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萧君执是小说《穿书洗白恶毒师尊,徒儿黑化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山时晚写的一款双男主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穿书洗白恶毒师尊,徒儿黑化了》的章节内容
“听说了么,玉衡仙尊出关了!”
“那是化神期才有的劫云!”
“千山盟竟然又多一位化神强者!”
黑紫色的劫云电光萦绕,数道闪电劈下,电芒如鬼魅般席卷开来,整个山峰刹那间一片狼藉。
乌云遮蔽了整个山峰,大雨持续了一天一夜。
人人都道千山盟玉衡仙尊乃仙门名士百宗翘楚,修真界人人敬之仰之。
殊不知他佛口蛇心,残酷狠毒;一如现在。
萧如钰,或者说玉如萧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铜镜,镜子中倒映的他面如冠玉,极尽清秀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女相的柔美。
他不可置信的抬手碰了碰,那双瞳色浅淡如琥珀的眼中清晰的透露着几分茫然。
“恭迎尊上出关。”
玉如萧闻言侧目,就见身侧跪着一名少年模样的修士,怀中抱着一株雪白的莲花。
少年面色苍白,手腕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隐隐能看见血色浸染。
而更加诡异的是,他分明看见这人头顶上挂着一个进度条一样的东西,已经过了大半。
【黑化进度:75%】
一行字伴随这进度条闪现一下,很快消失了。
这什么?
我眼花了??
玉如萧不可置信的抬起手来,在少年头上晃了晃。
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
而这位少年始终低着头垂下眸子,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敢问尊上,可有吩咐。”
他开口,清冷的嗓音有些沙哑,双手捧起手中的雪莲花抬至他面前。
鲜艳的花蕊妖冶似血。
玉如萧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液都凝固了一刹。
脑海中缓缓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一切。
他原本……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前看了一本《穿越后我在修真界当万人迷》,虽然对于万人迷女主没get多少,可作者笔下这位最终的大反派却让自己怜惜极了。
书中角色死亡之后,还曾怒发十余条评论控诉作者没有心。
却不料就在这晚电路失火,他之前的意识,便停留在被浓烟呛晕的走廊之中。
再一睁眼,人便已经成了这恶毒师尊的模样。
而那位日后叱咤魔界,残暴嗜血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正是现今自己面前柔弱可欺的可怜少年。
君如晦。
只是现在,他的名字还叫做君执。
一朝入魔,便向着带给他无尽屈辱的师尊复仇。
书里被砍去四肢炼成药人,损心折道日日受辱的场面近在眼前。
而面前人虽然隐藏的极好,自己却仍旧能从他眼中看出来那一丝隐忍的杀意。
所以刚才那个进度条并不是眼花……
而是,真实的数据!
来晚了,晚大发了。
玉如萧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是能从最开始穿过来,他必定不干原主那伤天害理之事。
可事到如今君执已经有了杀心,黑化也完成了四分之三。
他欲哭无泪,看书的时候百般偏爱却下场凄惨的小可怜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是他的对立面。
自己成为了那万千书友唾骂的恶毒师尊。
玉如萧僵硬的脚步向前迈了一步,只觉得一阵腿软。
他轻咳两声,抬手接过来了那株雪莲,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执尚且显得有些青涩的脸上疑惑更甚,却是将怨恨隐藏的天衣无缝。
玉如萧重新站起身,看着面前瘦削单薄的身影,就连面上也是不健康的苍白脸色。
妈粉魂在体内熊熊燃烧。
盯着怀中的雪莲本体,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早在看书的时候,他就想穿进来把这朵破花撅折了拉倒。
而天道好轮回,现在自己成了这朵破花。
撅了等于自杀。
他面色矛盾,正皱眉盯着这朵花,面前君执却缓缓起身,抬手一圈圈绕下来了自己手腕上的纱布。
狰狞的刀口暴露在眼前,他正欲抬手去挤,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玉如萧吓得目瞪口呆,“你做什么?”
“是尊上要我日日以鲜血温养。”君执不卑不亢的抬头,眼底毫无温度,面色却更为凝重,“可是弟子有何过失?”
“不……没有。”
玉如萧赶忙将手里的花随便一放,铆足了劲端着架子:“此事……不必再做。”
“为何?”君执猛地抬头。
玉如萧深吸口气,感知着体内充盈到发胀的灵力气息,只觉得喉头发紧。
原主正是看中了君执这至纯的水灵根,逼迫他以血滋养自己,这才使得修为突飞猛进。
而原本双系灵根的他也因此被逼荒废了更为强势的雷灵根,否则又何故于因为极致的怨恨沾染邪念。
他叹了口气,抬指在他腕上一点,充盈的灵力扩散开来。
那道骇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很快便只剩下了一道红痕。
“你助我破境,我理应如此。”
玉如萧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你如今……是何年岁?”
“回尊上,未及弱冠。”
君执看着手腕上愈合的伤痕,眸底震颤了一瞬,紧绷着身子,抬头看他。
未及弱冠,也就是不到二十。
玉如萧捏了捏衣摆,脑海中梳理着时间线。
“如此年纪,也该为你寻找功法了。”
如果没记错,自己闭关数月,一心求道,除此之外不闻不问。
而君执这会儿……也正是筑基中期,甚至在整个宗门的年轻一代也只算得天资卓越,绝非翘楚。
原著里他忍辱负重,数倍异于常人的努力与痛苦,才得以换来弱冠结丹,一举步入天才门槛。
而即便这样,书里的玉如萧仍旧没有舍得这个极品“血包”。
领盒饭时的悲惨场面历历在目。
他甩了甩脑袋,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立。
再一抬头,就看见君执冷漠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瞳仁冰寒一片。
那进度条却始终未能出现。
少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漠然,“尊上这是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便可。”
得,人家根本不信自己。
玉如萧抬手掩面,桌上的天山雪莲也跟着合拢了花瓣。
夜晚沉沉而静谧。
自门外徘徊不定的玉如萧,也不知仅仅只是盘膝休息,就能入了定。
或者说,是梦境。
昏暗的视线之中,天山雪莲仍旧莹白无瑕,却被一只手紧握在掌心。
“尊上,如今这般局面,你可满意?”
