,倒在破床上呼吸粗重、万分难受地睡了过去。
言如意房间的灯还没撤下,她正拥着言刘氏要她说言无双的事。
“她有甚可说的。”言刘氏一听到言无双的名字就不喜。
“我想听嘛。。。”言如意窝在她怀里撒娇:“还有祖母的事,我也想知道。”
祖母蔺氏也是个迷,她虽然是言左丞母亲,但与言家人并无往来。
她也极少听父母谈起乡下那对祖孙。
以前不知也就算了,但现在言无双都闹上门来了,她自然要问个清楚。
言刘氏不想讲,但想想觉得简单说说也好,免得如意这孩子总患得患失以为言家人要抛弃她。
想到此,她开了口:“蔺氏算不得你祖母,不过是你祖父娶的继室而已。”
“她早年间还算有点人样,但后来嘛。。哼哼,你不叫她祖母,你父亲也不会怪你。”
啊?
言如意来了劲儿:“那无双阿姐?”
“哼。。。她自然是我亲生。”言刘氏语气淡淡:“但她却是个意外。”
他们原本没想生言无双,因那时的言左丞考官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家里又有五个儿子,他们实在不想再多添人口了。
可越是不要,那孩子偏就要来。
等发现怀时,孩子都四、五个月了。
她原本想要一副落胎药下去要了那孩子的命。
结果大夫说她身弱不能打胎,恐一失两命。
如此,他们只好勉强留下了言无双。
留了也不真心疼爱她,做重活、爬上爬下到处忙就是想将言无双闹得流产。
结果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的十分安稳,怎么折腾都不掉下来。
如此百般方法用尽都除不掉这块肉,言刘氏渐渐也认命了。
后来在怀言无双八个多月时,言刘氏因听到丈夫高中喜极而摔了一跤,将言无双摔成了早产儿。
八个月的早产儿。
加上言刘氏身弱无法为孩子提供足够的哺育。
仅有的一点乳汁还要留给始终不愿断奶,哼哼唧唧总赖着她要喝奶的老五言如锦。
言无双没喝她一口乳汁。
全靠米汤养大。
言刘氏仿佛天生就不喜这个孩子,有时候连米汤也忘记喂,饿得孩子嗷嗷哭。
有正在哺乳的邻人看不下去,偶尔会喂一喂言无双。
如此饱一餐饥一餐地言无双竟然活了下来。
只是言刘氏这般养法,言无双终究是养得亏了身子。
她头发稀少而黄、人也黄瘦,不及她五个兄长千万分之一白胖可爱。
也或许是因此,叫言家人不喜她,觉得她不像言家人的种。
言无双没有带着父母的期盼来,是自己突然来的,这是一不喜。
她与自己五个兄长比,无论是外表性格都不一样,这是二不喜。
她在蔺氏膝下长大,他们怕她被养坏了性子,这是三不喜。
......
但言无双不知。
她若是知道生她的父母如此嫌弃自己,只怕也不愿意投生到这个家来。
她其实是个很好打发的孩子。
在言刘氏肚子里时不闹,生下时也不闹,不管吃饱与否,是米汤还是乳汁,她总是吃得很欢快。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言家才留下了她。
尤其生下她时,言左丞考中了官,这时若再将她处理掉,只怕影响到言左丞的官途,于是又多一个留下言无双的理由。
只是养着养着,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言无双到两岁多了还不说话,好不容易开了口,却你你你我我我半天说不了句完整话。
这是个小结巴!
他们夫妇顿时一颗心凉了个透。
再看这个孩子又小又丑,全不似她五个哥哥机灵可爱,更是叫他们嫌弃极了她。
正好这时言左丞要官派到别处,他们不愿带走言无双,就试探着去找了蔺氏。
他们想好了,若蔺氏不要,他们就将孩子送人甚或悄悄送到山里扔掉。
总之,不打算带这个丑孩子一起走。
但好在,蔺氏收了言无双。
尽管那时,她与言左丞已闹翻,没有了母子名义。
但还是在看到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女娃时将她留了下来。
她当场为这个孩子取名‘无双’,叫言家夫妇记好、登到族谱上。
这一养就一直养到她自己去世。
她去世,又担心言无双没人管,于是就托了商队将言无双一路带到都城来找自己的亲父母。
说到此,言刘氏与言如意瞬间就记起言无双敲开言家大门来认亲时一家人猝不及防震惊的样子。
他们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来。
“她就是个讨债的,我不要她,她偏要赖到咱们家来。”言刘氏真是厌极了言无双。
除了这个孩子来得意外,还有因孩子的结巴、养育问题导致她被人嘲笑、指点。
甚至于和言左丞的夫妻感情也受到了考验。
还有他们将孩子送给蔺氏时,明明说清楚了不养也可,但蔺氏那个疯妇不管不顾指着他们的鼻尖大骂他们无耻无义,枉为人父母。
总之,生下言无双这么个东西来,叫他们夫妇俩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若非必要,实在不愿提及她。
言如意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回她一两句。
“那蔺氏倒是与阿姐十分有缘。”
她想说蔺氏真是好心,竟然对一个继孙女这般有耐心,若她将言无双给扔掉就好了,我就不必担心她会来抢我的位置。
言刘氏却不以为然:“哼,你当她存有什么好心?不过是憋着坏招来恶心我们罢了。”
“为何?”
“她与你父亲不和已久,之所以养着言无双就是接下了一个辱骂我们的话柄。”
言刘氏看那对祖孙不顺眼,所以从她嘴里就听不到半点她们的好:“你只看她将言无双养成今日这般狂妄的样子,就知她心里有多恨我们了。”
说完搂紧了言如意,冲她笑得温柔:“还是我儿好,旺你父亲。”
他们扔了言无双去外地上任。
还没到任上呢,就在进城的官道上碰到了小小逃难人言如意。
彼时她还不叫言如意。
小小一个人在排队领赈灾的热汤,结果别人看她年纪小,总将她往外挤。
她怎么排都排不到队伍上,自然也吃不上热汤。
她急得不行,不断往人群中挤,结果人家提着她就将她扔了出来。
“小破孩子瞎挤个甚!再乱挤就将你扔到锅里去煮!”
那人这一扔,正好就将言如意扔到了言刘氏脚下。
言如意于是回头去仰望她,正好和垂眸看自己的贵妇人对视。
是真的贵妇人,她头上的金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十分夺目。
言如意忘了要去排队领热汤,小小的身子朝言刘氏拜了下去:“对不住夫人,我不是有意撞到您身上的。”说罢连忙要去擦她身上的脏:“我帮您擦干净,您不要气,可好?”
这个孩子多机灵啊,她才是我想要的那种孩子,口齿清晰、嗓音嫩甜、长得好像也不差。。。
言刘氏看着如此乖巧的孩子心灵大受触动,蹲下身问起了她的身世。
这一问,就与言如意结下了母女之缘。
她当场认女的事叫出来赈灾的言左丞的上锋家眷看到,这位家眷忍不住上去与言刘氏攀谈,这一谈两人就引为知己。。。
言左丞官之所以能升得这般快,就是靠着上锋一路提携。
他们将这一切全归功到言如意身上。
觉得她有大福气,全是因为领养了她所以言左丞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
言刘氏看向言如意:“所以你安心了?咱们家你比谁都重要。”
听她这样说,言如意终于觉得心安了。
亲昵地搂着言刘氏:“那说好了,无论何时何地娘都得护着我。”
“你不许帮无双阿姐。。。”
言刘氏也搂紧她,语气肯定:“那是自然,你才是我女儿,她。。。”
她只怕连孤老院里的孤儿还不如呢。
至少她每次去孤老院做善事时,还愿意对那些孩子做出副慈爱的模样来,对着言无双,她真是半点慈爱模样都展露不出来。
不过她到底没有将这番话说出口。
这话说出来难免显得自己薄情。
言如意也不需要她多说,她已经明白了言刘氏对言无双的不喜。
这便够了。
一个女儿被自己的亲娘百般嫌弃讨厌,这要是传到言无双耳朵里,还不知她要如何的心碎难当?
若她再闹将起来,甚至大逆不道去骂言刘氏夫妇。
那不就等着被赶出门么?
至此,言如意终于是睡了个安心觉。
今日的言家是几个女眷以及言如锦、言如枫在家。
言左丞上朝,言如旭会友一夜未归。
言刘氏在为女儿梳头,为她选衣裳装扮她。
言如枫昨天出去新买的镯子正水灵灵的戴在言如意手上。
还有新簪子,也是昨天一并买的。
如意如意言如意,果然人如其名,她在言家的日子过得实在如意、得意。
难怪她不愿让言无双挤进来。
那边母女相得。
这边乔巧与林佳年这对妯娌姐妹却发生了小小的争吵。
乔巧想来看言无双,林佳年非拦着不让。
本来乔巧昨天就想去看言无双的。
结果林佳年直接命人守在院门旁,根本不让乔巧出来。
林佳年以为乔巧能歇了接受言无双的心,没想到,一大早她又闹着要去看人家。
“你怀了身子,不要接近她。”林佳年是淑女,她十分受不了言无双这种莽撞不顾后果的乱折腾性格:“她这个人野性尤在,不管不顾就咬人打人,发疯发颠,伤到了你或者你腹中的孩儿又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是大家逼急了她。”乔巧性子更绵软些,她家里人少气氛和睦,她想人都是先将人往好处想。
“若有人扔了我的玉佩,我也气得要咬她。”
林佳年闻言不语。
乔巧趁机出了院子,她身旁的丫环手里拿着药,那是她为言无双准备的。
林佳年追上来拦住她:“只是巧儿,依我看下来,这个家是容不下言无双的,她早晚会离开这里。”
“你对一个不是言家人的人示好,完全没有必要。”
林佳年的家复杂些,家里庶姐妹兄弟经常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所以她想人就喜欢把人往坏处想。
“且说了,你也知道有人在逼她,你还偏偏凑上去对言无双示好,那就是准备让言如意转而来记恨你了?”
她们是好姐妹,有什么话都直接说:“你只看这十来天,言如意闹了几次,你就该知道她容不下言无双。”
言如意容不下言无双,你乔巧还偏偏要对言无双好,这不就是在和言如意打对台戏么?
“还有婆母,我从未见过对亲生孩儿如此冷漠的亲娘。”
亲娘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儿,你一个做人嫂子的在一旁看戏就是了,莫瞎发善心。
林佳年看乔巧呆住,悄悄拉着她往回走,边温声劝她:“咱们是言家的儿媳妇,咱们生下来的孩子都要姓言。”
她拿眼神示意下人守好院门。
自己扶着乔巧在廊下坐好:“我们与姓言的才是一家人,我们要一致对外才对。”
见乔巧张口要反驳自己,她拍拍她的手阻止了乔巧。
志得意满向自己的密友、妯娌展示着自己的机灵与聪明:“最起码,在公婆没问起咱们的意见前,你与我只管在一旁看着就行。”
这本来就是他们言家的事,咱们当一个看客就够了。
这对闺蜜,林佳年更理智、心硬,乔巧有她在一旁照顾着,倒是得罪不了人,但是也无形中会错过一些东西。
乔巧被她拦了又拦,终究还是没能来看言无双一眼。
只是她善心足,脑海中总不由闪过言无双被撞倒在缸前的身影。
她好话说尽,才得到林佳年同意,允许丫环送伤药到言无双的院子去。
同时的,林佳年的丫环则抱着两匹好料子去看了言如意。
林佳年此人,确实圆滑会做人。
言无双这时也缓缓睁开了眼。
她熬了一夜,生生将高热熬退,眼下除了头有些闷痛、身子有些提不起劲外,其它倒也还好。
她没有留恋这冰冷的床,快速起身收拾自己。
床头放着一个包裹,那是她的所有。
回头如果要走,她提着这个包裹随时就能走。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心里也根本没当言家是自己能长久栖身的地方。
收拾干净自己,她关好门去了厨房。
她不如何饿,但祖母蔺女士说了,不饿也要吃,人生在世,首要就是得顾好自己。
到了厨房,厨娘看到她没说话,只朝她伸手。
她也没说话,熟练地给了厨娘一小块碎银子,这是她的饭钱。
那厨娘收了钱马上就换了副笑脸。
滑稽地冲她一弯腰:“您请。”
她当自己是酒楼的大厨,既收了客人吃饭的钱,就该欢天喜地请客人进去用膳了。
厨娘从笼屉中为她端来两小碟菜以及两个饼子。
言无双未发一言,坐下来专心吃自己的饭。
还真别说,自从她出钱吃饭后,就能吃到热饭了,还是有点好处的。
她胃口不佳,吃完了菜,馒头就吃不下,她也没浪费,将馒头拢在袖子里带回去。
离去之前,她朝厨娘伸手。
厨娘立马递给她一张纸条。
言无双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自己吃的菜色,以及付出去的银钱数目,上面还有厨娘那红红的拇指印。
条子无误,言无双准备离开。
厨娘又忍不住拦住她问道:“大小姐您要这个干啥?”
言如双放好条子,应道:“我记账。”
“你不会是想要去告状吧?”
我可不怕你告,这饭钱我还要分一份给桃儿姑娘呢。
桃儿就是言如意的贴身丫鬟。
言无双看她:“你..怕..我告状么?”
厨娘当即摇头否认:“我可不怕!”