这人说着,脸庞隐藏在黑暗中,指腹却挑弄一般轻轻扫过那金灿灿的蕊丝。
一阵酥麻感顺着脊柱猛地炸开,他本就向前扑过去的身体腿yr,一个滑跪歪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力道强硬挑起来了自己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
——正对上了那双如血般妖冶的红色眼眸。
一张脸上满是漠然与恨意,眼底戾气翻腾汹涌,浑身上下尽是冰冷杀机。
是君执。
除容貌外,其余种种都大相径庭的君执。
旋即,就见他俯下身来,像是格外亲密的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吐出的话语却森然刺骨——
“除了死在我手里,你没有别的选择。”
「叮——」
不知是不是意念牵动,将他从这暗黑肃杀的梦魇中拖拽出来。
玉如萧大口大口喘着气,抬手扶额,却只摸到了一手冷汗。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着那昏暗的一幕幕。
他能肯定,这绝不是原书之中描写过的内容。
所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是预示,还是……
警告。
玉如萧只觉脊背一凉。
原主结局凄惨,正应了那句天道好轮回。
而那时作为书外人的自己,还在拍手称快。
玉如萧打了个寒战。
如若不是君执,是他最最怜爱的小可怜,当真想要摆烂重开了。
他低头拿看着自己身侧的卷轴,神色复杂。
方才他用上了原主至爱的一串千年菩提,费尽口舌,方才从同为雷灵根的戚珩长老手中换取了这等独门功法。
“尊上可是有事吩咐?”
君执敛眸,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紫光环绕的法术卷轴,眼底的震惊与疑惑却被玉如萧极为清晰的捕捉到了。
“无事。”他轻咳一声,竭力维持着自己在书中的冷峻模样,“你如今……是该修炼另一灵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将那一大捆法术卷轴放在了不远处的案几上。
彭——!
紫色光圈仿若扩散开来的水波纹一般荡漾开来,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除去他的本体那朵天山雪莲之外,所有东西都在瞬间被扫落了,七七八八的掉落在地上。骤然之间掀起来的灵力气浪让君执不由得运转灵力去抵挡。
那灵力波动如同金丹圆满的威压,凛冽异常。抵御不住之时,却见一道波纹自他面前筑起屏障。
再一抬头,就见玉如萧缓缓撤回手来。
“尊上说过修炼最忌杂而不精,何故让我修习雷灵根了?”
君执震惊的情绪不过倏尔,刹那间又恢复了那低眉顺眼的模样。
一双低低敛下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双臂却在身侧贴得紧紧的,掌心紧握。
就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玉如萧后背一凉。
“……先前要你舍弃此灵根,是忌你心神不定。”
他稳了稳心神,张口就来:“逼迫你选择水灵根,也无非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
原书中,君执修为停滞不前,并非他不做努力,也不是玉如萧出手干预。
而是他体内的灵根乃百年难遇的契合灵根,二者互相牵制,若一方强盛,另一方也必定有所造诣,方能维持平衡。
否则……便会像如今这般,单一修炼,无法精进。
玉如萧抬手点了点那些卷轴,感知着其中爆裂汹涌的气息,心中一惊。
“雷灵根虽强,却极易走火入魔,若非心性绝佳,难以成事。”
“唯有循序渐进,方能大成。”
君执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更添了些不解。
那漆黑的瞳仁如同万米深潭,似乎是想要将他裹挟其中。
而这人却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口,只是低头接过了他手中的法术卷轴,屈膝跪下:“谢过尊上。”
“你助我突破化神,这便是你应得的。”
玉如萧欲言又止。
最终,他也只能把这一切都归功为“奖赏”。
——
——
一时之间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种急火攻心般的难受。
他试着调息,却只觉原本灵力堵塞的不适感蓦地转为了疼痛。
“尊上?”
耳侧似乎是君执的声音响起,他却无暇顾及。
猛地一口灵力呛了出来,大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块滞涩的淤气却消散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也是在这个时候才传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那装着他本体的花瓶被这化神期功力的淤气击飞而出,碎裂开来。而也正是这个时候,玉如萧蓦地觉得自己的腰间被一个力道碰了碰。
如同指腹摩擦在腰窝上一般,触感无比真实。
他几乎是下意识一个激灵,腰部mg的地方被这般肆无忌惮的触碰,整个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刚一回身,就看见君执双手捧起了落在地上却毫发无损的雪莲花,指腹无意间触碰上了花瓣。
本体的感知竟然能分毫不差的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玉如萧心下一凛,这若非是天山雪莲早已金刚不坏,自己的还真是留有一个脆弱的把柄。
—
—
他抬手一招,柔和的灵力从君执手中掠过,将他的本体送了回来,又被自己无比随意的扔在了身后的书案上。
薄如蝉翼的花瓣白的发光,莫名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尊上。”君执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这就去寻个灵器回来。”
“且慢。”
玉如萧赶忙开口,当着君执的面手一挥,那朵无比尊贵的雪莲花随之飘落在了门口的泉水之中。
顷刻间,似乎整口泉都更为清澈了些许,甚至能清晰的看见水下的泉眼在咕嘟咕嘟的向外冒着气泡。
一股至纯至柔的灵力,从其中扩散开来。
玉如萧负手而立,很是隐晦的偏过头去悄悄看了看君执的神色,“我如今境界,无需拘泥于此等器皿。”
君执虽说满脸的震惊,但那分不信神色却终是有了些许动摇。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这是千山盟流传的功法。”
玉如萧抬手轻点,玉简之上紫色光芒大盛,于半空中攒射出了无数的光点,逐渐汇聚成线条,凝成画面。
是一幅人像。
此人眉如墨画、目似寒星,长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端的是一副高冷矜贵的儒雅之貌。
玉如萧对着这画像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这位便是戚珩长老的师尊,岑奚真人。”
他垂眸看着跪地行礼的君执,心下无端有些感慨。
原书中戚珩千方百计的想要收君执为首席弟子,同样是看中了他得天独厚的极品天赋。
倘若君执当真跟了戚珩,也许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包括今日,若非自己点明了是为君执讨要功法,恐怕此人绝不是一串菩提就能打发。
而最初……
他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刚被捡来千山盟的君执。
尚且是孩童的他,瘦小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着,抬手想要抓自己的袖子,却又因为自己沾满脏污的手而停在半空。
—
—
原主因一己私欲,迫使他荒废天赋。
如今强大的罪恶感如千斤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
“尊上。”
思绪被打断,玉如萧蓦地抬头,就看见君执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抬手找出了那卷心法启蒙递了过去。
“此功法名九州雷降,正是岑奚真人所独创。这一卷,便是其最基本的心法。”
玉如萧看着他接过,不知怎的,好似那一直以来满是沉寂的眸子都亮了一瞬。
他心下很是复杂。
“此地适宜修炼,有我本体护法,你大可放心。”
玉如萧紧张的说着,刚想赶紧跑路,却见君执眉心一拧。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如今空空的手腕,“尊上,您的千年菩提……”
“这功法岂能白拿。”
他抬手一指这整齐堆放的卷轴,“戚珩长老还算仗义,这些多半是他亲自传下的心法,只不过苦于没有收徒,这才便宜了我。单凭他如今的能耐,你若修习,大有裨益。”
玉如萧说着,很是潇洒的一甩袖子,“不过是个收藏的物件罢了,换得他独门心法,只赚不亏。”
他一边说着,一边故作镇定的迈着步子,正准备离开灵泉峰的望明小筑,却又被君执出声叫住。
“尊上且慢。”
玉如萧身形一僵,有些缓慢的转过头去,就见君执目光灼灼,却不难看出眼底的警惕与猜忌。
玉如萧故作疑惑之态:“可有困难?”