她当然不怕言无双,谁都知道言无双不得言家人喜欢,她告状也得有人愿意听才行。
再说了,她要告早该告了。
到今天仍没人来罚厨房,就说明这个新来的小姐确实连下人都不如。
言无双不再理她,无声往回走。
言家大,一路上的景致其实也十分不错。
但她无心欣赏,昨天没离开成,今天是一定要离开言家的。
不管是回乡下种田,或者是在城里赁个铺子做门小生意,都比呆在言家强。
她心说:蔺女士你可瞧见了?当初你非要叫我来言家,说他们是我父母家人,说他们肯定会护着我。
可我来言家才十来天,受的气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要重。
这言家真不适合我待,勉强住在这里我恐怕有受不尽的气,所以,我得带着您走喽。
言家真正叫言无双心寒的是他们不愿让蔺氏的牌位上祠堂接受香火供奉。
言左丞与蔺氏有难解的结。
言左丞当年考官十分坎坷,一年一年始终考不过,他家孩子又多,他自己又不事生产只顾闷头读书。
一年一年的家里就撑不下去了,他于是赶继母,卖田卖地卖祖产,与蔺氏一度闹得十分难看。
在言无双被送上蔺氏门前,言左丞与蔺氏已经许久不往来了。
奇异的是,蔺氏虽然对言左丞夫妇不喜,但对言无双却软了心肠。
她养了言无双仍然没有和言左丞走动,却一日日将言无双养大成人,并给她留下无数珍宝。
言无双有这样的祖母,简直三生有幸。
言无双自己也这样认为。
言无双的破院里等着乔巧的丫环。
这个丫环性子有几分随自己的主子,她不似一般人那样嫌弃、看不起言无双。
而是极热情地迎上她,口里噼哩啪啦说道:“大小姐回来了?我家夫人惦记着您身上的伤,命奴婢带了上好的伤药给您。”
她甚至将药塞打开让言无双闻:“这伤药极好,是我家老夫人传下来的密药,治外伤最佳,您闻闻看。”
言无双于是也凑上去闻了闻,她闻不出来药如何,但入鼻十分提神,药味十足,应该是个好东西。
她朝丫环浅浅一笑,推拒道:“多...谢,但...不必了。”
都要走了,又何必欠言家人人情呢?
“您一定得收下。”小丫环将药塞到她手上:“您不收,奴婢回去就要受罚了。”
言无双仍推拒着不要:“太..太贵,太好,我..用不上。”
“用得上的。”这小丫环有几分俏皮样,嘿嘿冲着言无双笑:“这药外人觉得珍贵难得,但我家老夫人会制,家里还有呢,您就收着吧。”
她将药塞到言无双怀里,趁机跑跳着离开了这里。
唉!
言无双平白得了她一个大人情,拿着药一时有几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了片刻,扭身进了屋子。
打开床头的包裹,想找点合适的回礼还过去。
才将包打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
她于是住了手,装作整理床铺的样子。
“阿姐?”
是言如意来了。
言无双转身看她,没有说话。
言如意也看她,面上明晃晃的没有好意。
“叫阿姐你不应,是想本小姐叫你小结巴是不是?”
这屋里只有她们二人,身后的门关得紧紧的,她的贴身丫头守在外面望风。
此时不羞辱言无双一顿,言如意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独自一人面对言无双时,她的面相都变了,变得刻薄不屑,憎恨怨毒。
出口的话更是毫无素养、难听至极:“不要脸的乡下货,谁叫你进都城来寻亲的?”
“在本小姐将你赶出本小姐住的院子时,你就该自觉滚出言家了,怎的还死皮赖脸地住在这儿不走?”
“你是不是很向往父母兄长的爱?所以即便被本小姐百般羞辱你都舍不得走?你这个贱货!”
言如意瞪着言无双,真拿她当自己几世的仇人一样看。
她做人十几年,小时候机灵可爱,小嘴叭叭说的尽是让人暖心的好听话。
长大后则更甚,又会撒娇又会说好听话,不管家里家外,众人莫不对言如意大肆夸赞,表达喜爱的。
若非亲眼见一回,他们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言如意做人能刻薄至此吧?
只能说她与言刘氏不愧为母女。
言刘氏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她再也分不出半丝爱给亲女言无双。
言如意是将所有的善良与温暖给了别人,她也分不出半点善意来给言无双。
“你怕是不知吧?爹娘都恨极了你。”言如意将昨天从言刘氏那里听来的话添油加醋一通说:“娘不想生你,偏你死皮赖脸投生到她的肚子,她喝药都下不去你,你像个癞皮狗一样赖在她肚子里就是不走。”
“她恨你恨得不行,你还是个结巴,叫她受尽父亲嫌弃、外人嘲笑,她十分后悔生你时没直接溺死你。”
“娘说我好,说我是福星,而你是个赶都赶不走的癞皮狗、癞蛤蟆。”
言如意越说越激动,粉脸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神、表情的恶意更是一点掩饰都没有。
她头一次不顾身份肆无忌惮地辱骂一个人,真叫她激动得心都在颤。
“快滚呐!小结巴!”
她眼睛睁得异常大,贴到言无双面前想要掐她的下巴。
言无双轻轻一拍,就拍开了她作孽的爪子。
言如意气到了,瞪着眼睛充满恶意恨声道:“再不走,我就找个野男人来奸污你!”
面对沉默不语看着很好欺负的言无双,言如意放出了自己心底深处的恶魔。
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与姐妹聚会时也时常听些后宅秘闻,知道要毁掉一个人就得让她失去清白、名声,从此那人或青灯古佛,或投井自尽,总之,她要言无双后悔来都城寻亲。
言无双眼神扫向她,劈手就狠狠扇了言如意一巴掌。
她口条是不利索,所以能不说就不说。
但她手脚可不慢。
言如意没想到她敢打自己,反手想打回去,却叫她先看到了蔺氏的牌位。
她冲过去抓过那个牌位放在手里,贱着样子朝言无双看过去。
言无双果然有了反应,跑过来要抢。
“还我。”
还?
言如意又岂会将牌位还她?反而捏得紧紧的不放手。
口中还不断刺激言无双:“小结巴,你不知道吧?爹娘不光不喜欢你,还十分憎恨蔺氏这个老猖妇,你们这对祖孙既知别人讨厌你们,还怎么有脸上都城来认亲的呀,啊?”
她突然发狂,大声质问言无双:“啊?我问你,你们哪里来的那个厚脸皮?”