君执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之中说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他有些脊背生寒。
莫不是自己前后性格差距过大,真被他瞧出来了什么?
玉如萧心中暗道不好。
哪知面前少年却只是毕恭毕敬的俯下身,双手仍然牢牢托着那卷心法启蒙,“谢过尊上。”
他这时才察觉到究竟有何处怪异。
按理说他已收了君执为座下首席,为何他对于自己的称呼仍旧是“尊上”,而非“师尊”。
原著中好像也并未提及此事。
只说灵泉峰玉衡仙尊仙风道骨如皎皎明月,却不知这明月冷心冷情、淡漠凉薄,忍将徒儿做晋升药引。
玉如萧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既如此……”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往后叫我师尊’之类的话来。
“那便好生修炼,下届的宗门比武你若是愿意参加,我便为你报名。”
宗门大选?
君执眸光一紧。
他不可遏制的心动了一刹。
按年龄,他前年便拥有了参与大选的机会。
可玉如萧却分毫不提及这宗门大选一事,仅仅只是将他带下山,以弟子身份观战。
不错,只是观战。
除此之外,君执只得机械的守在泉边,看着玉瓶之中血液一点点被这朵清丽脱俗的雪莲吸干,看着自己的伤口从鲜血淋漓到愈合结痂,周而复始。
与之一同存在的,还有自己身上,玉如萧亲手下的禁制。
而现今阶段,他的水灵根虽修炼速度异于常人,却已经停留于筑基中期两年之久。
思及此,君执眼底翻涌的痕迹险些遮掩不住。
“尊上所言……当真?”
他听见自己嗓音有些沙哑,声线不可避免的颤抖着。
“自然。”
玉如萧双手负于身后,张口却只觉得心脏仿若被挤压般难受,溺水般窒息感让他竟下意识的想要快步离开。
——于是他也照做了,不过觉得自己更像是仓皇出逃一般。
站定在望明小筑之外,玉如萧深吸了口气,勉强稳定下了心神。
原书中自己在万般药物摧残之下死不瞑目,这一方灵泉很快被千山盟后代发现。
其中泉眼为无数天材地宝酝酿所生之物,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因此,后世的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唤做月华泉。
继臧火阁、四方谷之后,成为了第三圣地。
灵泉山也就此更名为月华山,成了女主的居住地。
玉如萧席地而坐,看着山崖之上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吐露着勃勃生机,一丝一缕被自己吸纳而来。
他自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书里发生的一切,神情紧绷。
不出一月,便是千山盟年轻一辈比武的日子。
此类宗门大选三年一届,若能够跻身前八名,奖品可远远不止灵石功法乃至法器这般简单。
更是能作为千山盟弟子代表,出席半年后修真界宗门大赛。
今日见了戚珩,只听他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君执。
如若让他知晓自己要这人以血温养本体……
玉如萧打了个寒战。
他曾经在书外,好歹也算是君执的妈粉。
想到自己曾经为玉如萧的死而拍手称快,他如今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这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绝望逐渐笼罩心头。
“见过玉衡仙尊。”
一道略显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玉如萧只觉疑惑,他这灵泉山除去自己与君执,少见生人。
等等,除去自己和君执……
合着这孩子从小就一个人生活?!
他并未另收徒弟,君执也始终独自一人。
也就是说,除去一年一度的宗门大选,他根本见不到其他的同龄人。
甚至见不到其他的活人。
时间久了,没毛病的孩子都得憋出毛病。
“仙尊?”
来者穿着青色直系弟子袍,腰带华丽,缀着精致的银扣。
这会儿刚刚收回灵剑,如星辰般的眸子晶亮夺目,一派少年郎的恣意潇洒。
玉如萧依稀能够辨认,正是千山盟当今宗主的亲传弟子。
“何事?”
他侧目看了一眼望明小筑,又将目光落在这少年身上。
“晚辈是留仙宗主的小弟子,苏诚。”少年恭恭敬敬的行礼,“师尊让我来请您,前去长老阁一叙。”
玉如萧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抬手虚空一点,一道无形的青色波痕仿若水的涟漪一般,将望明小筑乃至这汪灵泉笼罩在内。
想了想,又施加上来一道水幕。
抬脚一迈,便已然跟随着苏诚御剑的速度,前往了千山盟的主峰——无涯峰。
苏诚一边引路,一边暗自在心中嘀咕。
都说玉衡仙尊性格古怪且为人淡漠,似乎厌恶交际,避世不出;就连他的师尊提起都颇为头痛。
可今日一见,却又觉得传言有误。
苏诚如是想着,站定在长老阁外,又偷瞄了一眼。
仙尊似乎并没有传言中性格古怪且死板教条。
“玉衡,你来了。”
留仙宗主端坐于主位,“看来我这徒儿面子不小,能将你请来。”
“宗主说笑。”
玉如萧顺势落座于右侧第二个位置上,“你既托晚辈来请,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哼。”
一道不满的声音从正对面传来。
玉如萧抬眼看去,就见戚珩斜眼看向一旁,一副不屑神色。
他皱眉。
这位戚珩长老因为君执,和自己早有嫌隙。
就连他昨日前去求功法,都险些被人打出来。
如果换做是原本这个玉如萧,恐怕早已甩袖离开了。
但他不能。
他深知日后如何凄惨,如今只想搏一搏,在惨死和苟活中选择了洗白。
“今日叫诸位前来,除去宗门大选,还有一要事相商。”
留仙宗主捋了捋胡子,“新入宗的弟子、乃至我千山盟内门,皆不泛根骨奇佳、资质过人之辈,几位长老座下空缺已久,何不借着此等大比的机会……”
他并未说完,视线一一扫过,反倒是停在了戚珩和玉如萧身上。
玉如萧心虚的盯着地面。
原主只顾自身修为,从未担起这长老二字。
而他,二十一世纪打工纯牛马,生平最大的成就是号召手下员工搞垮拖欠工资的公司,一举胜诉。
赔偿款还没拿到,人就穿进来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反派。
“回宗主,宁缺毋滥。”
戚珩冷哼一声,犀利的视线却是直直看着玉如萧,“玉衡仙尊,理应明白我的意思。”
玉如萧皱眉,“你想要君执?”
“当然。”
“没门!”
他毫不留情的回绝。
现在将人放走,自己还是君执最憎恨的人没有之一。
少说也要让他刷刷好感度,拼命洗洗白再说。
更何况……
玉如萧心里双手合十,妈粉魂在体内熊熊燃烧。
他见不得前期的君执小可怜任人欺辱。
尽管先前最大的屈辱便是来自于“自己”。
“你有何脸面拒绝!”戚珩一拍椅子,将那华贵的红檐木扶手拍的粉碎,“昨日刚向我求取了功法,莫非你一个白莲花妖,还能比我更懂得如何修习九州雷降?!”
玉如萧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戚珩,“你要点脸,昨日张口换我菩提的时候呢?”
戚珩目光转了转,切了一声,却是坐下了。
“好了!你们两位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得如此……”
身侧的纪尘晃了晃手中拂尘,道:“小孩心性!”
“以往玉衡你可从不会接他的话茬。”
玉如萧抿唇不言。
“闭关修习能让你心性改善,倒也是不错的收获。”
唯一一名女长老悠悠开口,腿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纤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下顺着猫咪的后颈,“今日肯赏脸离开你那灵泉山,我等可真是荣幸。”
玉如萧扯扯嘴角,却不知为何,猛然觉得脊背一寒。
并不是因为这女长老的话语,似乎是来自于本体的感知。
莫非……是君执?!
灵泉山,望明小筑。
君执刚刚睁开眼,掌心之中蓝紫色电光萦绕,似乎丹田之处的灵气都在运转间微微发烫。
他站起身,细小微弱的电光围绕着他的身形,由上至下一扫而过。
这仅仅只是九州雷降的入门心法,却让他尘封已久的筑基中期都隐隐有了些松动的态势。
只是……
他仍不信玉如萧当真有如此好心。
他必定想要自己为他做更多的事情。
若说先前只是放血,那么日后难不成便是剥皮抽筋,剔骨吸髓。
君执漆黑的眸中寒意森然。
他的目光落向了那泉水中洁白如玉的天山雪莲。
眸底是掩盖不住的毁灭欲望。
只不过刚刚抬手,面前的结界如同有了感应一般,仿若水波纹般荡漾开来。
一行字逐渐显露其上。
——无涯峰论事,少顷即返。
下方是一朵莲花的图腾印记。
君执再一抬手,结界便如同破散的泡沫一般消散开来。
他眉心紧拧,眉宇间竟无端生出一丝疑惑和茫然。
玉如萧竟对他如此不设限,甚至这结界都如此薄弱。
还是说……这结界仅仅是为了保护方才修炼的自己?
这等想法一出,君执猛地甩了甩脑袋。
怎么可能。
他自嘲的笑了笑,垂眸看着手腕内侧仍旧看得见划开伤口的红痕。
这九州雷降……
右手掌心中电光璀璨,君执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却仍旧不知玉如萧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那衣袂翩翩的身影。
“修炼的如何?”
玉如萧自他面前站定,“身体可还习惯?”
君执俯身行礼,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谢过尊上。”
一股柔和的灵力将他托起。
“不必言谢。”
玉如萧轻咳一声,目光之中满是不自然。
只是君执却仍旧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没来由的紧张让他手心冒汗。
只是这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先听到不远处山门那熟悉的叫喊。
“玉衡仙尊!”
他一回头,就见苏诚站在山门,怀里抱着样东西,“方才你走的太快,师尊要我将大选当日服饰带过来!”
玉如萧一愣,这才走上前去。
“麻烦了。”
虽说不久前的确是与戚珩不欢而散,不过听得他口中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话语,一时间说不得究竟是什么感受。
而他也不知道此番穿书,原本这位“玉如萧”的灵魂又会去哪里。
自己是鸠占鹊巢,却也势必会改变剧情走向。
虽说在他眼中,自己在书中也只不过是一个让反派黑化的工具人罢了。
真正的主角,正是等到这次宗门大选,才会大放异彩。
“仙尊拿好。那位便是……君执师弟吗?”
苏诚恭恭敬敬的把衣服递了过去,目光却是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君执。
灵泉山的人果然都好怪。
苏诚在心里暗戳戳的想。
本以为戚珩长老口中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会是一副高高在上长髯长眉的道人模样,却不想此人面貌清丽,哪有半分白发老头的样子?
还有这位一年只得见上一面的师弟……
往日都是一袭袍子在身又以面纱遮面,让他与其他弟子曾暗戳戳讨论过是否面上或身形有疾,这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如今,虽然没有穿着千山盟的弟子袍,却仍旧看得出少年人出春笋般挺拔的身段。
过分白皙的肤色让苏诚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晒的黢黑的手臂。
君执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对视间,那一双黑眸无波无澜。
只是礼貌的行礼:“见过师兄。”
玉如萧悄悄将苏诚招呼进来,接过来了他手里面的衣服。
“君执,带你苏师兄转转。”玉如萧迫切的想让这娃和同龄人多接触。
至少性格别再那么孤僻阴郁。
他径直走向望明小筑的方向,竖着耳朵企图去听身后的动静。
“听宗主说师弟也会参与宗门比试?”
“当真!我亲眼看着玉衡仙尊报的名!”
“你可是仙尊唯一弟子,自然是报你的名!”
“不知师弟可有法器?”
“……”
听见“法器”二字,玉如萧加快了进屋的步伐。
对,法器。
他怎么忘了!
原书中,他为了炼制自己的本命法器沧渊扇,倾其所有珍贵材料,炼制数次方得成功。
而炼制失败的产物,则被他随手整合整合,勉强凑出了一把弓。
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弓,就成了君执最初的本命法器。
他甚至还记得书中所写,当时面庞青稚的君执眼底流露而出的惊喜。
不知那一刻的玉如萧,心底会不会有一丝愧疚或是不忍。
而身后,君执却已经抬手在腰间储物袋上轻轻一点。
那把通体碧蓝,两侧如天鹅尾羽般附着着冰蓝色的羽毛、摸起来更像是冰凉玉器的长弓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苏诚一声惊呼:“好漂亮。”
“这便是玉衡仙尊亲手炼制?”
他眼中满是羡慕。
“早便听闻玉衡仙尊炼制的法器千金难求,如此长弓可有名字?”