“滚啊!”说罢,她举起手就将蔺氏的牌位朝墙上扔去。
哐一声响,牌位落地,一下就砸碎了言无双的理智。
她没急着去捡牌位,而是看着言如意:“你找死。”
言如意看着言无双,丝毫不惧,反而挑衅一笑,开口就要骂。
言无双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二话不说,拽着她的头发提着她的脑袋往面前的桌上就是重重一磕。
砰一声闷响,言无双若是力大,这张桌子只怕都要被言如意的脑袋撞散架。
言如意被她这样一撞,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冒金星。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甚至都没功夫挣扎,头皮又是一阵巨痛,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又是砰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也挨了重重一磕。。。
最后身上一重,言无双骑到了她的身上。
言如意被言无双这两磕给磕得灵魂出窍,躺在地上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她视线发飘,目之所及全是重叠的虚影。
言无双骑在她身上冷冷看她,缓缓举起手。
啪啪啪几道耳光过去,言如意头更晕。
她们里面动静大,外面守门的丫环听到言如意叫的那两声已经急得拍起了门。
但门被言如意自己从里面栓住了,她在外面根本就推不开。
言如意栓门原本是为了好好羞辱言无双的。
却不想害了自己。
晕眩感散去,言如意终于看清了言无双,她的记忆也回来了。
一想到自己被言无双拽着打,开口就要骂:“你这个贱。。”
你最贱!
屁话恁多!
言无双压根不给她骂人的机会,啪一下,又一巴掌朝她脸上挥了过去...
然后就是啪啪啪一通扇,打掉了言如意的辱骂,只能发出一声厉过一声的惨叫。
言如意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剩满腔羞恼怨恨,唯余厉声尖叫:“啊!你这个贱人,你敢!”
同时她也在试图挣扎,想挣脱言无双的桎梏。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看也不看就朝言无双脸上刺去。
不管是划烂她的脸或者是刺瞎她的眼睛,都可以。
反正。。。
反正有娘在,大概我杀了言无双,也没人会怪我。
想到此,她发了狠,红肿着一张猪头脸瞪眼龇牙面目狰狞举着簪子要去刺言无双的脖子。
言无双的手臂不小心挨了她一下,她也没喊,抓过她握簪子的手就是重重一咬。
言如意痛得扔掉了簪子。
言无双将簪子捡起来,拿着簪尖在言如意脸上轻轻划过。
她表情冷静不见伤心没有惊慌,什么言如意、什么言家在她心里就像个无关紧要的屁一样。
簪尖凉凉的,落在温暖的皮肤上很是有几分吓人。
言如意感觉到了几分害怕:“你。。你要做甚?”
敢伤我,你讨不了好。
言无双在言家又几时讨到了好?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讨他们的好?
她在言如意惊恐的眼神中,举着簪子逐渐朝她逼近,十分果断的在她脸上划了下去。
从眼下直到耳垂,划出长长一条血道
“啊!啊!!!”言如意尖利的嗓音划破言家屋顶。
言如锦兄弟正和言刘氏在一起。
他们遥遥听到声音,下意识就是一惊,纷纷出屋子来看。
乔巧妯娌也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屋外的丫环听她叫得如此惨切,慌忙朝外跑去。
“不好,救命啊,救命啊~”
屋里言如意发了狂,什么脏话臭话一股脑往言无双身上攻击。
她骂一句言无双就扇一下,渐渐的言如意的声音低下去,眼一闭竟是被打得晕了过去。
她的脸血糊一片,头发、衣裳就不说了,仿佛在泥地里滚过一样,糟乱成一团。
引人注目的是她眼下至耳下那道长长的血道,血不断往外漫,她的白色衣领成了血色衣领。
她闭着眼睛,脸庞高高肿起,口鼻冒血、没有了那副刻薄恶毒的样子,看着还挺可怜。
言无双扯了下嘴角,从她身上离开。
她过去将祖母的牌位捡起来,牌位没碎,但摔裂了一条痕。
望着那条痕,她眼眶发红,突然出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将牌位擦干净放在床头那个小包里,再将包系牢,只等言家人来后,她就离开。
丫环带着各位主子,主子后面跟着大力的仆人。
他们从各自的小院出发,而后在言无双破败的院门口相遇。
言刘氏与言如锦满心满眼只有言如意,注意不到这个偏僻荒凉的院子。
他们一面叫人撞门,一面叫着言如意的名字。
言如枫格外注意到了言如双的院子。
他似是才知道自家这个妹妹竟然住在这个无人的偏院中。
这里只有荒草破屋,连下人都不住,怎的言无双会住在这儿?
乔巧妯娌俩也没甚反应,她们整日在家,自然十分清楚言无双在这个家的遭遇。
只是她们没有说而已。
他们这些人奔涌而来都是为了救言如意。
至于言无双的苦难则另说。
门被撞开,言如意无知无觉躺在地上,她身上脸上都是血,看着十分吓人。
言无双则盘腿坐在她身旁,脸、和额头有些红肿,头发有几分乱、服饰上还沾了一些血,她看着也不如何好。
但与言如意一比,那可就好太多了。
“啊,我的儿。”言刘氏率先挤过来,她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朝言如意扑去。
厉声叫道:“大夫,快叫大夫来,多请几个,请好的,快!”
吩咐完一巴掌就朝言无双扇去,指着她的鼻尖大骂:“你个丧良心的东西,你敢伤我儿?你什么命呐你敢伤我的儿。”
接着就是言如锦,抬脚就朝言无双踹去:“狠心的东西,我就说父亲不该留你。”
包括他手上包的那一坨也是因这个恶女而起。
这个恶女、疯狗,可真是小瞧了她的狠!
他气得不行,指着言无双大骂:“你是个什么畜生,你怎么敢的!!”
他气愤极了,口水都喷了出来。
言无双冷静地擦了擦脸,又坐正了身子。
言如枫过来拉住言如锦:“好了。”
他同样也震惊于言如意的伤。
伤得实在太重,触目惊心、不忍多看。
他没有急着责怪言无双,而是吩咐言如锦道:“先将小意背回房。”
言如锦听话照做,蹲下来要将言如意背上。
那边言刘氏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恨恨看着言无双:“我饶不了你,我饶不了你。”
这个孽畜,真是不该生她的!
说罢又恨声吩咐下人道:“将这个孽畜捆了关到柴房,我要她好看!”
见状乔巧过来安慰她:“母亲莫急,还是先医妹妹。”
她说的妹妹是指言如意:“妹妹是皮外伤,用了好药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她说得也对,言刘氏又慌忙叫起大夫来:“快,快请大夫啊。。。”
言刘氏看着受重伤昏迷不醒的言如意,简直心疼坏了。
她头一回正视言无双,只是那眼神里尽是恨和嫌弃:“小意若平安无事还则罢了,若她有任何闪失,你等着拿命来赔!”
这边林佳年和乔巧也震惊于言无双下手太狠。
她们在都城活这么久,见识了不少的女儿家打仗,但没有一个像言无双下手这般重的。
林佳年看言无双的眼神真是再嫌弃也没有。
她头一回对言无双说长篇话,但语气冰冷无甚情感:“您好歹也是姓言,对自家姐妹下此重手,这事要是传出去,都城没有你待的地方。”
乔巧看了看言无双,没有开口。
她格外注意到了言无双的平静。
但凡打架,就没有平静的人。
或是委屈大哭。
或是气愤自辩。
都想要求一份公道。
可言无双平静得近乎冷漠,这是为何?
是因为她打架胜利了还是因为她心冷了?
乔巧不知。
他们这帮人,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就将错全归到了言无双身上。
言无双也没什么愤懑的情绪。
她眼看他们终于住了口,又着急慌忙要抬言如意走。
她这才慢悠悠站起来,猛的一拍桌子,大喊一声:“慢着!”
她适才被言刘氏打了一巴掌,那巴掌和昨天言左丞打得是同一个位置。
言刘氏打得又狠又准,此刻她的脸颊已经红肿一片,火辣辣的十分疼。
还有肚子被言如锦重重踹的那一脚,也十分不好受。
再加上昨天挨的打,以及高热过后难受的病体.......
她其实也在强撑。
不过此刻,她不见难受,只感觉很高兴。
他们打她这几场,应该可以了结某些东西。
言如锦看她打了人还敢如此气盛,狠着模样问她:“你还要作甚?”
“我。。要离开。”
言如锦多一秒犹豫都没有,快快接道:“离开就离开,快滚吧。”
这个家没人喜欢你。
言无双没有看谁,而是泛泛看着所有人:“拿..族谱、拿纸..笔,我..自..决于言家。”
什么?
她在说什么?
众人止了步伐,茫然着朝她看去。
言无双来到他们面前。
她首先看向言刘氏:“父母..生..而不养,偏心..失德,我不要。”
言刘氏变色,眉一提又要骂她。
言无双看向了言如枫兄弟:“兄长..眼瞎..心..瞎,做...人糊涂,我不要。”
两兄弟反应不一样,言如枫皱着眉,似乎在反应她话里的意思。
言如锦则狠了模样,提眉瞪眼厌极了言无双的样子。
言无双却又没看他们了。
她看了两个嫂子一眼,如果她们愿意,请她们给自己的夫君带个话就行。
她虽然身体上难受着,但声音还算有力:“我!自决..于言家,划族谱、改..姓。”
“从此我..与..言家,再..再无..瓜葛..仿..若..陌路。”
她口齿慢,头一回讲长篇话,但磕磕绊绊也算讲完了。
讲完话她见众人不动,于是又吩咐道:“拿纸笔。”
她讲话没用,没人听。
言如锦率先反应过来,嗤笑道:“拿!给我拿纸笔,再去祠堂将族谱拿来。”
“不可。”言如枫看下人真要听命行事,连忙出声制止。
他看言无双:“你在说什么?划族谱、改姓,言这个姓你说能拿就能拿掉吗?”
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向来只听见有长辈驱逐晚辈的,还没见过晚辈自逐出门的。
眼下他最大,于是摆起兄长的谱训她:“不许胡闹!”
言无双不理他,反而刺激言如锦道:“敢..不敢拿?”
拿!
言如锦果然不服输,他见下人没动,自己快速跑出去拿纸笔和族谱。
乔巧和林佳年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林佳年皱眉,只觉得言无双这是在以退为进的争宠手段。
如同她家里的姨娘、庶姊妹一样,计谋百出、手段用尽,仅仅就是为了捞到家主那一点点的注意力与疼爱。
简直令人作呕。
至此,她更看不上言无双了。
乔巧反而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她似是才明白言无双为何能如此平静,原来竟是打算离开言家。
只是离了家,又能去哪里呢?
她还那么小,对都城也不熟。。。
想到此乔巧想去劝劝言无双。
又被林佳年一把拉住,小声说道:“有婆母、小叔子,你何必多管闲事?”
她让乔巧看言刘氏。
果然言刘氏表情讽刺,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她侧着身子,高高昂着头颅,兀自端着自己的架子,都没拿正眼去看言无双。
“你要弃了言姓?打了我儿你就要弃姓以逃避自己的罪过是不是?谁教你的?是养你长大的蔺氏么?”
“我告诉你,你若真弃姓也就罢了,若是妄想借此图谋避过自己的罪行,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再也不理人,叫人急忙背着言如意走。
她的心肝儿生死不明,她实在没耐心看一个乡下娃在这里矫情妄想引起家人的注意。
言刘氏走了。
林佳年也想拉着乔巧走。
恰好这时言如锦拿着东西快速奔了过来。
林佳年于是又站住。
今天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敢不敢弃了言姓。
言如锦将纸拍到言无双身上:“来,你写。”
话落就眉一皱:“你识字么?”
是识字的问题么?
言如枫头大如斗,将他拉到一边,
出声恐吓言无双:“言无双,姐妹打闹是一回事,但闹到要改姓的你是头一个,你想清楚了?”
言无双看他:“再..清楚..也..没有。”
他被她眼里的认真震住,轻轻问道:“为何?”
“我说..过了。”
父母兄长没有一个像人的,她又何必留下来受气?
天大地大,哪里没有一个言无双能待的地方?
言如枫还要劝她。
言如锦在一旁阴阳怪气刺激言无双:“你不够胆写也没事,到底也姓言,咱们不会嘲笑你。”
“但你胆敢伤害小意,都城没有你待的地方了,你滚回乡下去吧。”
“小锦!”言如枫瞪向他,将他拉开。
“作甚拦我?”言如锦皱眉:“你当她真敢写啊?你信不信出了言家门,她连回家的路往哪边走都不知道。”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多大本事?”
“哦不,她是极有本事的,掐尖要强,不懂礼让。”他晃晃自己包手布的手掌:“我怀疑她不是被人养大的,应该是被村里的野狗养大,凶残毫无人性。”
他再一想到言如意的惨状,火气直往上涌,提起手又想去扇言无双。
言如枫却一把拉住了他。
他非是察觉到言如锦要打人,而是觉得他越说越不像话。
他低声喝问道:“她是野狗养大?她没有父母兄弟吗?要靠野狗养大,是不是就说明父母兄弟不可靠?”