君执点点头:“冰焰。”
“哦,好名字……”
“……”
不知为何,在看见苏诚眼底分毫不加以掩饰的羡慕之后,他心下竟隐隐有些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转念,眸色再度深沉下来。
就在这把长弓交由自己后,他迎来的不是术法教习,而是日日守着那朵天山雪莲枯坐修炼。
若非此花天材地宝灵气四溢,恐怕自己此时的修为……
君执捏了捏拳头。
玉如萧则是一头扎进了望明小筑的密室。
时间紧任务重,距离宗门比试不过月余。
他徒有这“修真界第一器修”的名头,到头来唯一亲传弟子的法器却是废料拼凑而来。
玉如萧啊玉如萧,你当真是……
他在心里将原主骂了千百遍,骂得自己打了个喷嚏。
好在自己一个千年白莲花精,修真界众多修士中最为特殊的妖修,压根没有什么心法传承。
否则若是中途改修九州雷降,恐怕要比现在更困难的多。
他长叹一口气。
若说双灵根在天赋上就已经弱于极品单灵根,可君执偏偏就是那个意外。
至纯至净的极品水灵根,还有变异而来,不属于五行当中的雷灵根;两相结合却并没有拖垮他的修炼速度。
这又是何等的天赋。
单凭他后期黑化,数月将雷灵根的潜力发挥到极致,这恐怕不是亲和力与感知能力强就能解决的。
说到底雷灵根的强大归功于他的不可控性,而如若不是绝对稳定的心性,修炼风险几乎能够排到榜首。
……看来的确要向戚珩那老东西请教请教。
玉如萧摊开一卷画册,拿过一旁的笔写写划划,终于出了几个让他勉强满意的法器画稿。
创下“九州雷降”这一功法的岑奚真人如今已避世不出,他只能依稀从原书里的只字片语中,记得这位前辈的法器是一柄重达千钧的锤子。
以至于戚珩的本命法器同样是硕大无比的锤,名天劫。
而君执……
玉如萧想了想自家徒儿的小身板,看着手稿上的锤子,无端总觉得违和。
“尊上。”
幽幽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玉如萧下意识回过身,就见君执只身一人站在门外。
“苏师兄先行告退,托我嘱咐您不要忘了出席宗门大选。”
他沉声道。
没等抬起头来,脸前面突然被递过来了一张纸。
“你快看看。”
玉如萧一边在心里努力回忆着如何炼制法器,一边献宝似的将自己的手稿递了过去。
“尊上。”君执抬头,眸中闪烁着几分不解:“这是……”
“法器草图。”
玉如萧言简意赅,“你如今修习九州雷降,自是要有新的本命法器助你。”
君执面上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疑惑与警惕。
“尊上……”他开口,语调缓缓,像是在斟酌着什么似的:“我已有本命法器,何故如此费心劳神。”
当即,玉如萧只觉得又是那阵久违的心虚袭击了他。
“那不一样。”
玉如萧抱着手臂,心里盘算着这老登手里的天材地宝。
“九州雷降不同于一般功法,若有本命法器相辅,则威力更甚。”
他手指运转灵力在纸上圈圈划划:“你若用惯了弓箭,这长弓也是一个选择。自然,想与你苏诚师兄一样修剑道,便去铸剑谷挑选一把趁手的灵剑加以锻造;不过这个锤子就……”
“尊上。”
君执开口,眼底是不敢轻信的疑惑。
“一个都不喜欢?”
玉如萧瞪大了眸子。
他好歹也曾从事设计专业,怎得画出来的东西甲方全不满意??
一个社畜的自尊心轻轻的碎掉了。
君执莫名从他眼底看出来了受伤神色。
有些迟疑的抬起手来,在画卷末端指了指。
那是一柄长鞭。
玉如萧心下稍安。
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察觉君执头顶光影一闪。
【黑化进度:73%】
同上次一样,一闪而过。
莫非只有在数值变动之时才会出现?
玉如萧心下暗喜,数值下降,看来洗白总归有所作用。
他压下心底思绪,收起卷轴,在君执的肩膀上拍了拍。
“心法修习的如何?”
“回尊上,尚可。”
君执抬起右手,掌心之中电芒闪烁,顷刻间便是一簇紫红伴随火光,缭绕上了门外的一棵树。
好快。
饶是玉如萧也不禁感叹。
这心法名曰疾雷啸日,昨日戚珩拿出来时面上的肉疼神色做不得假,果真如其名般威力强悍。
他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修炼步入正轨,他终于能看见这一次没有走火入魔的君执一步步迈向天才的阶梯。
怎么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只是宗门比试迫在眉睫,一月时间,不知这法器是否能炼制成功。
还要留出时间,让君执熟悉法器。
玉如萧又叹了口气。
“你便继续修习,若有疑问,告知于我便是。”
他抬手一指灵泉中的天山雪莲。
君执抬眸,只看见了玉如萧的背影隐匿于密室之中。
他转过身,这才察觉到了有些急促的心跳。
玉如萧近日来与他说的话,几乎要赶上往年数月。
他不明为何,却总觉得抵触情绪似乎少了些。
但这功法……
君执迟迟未拿取第一卷。
他不敢轻信。
却也正是这个时候,猛然察觉到一阵无比犀利的灵力波动,仿若就在周围。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上了心头。
君执下意识在腰间一抹,如冰晶般晶莹剔透的长弓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何人来此!”
蓝色光晕透过指缝,顷刻间幻化作了有着长长尾羽的箭矢,搭在了长弓之上。
“不错、不错……”
未见人影,却是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机敏,当真是修习九州雷降的不二传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灵泉山外的云雾中显现。
来人身躯凛凛,胸脯横阔;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清晰见得到肌肉虬结,穿着一身华贵的暗紫色长袍,左臂处佩戴着暗金色臂环,隐隐流转着光圈。
君执一见这等服饰,心下明白贵为千山盟长老,依距行礼,身形却被托了起来。
“我名戚珩,你刚来千山盟之时,我见过。”
戚珩长老?
君执心中一颤。
那位师……尊上从他手中换得功法的长老?
他目光落在了戚珩右手上的一串菩提,心下了然。
“晚辈君执,见过戚珩长老。”
君执恭敬俯身:“尊上还未出关,我这便去……”
“我并非是来找他的。”
他听见戚珩长老不屑的哼声。
“那朵白莲花爱去哪去哪罢,我问你,那九州雷降修习的如何?”
君执微微拧眉,面上却古井无波:“回长老,正修习入门心法。”
“可有疑问?”
“……”
君执抿抿唇,敏觉的察觉到不对劲。
过问其他长老的首席弟子,还是这等修炼之事,似乎……
算逾矩?
他只知若向其他长老求教,算不敬师尊;可若说其他长老求着教他……
不论如何,君执心下总觉得不甚舒服。
“灵泉山就这等条件?”戚珩倒也不在乎他并未答复,“你平日都在何处修炼?”
君执愣了愣,指了指灵泉旁。
“就这?连个屋都没有?”