话落,他才惊觉言无双说的竟然都是对的。
父母对她生而不养,兄长们对她视而不见。。。
她所有让言家人看不上的地方,全是因为少了父母的教导、兄长的维护。
所以她才与家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她在别人手里长大,自然就长不成父母喜欢的样子。
想到此,他不由哽住,有几分不自在地朝言无双看去。
言无双根本没理他们,她已经快速写起了决断书。
她不光识字,还写得一手漂亮字。
字体飘逸潇洒,又不失稳重,是蔺氏教她的。
认真写字的言无双具有不一样的魅力,林佳年也不由朝她看过去。
林佳年家世好,却又和家世不如她的乔巧成为了闺中密友,图的就是乔巧的才华。
她看不起言无双 ,很大一方面就是认为言无双是一个乡下来大字不识一个的穷亲戚、野丫头。
穿得土,长得土,说话还结巴,没见识、没教养、目不识丁。。。
再加上言如意以及婆母明确表示出来的对言无双的不喜,叫她忍不住也跟着一起排斥起言无双来。
别看言如意明面上总为言无双说好话,但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言如意是在拱火。
她想起言无双初来言家时,言如意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她极为热情地邀请言无双住到自己的院子去,结果呢?才住进去第一晚,她就惊得做起了噩梦,一连三天闹得言家众人为她担心不已、不得安宁。
后来言无双估计是看出来什么了,她自己提出要搬走,果然她一搬走,言如意就病体痊愈。
都是在后宅里长起来的,言如意这点伎俩,但凡是个人一眼就能看透。
但偏偏大家都认为言如意好,言无双不好。
明白着说,言家人就是不喜欢言无双,所以,他们默认了言如意对言无双的排挤,甚至跟她一起排挤言无双。
也正是因此,她才拉住乔巧,不允许她去接近言无双。
在她看来,言无双融入不进去言家,她早晚会被逼走。
果然今天就。。。
事情想得远了,她回了神,将目光投注到言无双身上。
更令林佳年震惊的是,言无双竟然识字、懂写字,这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她自己的认知。
这让她有一种被言无双扇巴掌的感觉,她不禁抬手捂脸,口中喃喃有声:“我竟是看错了?”
乔巧看她:“你说甚?”
林佳年摇头,只盯着言无双看。
那边言无双已经写好了字,她心中早有腹稿,短短几行字,不需要写太久。
写毕,她落下自己的款,举着拇指又从身上沾来一点血迹,毫不犹豫就在名字上落下一个红指印。
再一鼓作气拿起族谱,一丝犹豫也没有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划掉那一刻,她心下一松。
有一种桎梏消失的感觉,看着那个糊掉的名字,她浅浅笑了。
她将目光投向言如锦,浅笑还挂在脸上:“该..你了。”
言如锦看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言无双的变化。
她来言家这些天,要么一味的沉默不语,要么如疯狗一样的咬人打人,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就从来没见到她如此平和、微笑的模样。
还有她那双亮晶晶神采出乎异常的眼睛。
仿佛离开言家是多么一件令她高兴的事似的,见此,他心下当即有些不满,犹豫着没向前。
他倒不是舍不得让她走,而是见不得她开心的模样。
他犹豫着没动。
言如枫几人也都没动,他们也看到了她此刻的不同,轻松的带点小得意的样子,可不像要离开家的人,充满了忐忑不安。
林佳年见她如此利落地写字画押,又觉得脸肿几分。
她以为言无双在以退为进想换回家里人的重视,却不想她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
她就这样看着言无双,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言无双见言如锦不说话,只以为他怂了。
于是脸一收,用挑衅的眼神看他:“你..不敢?怂了?”
言如锦回神,他眼一瞪:“我不敢?我怂?”
他年轻气盛最受不得激,闻言想也不想接过她的笔就要落上自己的款。
言如枫拉他,面色严肃:“小锦,爹娘大哥不在,家里的事轮不到你作主。”
说罢还要去拿纸来撕掉。
被言无双躲过了。
事到临头,她不可能让他们退却,继续看着言如锦,满脸嫌弃地刺激:“不敢就。。说不敢,何。。何必。。找。。借口。”
“我会找借口?”言如锦一把推开言如枫,提笔落款又盖上自己的私印。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不得了。
末了再冲言无双昂着他那张大脸盘子,得意不已:“我写了,你什么时候滚?”
“现在!”
言无双拿过纸,将它叠好收起来。
再背起小包就这样冲出了院子。
她走得何其快,没有回头,一丝留恋也无。
言如枫恨恨松开言如锦,转而去追言无双。
她走得快,他得小跑着才行。
“言无双!”他拉住她的手臂:“你走去哪儿?你识路吗?”
他看看天,今天天不好,早上的时候出了会太阳,这会儿太阳早隐到云里边去了。
此刻天上堆聚着大片黑黑的厚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劝道:“眼看暴雨要来,你不能走。”
言无双看他,不由嗤笑。
只觉得他这时装模作样实在好笑,想想我进言家这十多天,从上到下遭受了多少人的气?他都像个盲人一样看不到、听不到。
在言家吃饭、用热水要收钱。
住的荒败无人管的破院。
被抢东西、被颠倒黑白的冤枉、被打、被辱骂、被充满恶意的威胁。。。
他们反正就是聋子瞎子,对这一切就是听不到看不到。
眼下我要走,他又跑过来假装关心地拉住我,难免令人觉得恶心。
想到此,言无双一把拉开他,闷着头朝前行。
言如枫又拉住她:“除名不是你说除就除的,母亲没养过你,但她给了你一条命。。。”
命?
他们是给了我一条命,所以我老老实实挨了你们几顿打,我觉得可以还了。
言无双讽刺道:“她。。可以不。不生。”
说罢又要走。
她倔得不肯回头,言如枫也逼出了几分火,大喊道:“你站住!”
又一把拉住了她。
言无双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今天竟然走不出这个家。
她实在不耐烦和他拉扯。
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那是她在言家这几天,吃饭、用热水,厨娘收钱的收条。
她将这叠纸摔到言如枫手上,又在包里一顿摸,摸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
也啪一下摔到他手上。
“房钱!”
这些都是甚?甚的房钱?
言如枫迷茫了。
他手里拿着东西,那就拉不住言无双了。
趁他低头看纸的功夫,言无双已经冲了出去。
没想到乔巧又追了过来。
她是个孕妇,言无双就不忍心让她来追自己。
她想到包里的那瓶伤药,于是住了步伐。
同时又从包里摸出一个锦袋来。
袋里装着一副小的金镯子,那是她祖母蔺氏为小时候的她打的。
现在她大了戴不上,正好拿来还人情。
想来祖母也不会怪。
说来她在言家这十来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善意。
乔巧虽然不明着接触她,但偶尔会派丫头给她送些东西。
再加上送药的情份,她这副镯子给的心甘情愿。
乔巧在林佳年的搀扶下来到了言无双的旁边。
“小妹,天不好你别走了。”乔巧要落泪了,许是因为自己即将做娘,所以,格外见不得还是个孩子样的言无双就这样离开。
“若家里待得不舒心,你不如暂去嫂嫂家里住住?”她拉着言无双,非常真心地在给她出主意:“嫂嫂家里只有娘和幼弟,他们很好相处的。”
言无双摇头:“多谢,我..有去处。”
哪怕出去睡路上,也好过在言家被人百般嫌弃的强。
更何况她有傍身的银子,哪里就需要去睡路上了?
言无双将锦囊给乔巧:“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她看着这个为自己红了眼眶的言家大夫人,朝她露出一个笑来,轻声道:“大夫人,有缘..缘再会。”
说罢松开手就要走。
乔巧拉住她不让,哭腔明显:“你别走啊,你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你走到哪儿去嘛?”