戚珩满脸不屑。
他抬手拍了拍君执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小子,你既决定修习雷灵根,玉衡便再帮不了你什么。”
君执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听身后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
“干你何事!”
这愤怒的声音席卷着强横的灵力,似是由那天山雪莲中央迸发开来。
君执抿了抿唇,规规矩矩的转过身来,看起来竟有些乖顺的模样。
“你个老东西哪来的回哪去!”
一道身影快步从房内走了出来。
甚至手里面还捏了一把不知名的草。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戚珩也来了脾气,“玉衡,别以为你修为高我一筹,我便不敢动手!”
他左臂上电光缠绕,元婴大圆满的威压刹那间席卷而上,让君执险些站不住脚。
“你动一个试试!”
玉如萧抬手将君执扯到身后,周遭灵力大涨。
只不过他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温和而又缓慢的铺设开来,似乎并无攻击性。
而戚珩则是无比爆裂的气场伴随着电流的噼啪响动,几乎整个灵泉山都被雷云笼罩。
君执站在天山雪莲的笼罩范围下,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无端有些担心。
因为戚珩看起来一拳能打八个玉如萧。
“戚珩。”玉如萧面上亘古无波,可语调却是寒意彻骨。“你若还打我徒儿的主意,我不介意在众弟子面前将你打下灵泉山。”
“他本就该归入我门下!”
面前戚珩怒目圆睁,“你我相识数十年,你明知我等雷灵根等了十余个年头!”
“你放屁!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怎么,你捡来的就是你的了吗?!”
“他六岁拜我为师,如今十二载已过,你却来夺人徒弟。戚珩你好歹仙门楷模,脸面呢?!”
玉如萧说着,却无端心脏一阵抽痛。
君执拜师十二载,却在最重要的三年做了原主的免费血包。
这地狱般的三年,君执放不下,书外的他也放不下。
他有时常常在想,如若他是书里的君执,难道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如若他最初便选择了跟随戚珩修习雷灵根,舍弃水灵根,那么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道理他都懂,可事到如今……
“你既叫他修习了我这功法,本就该入我门下!”
“戚令琰,你住嘴!”
“玉如萧!”
戚珩甚至已经抬起了拳头,雷电的紫芒于指缝疯狂溢出。
“你自诩妖修第一人,当真就配为人师尊?”
他目光灼灼,却是死死盯着玉如萧的脸。
“你二人甚至都未能师徒相称,又何苦将他留在你手里?!”
玉如萧眸光震颤。
“我与我徒儿的事,何须你插手!”
他抬手一拦,将君执挡在身后,“他是修士,是千山盟众多弟子之一,不是附属于你我的物品。”
“如若你只是想借弟子之名扬你九州雷降的威,那我当真看不起你。”
君执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他看着面前白衣翩然的背影,一种久违的感觉极其突兀的出现在了心里。
好似回到了年幼时候,那个炼体期会给他准备夜宵,练气期会以强大灵力护法辅佐的‘师尊’。
尽管这二字,他从未说出口过。
“你这就是在害他!”戚珩眉毛一竖,“你让他修习九州雷降,你可知这功法之诡谲难习?”
“你凭什么教他?凭你是千年化形的妖修,还是筑基都没经历过的修炼进程?!”
“你……”
玉如萧面色一白。
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险些窒息。
他必须承认,戚珩说的句句在理。
如若继续修习九州雷降,少不了戚珩相助。
既如此,自己身为他的“师尊”,又能做的了什么?
他又都做了什么呢……
逼迫他放血,不闻不问,还给他身体里设过共死的禁制。
如此行径,他有何脸面为人师。
他连身形都摇晃了下,又很快站稳了脚。
戚珩的拳头却距离他的脸不过毫厘。
他甚至能感受到电光席卷传递到脸上的麻痹与疼痛。
“和我相比,你玉衡仙尊才当真是自私至极!”
戚珩的声音如雷贯耳。
灵泉山上方雷云终于是电闪雷鸣,下起雨来。
玉如萧蓦地抬手,五指一动,仿若周遭灵力如有实质般波动着。
精纯庞大的灵力如海浪漩涡般被他召入掌心之中,又猛地一掌拍出,直直撞上了戚珩绕满雷电的拳头。
“轰——”
一声巨响。
周遭的草木摧枯拉朽般倒下,除去天山雪莲的结界范围之内,几乎无一幸免。
戚珩的身形更是倒飞而出,落下山谷。
君执慌忙调动全身的灵力抵挡,却察觉到这阵堪称可怖的灵力波动压根伤不了他分毫。
再一抬头,就见身前那熟悉的白色背影,还有……
“噗……”
玉如萧猛地攥紧胸前的衣物。
一口血雾从口中呛出。
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不知是不是雷云未过,他看不见半分明亮的光线。
恍惚间只觉得仰倒而下的身子被谁扶了一下,大滴大滴的雨点砸落到他的身上,竟有些疼。
意识如抽丝剥茧般消散了。
眼前归于黑暗的一刻,恍惚间听见了一声焦急的呼喊。
“师尊——!”
“你跟我走吗?”
满是脏污的街角,他伸手递过去了一串糖葫芦。
面前小孩儿却不敢伸手。
……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这是千山盟的灵泉山,我名玉衡。”
“君执是吗,好名字。”
……
“你若不愿修习水灵根,我便也管不了你。”
“离开灵泉山吧。”
……
“我需要你助我,可愿?”
“这道禁制,你我二人,同生共死。”
……
玉如萧像是一个局外人,怔愣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随即周遭天旋地转般,少年原本的面容登时变得狰狞可怖。
“玉衡仙尊,好久不见。”
“如今滋味可还好受?”
“你我师徒一场,我便留你一命。”
“早便听闻妖修体魄惊奇有再生之效,如今我也来亲自探探,这传言是否属实。”
玉如萧看着自己毫无人形的蜷缩在巨大的药缸之中。
五感尽失,经脉尽毁。
君执、或者说君如晦面容冰寒,漆黑的毒药缓缓注入其中。
“这便是你的代价。”
他的声音如鬼魅般幽幽。
顷刻间,那张脸竟四分五裂!
“玉如萧……”
“君执”身体里的那东西开口说话了,嗓音沙哑至极:“我应该感谢你……将如此美味的器皿送与我手……”
“多亏了他的鲜血……”
黑影长出长而尖锐的牙。
下一秒,眼前画面尽数在面前破碎了。
如同被打碎的镜子,锋利的碎片如刀般向着自己席卷而来。
玉如萧猛然间睁开了眼。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被痛醒的。
只是一睁眼,入目却是望明小筑的房梁。
还有身侧一个熟悉的身影。
“尊上,你醒了。”
玉如萧偏过头去看他,就见君执敛着眸子,坐在他的床边。
他一时间有些哑然。
梦里的一切还在叫嚣着啃食他的记忆。
而意识丧失之前听见的那声“师尊”,或许终究是自己幻听了。
玉如萧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恐怕这块寒冰他捂不热了。
而如若已经决定放手,又何故纠结那本不属于自己的称呼呢。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数值。
【黑化进度:70%】
竟然……有所下降?