她看着言无双脸上的红肿狼狈,泪终究忍不住落了下来:“你身上还负着伤,又一淋雨,岂不是要害得自己生病么?”
她还不知言无双昨夜起了高热。
若是知道,只怕还要更难受。
她继续劝道:“你祖母若是知道,只怕要心疼你。”
她真心实意地心疼言无双,看她一个人如此决绝地走,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你听话,去嫂嫂家住两天。。。”
言无双摇头。
乔巧是言家的儿媳妇,自己去她家住,那岂不是在离间她和言家的感情么?
她没有多解释,拨开乔巧的手就要走。
乔巧拉住她不放:“小妹。”
“我..与言家,无缘份。”言无双有几分无奈,将乔巧推到林佳年旁边:“就此..别过,告辞。”
“小妹。”乔巧又要去追她。
林佳年这时出声了。
她拦在言无双面前:“大嫂百般求你,你还在拿乔,未免太过矫情。”
言无双全程根本没看她,她自己偏偏要出来讲两句。
“我看你会写字,应当是个讲礼有教养的人,为何一再言语无状?为何要对妹妹、兄长动手?又为何一再推拒大嫂的好意?”
言无双抬眼朝她看去,出口的却不是好话:“关..你屁事!”
这人简直奇怪,平时见到自己昂着个脑袋装得很清高的样子。
这会儿又出来自以为是一通训。
她愿意停下来听乔巧说话,是因为乔巧充满善意。
她林佳年算个什么东西?
哐哐哐就出来放自以为是的大臭屁,也不怕熏着人。
林佳年被她气到。
“你。。。枉我以为你识字是个懂礼有教养的人,没想到你。。”
竟如此粗俗不堪、不识好歹。
看来人如字字如人在这个乡下丫头身上也作不得数。
林佳年见状,也咽回了邀请言无双去自家酒楼住的话。
林佳年这一拦,乔巧又围了上来。
言无双朝后面看去,言如锦兄弟也在往这边赶。
她心里有几分烦,恰在这时,一道惊雷于大家头顶响起。
那雷仿佛就响在耳边,惊得乔巧松了手。
言无双趁她松手的功夫朝外跑了出去。
在门口撞到了言如旭,她也没理,很快就冲到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言如旭宿醉未醒,被她撞得歪到一边。
他朝她跑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背着包的小小背影,至于那背影是谁,他却是没分辨出来。
又见到追出来的家人,他有几分诧异的样子:“慌什么?都在这里作甚?”
正说着连雷带闪电轰隆跨擦一顿响,雨不由分说由点及片劈头兜脸落了下来。
言家人来不及说话,又连忙避回到屋内。
不过呼吸间,天地间就白茫成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更瞧不见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人。
言无双凭着一股气跑出了言家门。
她原本想去找间客栈先住下,但随着雨来,街上的人都变得慌张起来。
他们慌张着要回去自己的家,要去找自己的家人。
唯有言无双,顶着雨出了门、离了家、弃了自己的亲人。
她于慌乱奔走的人中,拦了个大爷问路,那人或许是耳背听不清,也或许是不耐烦听她说话急着要回自己的家。
话都没听言无双说完,就随手一指,竟是指向了城外的方向。
言无双不识路,她就这样随着那人指的方向朝城外跑去。
初时路上还有些人与她一个方向奔,到后面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一个言无双。
这时的她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护着怀里的包固执地往前行。
前方雨如注路漫漫,连个躲雨的房子都看不到,她一时也走得十分茫然。
擦一把脸上的雨,她拖着步伐继续往前走。
“肯...定...要...生大病了。”她喃喃出声。
挨打的痛不算,她感觉自己身体发沉,脑袋发晕,像是要起病的样子。
这时若有人出手助我一回,我一定好好报答那人。她心想。
正想着,她抖了抖耳朵。。。
怎的仿佛有马蹄声呢?
天可怜见,竟真的有人来助我了?
她来了精神,连忙站定朝后望去,雨幕中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她没有灰心,仍站定巴巴望着前方,蔺女士说了,小双儿自小就坚强命好,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早产没伤到她,米汤养活了她,虽然爹娘嫌弃她,但祖母疼爱她,没有兄长姐妹,但在村里也有几个玩得好的伙伴。。
现在也一样。
肯定有个贵人在来助我的路上。
她如是想着,一边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前方。
别看她在言家人面前硬气得很,但其实她也很怕。
怕陌生的都城,怕未知的危险,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消逝于漫天大雨中。。。
更何况,既来了都城,总要见识过一番都城繁华才算不枉此行。
她虽然被言家人百般嫌弃看不上,但她内心里仍对生活、对都城充满向往。
不愿意就这样匆忙来一趟都城,又灰溜溜的离开。。。
她的倔劲儿上来了,固执地看着前方,语气也十分固执:“我..总..总能等..到的。”
天可怜见,祖母保佑。。。
她在心中祈祷。
等着等着,她眼神开始发飘,身子也有些打晃。
而雨幕中还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她站不住要倒下了,在倒前一刻,果真就看到一辆马车冲破雨幕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看着这辆车她咧着嘴笑了,片刻后又撇了撇嘴,鼻发酸,眼发红,眼里瞬间雾蒙蒙一片,有眼泪滑了下来,又和雨水一起,被她拿手抹掉了。
她抬手欲求救,最后却呯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撑了太久,实在撑不到呼救的时候了。
车上的人也看到了她,驾车的人起先还以为是个桩子,待发现是个人时,不由地伸着脖子朝她这边看了又看。
一面和车内的人说道:“爷,前头有个人。。。”
话未完又大惊道:“哎哟,那人倒下了。”
车内的人连帘子都未掀开,只吩咐道:“既如此,不妨救人一命。”
车夫听了他的吩咐,一扬马鞭将马赶得更快了些。
他停下马车将言无双抱到车架前,看她瘦小孤伶一个人,身上又是血又是伤的,不由感慨道:“也不知她哪里来的伤?看着还是个半大孩子,真是令人不忍。”
车内的人没应,也没探出身子来看。
车夫并未多言,提着马鞭“驾”一声,马儿就载着他们向前奔去。
言无双果然如蔺氏说的一样坚强命格好。
在父母险些要将她抛弃时,她的祖母接受了她,并且抚养了她。
在如今她不辨方向病倒在大雨中时,突如而来的马车主人救了她,并将她带走。
言如意,固然在言家活得风光如意,令人羡慕。
但言无双也没那么苦。
无双无双,那自然也是世上独一个,有属于她自己的造化和际遇。
雨势不见小,言家众人看着族谱、断绝书以及收费的条据还有银两,甚至包括她给乔巧的锦袋,沉默着久久没说话。
言如枫的心不在这些东西上,他望着雨幕几番犹豫后站起身子:“我去找找她。”
说罢又吆喝来几个下人,想要叫他们和自己一起去找人。
“找她做甚?等在外面淋够了雨,她自然会回来。”言如锦坐在椅子上,抖着个腿歪着个脑袋谁也不服:“哼,再说她不是有银子么?说不定人家正在外面吃香喝辣,等着你去找她,求她回来呢。”
真是看不出来,那小结巴竟有点傍身银子。
十两一锭的‘房费’说拿就拿。
再加上乔巧锦袋里那对小玩意儿,没想到他们看不上的小结巴身上竟然有不少闲钱,难怪她能那么横呢!