不过很快,门外又是第二道声音响起。
“玉衡,你长本事了。”
留仙宗主手里拿着把蒲扇,很是随意的摇了摇,走进门内。
“宗主。”
玉如萧赶忙起身。
“哎。”留仙抬手制止,“我就是来确认下你的情况,当日之事我了解了,戚珩确有错处。”
“不过……你们二人别因此生了嫌隙。”
留仙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这弟子天赋如此,身为师尊,更应慎重。”
玉如萧颔首。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此时此刻正在给他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留仙宗主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身影已经晃出门去了。
门外又冒出来了一个脑袋。
正是苏诚。
“见过玉衡仙尊。”
小孩躬身行礼,那双眼睛仍旧晶亮亮的,让他想起来了年幼时的君执。
“师尊要我来多与君师弟切磋学习,前几日仙尊未醒,师弟不愿下山。”
“不过现如今……的确不下山为好。”
“为何?”
玉如萧有些不解。
苏诚脸上出现了几分纠结。
“因为……前几日的事件人人皆知,弟子们又比较好信儿,因此……”
玉如萧听着苏诚的科普,只觉得离谱。
什么“玉衡仙尊一巴掌把戚珩长老拍下山”“戚珩长老和玉衡仙尊为了争夺君执的抚养权而大打出手”“戚珩长老玉衡仙尊因爱生恨反目成仇”……
……玉如萧感觉自己在看画本子。
还是不怎么正经的那种。
“对了,听说宗门大比过后,长老们可以另选新的直系。”
苏诚的消息格外灵通。
“哦。”君执并没有太大反应。
如果忽略那突然攥紧的拳头。
玉如萧却靠在躺椅上:“我睡了多久?”
“三日。”君执答。
“夺少?”
玉如萧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确切来说,是三日半。”苏诚补充。
“坏了。”
玉如萧一骨碌爬起来,火速冲进密室。
前脚已经迈进去了,还不忘扭头嘱咐:“你俩好好玩儿。”
“君执,带你师兄溜达溜达。”
他冲到书案前坐下。
长鞭的设计图已经被他画出来了。
手柄用原主小宝库里的千年紫檀加以雕刻,镶嵌三颗雷电属性聚能灵珠。这灵珠他虽没有,但是戚珩一定有。
衔接处加以紫髯狮王的毛发,此物珍贵稀有,想必用途非凡。
鞭子的部位用紫火狐尾做芯,外侧缠绕材料选用古兰彩玉蟒的蛇蜕与银电鳄的腹甲,如此韧性强度皆有。
我真是个天才。
玉如萧看着设计图,神情满足。
这些材料虽能找到大半,可紫火狐尾却难寻。
他手里仅仅只有短短一截。
该去哪儿寻个替代品呢……
紫火狐……等等,紫火?
好像书里写过一只为祸人间村庄的妖兽,不正是……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草坪上,将剑戳在一边、和君执掰手腕的苏诚目瞪口呆的看着玉如萧飞奔而出。
“你师尊……”他木讷的张口,“一直这样么?”
君执毫不留情的啪一声将他的手掰下去:“也不是。”
“我一直以为玉衡仙尊高冷不近人情,我错了,错的离谱……”
“玉衡啊你来的正好……”
留仙在宗门大殿来回踱步,身旁站着昨日那位女长老,玄霜仙子桑若。
昨天的长毛白猫咪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可是山下有异动?”
玉如萧强行忍住了心底的狂喜。眉头紧拧,故作一副凝重的模样问道。
“你怎么知道?”留仙宗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理说这等下山机会应该交给小辈,让他们去历练历练……”
“但这一次的妖兽非同小可。”桑若接着说道:“山脚已经有数百村庄惨遭其手,我担心那魔兽的实力少说也要在四星之上。”
玉如萧点点头,神色轻松,眸光淡然:“那我去吧。”
“你去?”留仙捋了捋胡子,“这魔兽乃火属性,它克你!”
“无妨。”
“他真克你!”
玉如萧捏了捏眉心,“你和玄霜还要准备宗门比试,这个节骨眼上,让我这等闲人去做,岂不正好。”
他说着摊开掌心:“玉牌。”
“嗨呀你呀你呀你呀你……”留仙乐得险些合不拢嘴,“看来闭关修炼是有好处哈,这嘴都变得爱说人话了。”
他火速将通行玉牌塞进了玉如萧的手心里。
“快去快回!魔核记得带回来!”
留仙招招手。
“玉衡的确和之前不一样了。”
桑若蹲下身抱起白猫,“反正之前你不请他,他是断然不会离开他那片山的。”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了。”留仙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哎说起来,戚珩怎么样了?”
“他?”桑若撇撇嘴,“玄木看过了,并无大碍。”
“那为何……”
“脸面上挂不住吧。”
桑若叹了口气:“虽说玉衡那徒儿……确有修习九州雷降的绝对潜力,如此苗子落不到他手,估计有他难受的。”
————
玉如萧捏着这块通体冰凉的通行玉牌,却并未再回灵泉山。
他给自己的本体去了一道传音符,转身下了山门。
值班的两位弟子看见都惊了。
“小A,我没看错吧?那是玉衡仙尊??”
“你没看错。”
“玉衡仙尊出山了?”
“他都下山了!”
小B恭恭敬敬的接过来了玉如萧手中的通行玉牌:“玉衡仙尊慢走!”