言如枫看他那副散漫样子就来气,冲过去踢了他一脚。
“你还说!”他将断绝书摔到言如锦脸上:“用得着你来显摆签字盖章吗?等父亲回来,我看你作何解释。”
断绝书悠悠飘到地下,落在言如旭脚边,他略一弯身将那张纸拿在手里,也不出声也不动作,就盯着纸上的字看。
言如锦被言如枫给摔出了火气。
他霍然起身,鼻子一歪,气哼哼道:“父亲若是知道她敢杀小意,只怕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最起码要以牙还牙打掉她一层皮才能让她走!
没想到乡下来的野蛮人竟然有几分脑子,倒是叫她跑快了,呸!
言如锦拧着个脑袋百般看不上自己的亲妹子。
言如枫气得呼哧呼哧,眼眶发红:“如何就是杀人了?她好好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动,是小意上门找的她!”
他满目怒火又将那一叠吃饭的收据摔到言如锦脚下:“在自己家吃个饭还要钱,你再看她住的地方。。。”
那都不是人住的!
听到他说住的地方,乔巧和林佳年也一时变得有几分不自在。
只因她们清楚言无双住的是什么地方。
虽然,那是言无双自己要求住进去的,但...但她们就这样冷眼看她住在那里,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
林佳年还好只有几分不自在。
乔巧则几乎要被愧疚感给淹没,觉得自己做人冷血不堪一问。
她想阻止这对兄弟吵架,让他们先出去找人要紧。
可他们跟对乌眼鸡似的,互瞪着彼此,谁也不相让。
言如锦正不怀好意回怼言如枫:“她活该!受气了不会说吗?”
言如枫脱口而出:“说?说了你会为她讨公道吗?”
言如锦愣了一下,随后不屑一笑:“又何必问我?你自己不也在旁观么?她都走了你又想要为她讨公道,只怕是迟了。”
言如枫被他说得愣住。
这时又听言如锦道:“你此刻又在装什么?若真心想追她,你早该跑出去找她了。”
不去追人,就知道在我面前耍那些没用的威风,给你能的!
还不如我呢,最起码,我一直都看不起那个乡下货!
言如锦的话直往言如枫的心窝子扎,扎得他气血上涌,想也不想抡起大拳头就朝言如锦的脸上挥去。
言如锦也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呢,他能让言如枫么?
那自然是不能。
兄弟两个抱着膀子瞬间扭打在一起。
他们在这边打得不可开交,拉都拉不开。
那头言如意闭眼躺在床上,叫都叫不醒。
言刘氏寸步不离守在她床边,双眼噙泪,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唤着儿。
从小到大,言如意在一家人的呵护与爱意中长大,别说让她受伤流血了,就是一句重话他们都没对她说过。
可偏偏。。。
可偏偏这个结巴一来,就妨得她的儿又是病又是伤。。
言刘氏眼神落到言如意那被包起来的半边脸上,想着布下那一道长长的血痕,她止住了伤心,同时一股怒火冲天而起,腾地站起身:“那个孽畜呢?可关好了?”
她怕是忘了,她所谓的孽畜言无双是她亲生的。
她也怕是忘了,孽畜言无双积满了失望,于暴雨中离开了言家。
不过若是记起,言刘氏只怕也不会在意,对于她来讲,一千一万个小结巴,都抵不过她全心全意爱着的如意儿。。。
她一时一个变化,还不待人家告诉她言无双的下落,又转口问道:“家里的男人呢?都干什么去了?”
妹妹伤得人事不省,他们怎的也不过来看看?
她带着人到时,老三和老五已经被拉开。
兄弟两个红着脸彼此互瞪着,谁也不服谁。
言刘氏听明白了他们打起来的原因,一张脸拉得老长:“她走则走了,你们谁也不许去找。”
她是孩子们的母亲,能拦走大夫不让他替言无双医病,自然也能阻止孩子们,不允许他们去找言无双。
“母亲!”言如枫心里不平静,呼吸也略见急促:“她人生地不熟,若是在外头遇上了危险,咱们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有危险那也是她的报应!她活该!”言刘氏想到躺在床上的言如意,心里真是恨透了言无双:“她若死在外头替你妹妹赎罪倒也算了,否则,我将一日日诅咒她不得好死,永堕地狱!”
话落,有闪电劈下来,划亮了她的满目狰狞,仿若魔鬼在世。
屋里几个人不知是被闪电吓住还是被她对言无双如此深沉的恨给惊住,一时都看着她没人说话。
乔巧没忍住吓得往后一退结结实实踩了林佳年一脚。
林佳年扶住她,小声问道:“如何?可是身体不适?”
乔巧轻轻摇头,她垂下眼睛盯着自己凸起的肚子。
那里怀着她的骨肉,这块骨肉给了她无尽的欢喜与爱意。
从知道有孩子时起,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孩子的模样,总也止不住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激动之情。
给孩子做小衣裳、为孩子起名、向有经验的人讨论养孩子的方法......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对孩子的期盼与喜爱。
在她看来,天下母亲盖莫如是,母亲若不爱自己生的孩儿,那你又何必生她?
她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充满了期待与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去讨厌自己生的孩子。
也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对自己生的孩子恨成那样。
既如此,这样的家或许真没有待的必要。
只是。。。
只是想到那道小小的身影,乔巧心里仍免不了对言无双担心起来。
她眼神落到小金手镯上,心里又一时愧疚不已。
愧疚于自己害怕惹言如意和言家人不喜,对言无双在言家的遭遇选择了无视。
愧疚于自己没有拉住言无双,最起码不该让她顶着大暴雨出门的。
她想得难受,只觉得腹中也十分不舒服,不由抓紧了林佳年。
林佳年看她脸色不好,提出先扶她回房。
言刘氏同意了,她注意到乔巧的脸色,缓了神色吩咐道:“正好大夫还在,叫他来替你把把脉。”
乔巧肚里怀的可是言家的第一个孙子,再金贵也没有。
家里重伤不醒的女儿以及未出世的孙子,哪一个都比言无双重要。
只要不是言无双,言刘氏都能摆出几分慈爱模样来。
她看一眼屋内的几人,果断下了命令:“无关之人不要再去管,都去看看你们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