玉如萧摆摆手,算是回应。一个人慢悠悠的下了山。
千山盟本就建立在一片群山之上,他运转灵力,踏空而行,很快便到达了山脚。
抬手摸了摸腰间缀着的储物灵玉,一丝灵力探寻其中,摸了块表面光滑透亮的上品灵石捏在手里把玩。
他只知道书中有写紫火狐出没在了山脚下的这片村庄,此番来到了山脚,却根本找不到村庄。
不过很快的,就被一阵呼救声吸引去了注意。
随即一并传来的还有那席卷着恐怖威压的吼叫声。
来了。
玉如萧心下一凛,尽管他的本体早就已经金刚不坏,可这具肉身却还没有强悍到那样的地步。
更何况,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不只对身体的掌控还不是很熟悉,业务也不太熟练。
但凭借网文阅读经验,他知道魔兽的弱点基本便是心脏、眼睛和脑子。
只攻其一,以他如今的修为,便可轻松拿下。
他幻想着法器铸造成功的模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树林间,渐渐充斥着无比灼热的气息。
“救、救命啊——”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随机而来的就是一道身影。
这人粗布麻衣上满是泥污,就连脸上也挂着未干的泥土和伤痕,手中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
一张脸上的惊恐之色尽显。
看起来年纪却和君执相仿,不出弱冠的模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绝对灼热的紫色火焰。
修士面色惨白,绝望的抱住了头。
预想当中被炙烤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再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飘然出尘的身影,站定在自己身后。
灼热的气浪仅仅是吹起来了他的衣角。白衣翻飞间,灵力悄无声息的四散开来。
刹那,似乎整片树林中的植物都在随着他的动作而生长摇晃。
修士抬起头来,只能看见那人手中收起的折扇。
玉如萧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却见那吼声更为强烈。
连音波都席卷着炽热气流,猛烈的灵力波动撞在他撑开的结界之上,泛起一圈圈水痕般涟漪。
这竟然是……化神期的威力!
那结界如半球形,将魔兽笼罩其中。
修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在他面前收拢的结界,竟然分毫感知不到其中的灵力波动。
这等强悍的结界,竟然可以屏蔽灵力和声音?!
那位仙人……究竟是何方门派的隐世高人?
而身处结界之中的玉如萧,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竟然无比轻松的就用灵识探知锁定了那只魔兽的位置。
而自己方才也并没有隐藏气息,若说其他的魔兽,在察觉到这样一股强于自己的灵力波动之后,恨不得隐匿身形躲开追杀。
更何况这是一只紫火狐。
以阴险狡诈著称的魔兽。
玉如萧心中一凛。
莫非这只魔兽的实力已经高达五阶以上?
他展开手中沧渊扇,一步步的向前探去。
脚下的草地似乎都被火焰灼烧殆尽了,他看着地面之上发黑的土壤,微微皱眉。
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庄,已然不过几公里的距离。
如此魔兽的生活区域理应在深山之内,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拧着眉心,右手灵力堆积凝成气旋,强大的灵力压迫顷刻间被他推了出去。
“轰——”
压缩的灵力刹那间释放,连带着周遭的树木都拦腰折断;沙尘升腾间,紫色身影伴随着一声格外痛苦的厉啸齐齐出现。
玉如萧几步上前,手中折扇一挥,海浪如水墨画般浮现自空中,向着那魔兽拍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那庞大的紫色身影转过头来。
脸庞宽大,双耳直立;暗紫色的鬃毛映照在阳光之下,泛着如绸缎般绚丽的光泽。
玉如萧盯着面前的巨大魔兽,脑海中满是问号。
你管这叫狐狸??
他看着扑过来的尖锐利爪,闪身一躲,这才看清了这魔兽全貌。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当是一只紫焰琉璃狮。
琉璃狮王乃上古魔兽血脉,而这一只看起来……
玉如萧突然与之对上了视线。
那晶莹如紫色琉璃的眼珠却清晰看得到瞳孔骤缩,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咆哮,震颤的音波几乎席卷了整个树林中央,险些将他的结节冲破开来。
下一秒,便是一团携着炽热高温的紫色火团刹那间向着自己袭来。
玉如萧面色一凝。
他觉得自己果真是想简单了。
难怪原书之中哪怕是戚珩随队,都伤情惨重。
紫焰琉璃狮,与紫火狐压根不在一个等级。
甚至可以说,后者都算是登月碰瓷了。
刚刚闪身避过,又是一片火焰呈扇形自这琉璃狮口中喷出,所过之处,植被皆为灰烬。剩余的紫色火焰附着在土地之上,经久不息。
格外暴虐的能量从其中蔓延开来。
玉如萧眼睛一亮。
火焰与雷电的双重属性,可比那紫火狐尾强了大半。
这爆炸的灵力波动,和那九州雷降的功法倒是有几分互通之处。
如此一看,君执的运气也好的离谱。
不过区区四星魔兽,拿捏!
他手中沧渊扇‘啪’一声合拢于掌心。
下一秒,无数藤蔓自地面拔地而起,似乎能够无视那不死不休的火焰,刹那间生长而上,将琉璃狮庞大的身躯包裹其中。
紧接着,原本设下的结界也骤然一缩。
原本在结界之外、有些怔愣看向其中的那名修士顿时一惊,看着骤然缩小的范围,心下感叹不已。
竟能够将结界范围控制的如此精妙,此人……究竟是哪位仙家前辈?!
结界之内,玉如萧掌心的光团聚集着。
原本青绿色的灵力波动逐渐转变为了浅淡的水蓝。
光团如水波流转。
被藤蔓束缚住的琉璃狮疯狂挣扎着,似乎就连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被区区植被缠住。
周身紫色火焰暴涨间,隐隐穿梭着着耀眼的电光,险些烧到了他的衣袍。
玉如萧后退了两步,掌心光芒耿盛。
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已经落在了这魔兽脖颈的位置,就见其正如自己所想,脖颈下方缀着一枚如紫水晶般的菱形宝石。
四星魔兽的修为结晶。
他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自己不需要同戚珩拿他那储能灵珠了。
玉如萧正这样想着,原本坚韧的藤蔓却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
随即,紫色火焰的温度几乎更高了些。焰心由原本的紫红转化为了幽暗的深紫色。他再度看向这魔兽,就见其那双眼睛里竟然倏地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阴鸷的情绪。
没错,情绪。
四星魔兽的智商完全类人,而只有跨入五星,才得以通人言,产生类人的情绪。
而这琉璃狮无论是灵力威压还是……
心底隐隐传来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看着面前直冲天际而暴涨的火焰,猛然间将手中凝聚的蓝色光团拍向地面。
旋即,一个闪身飞速后撤,视线之内却尽是火焰翻卷,过分灼热的温度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刺痛。
玉如萧抬手猛然间收紧五指握拳。
原本的结界飞速收缩着,甚至将那火焰都裹挟其中。
而这琉璃狮却满目狰狞。
一道诡异的血色纹路逐渐从它的额头显露。
那个图案……
玉如萧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着实想不到书中有所提及。
但心里的警惕与戒备,却更像是这具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他不敢有所怠慢。
于是转身就跑。
前脚刚刚踏出结界范围,就听身后轰然巨响。
声浪附着着无比爆裂的能量,自方寸之间骤然炸开。无比纯粹的水源却如利刃般从地面穿透而上,将暴起的火焰化为滚滚浓烟。
千钧一发之际,玉如萧只听见“咔”一声响动,随即余音震荡蓦地传来。
后背是一片烈火灼烧的剧痛,双耳都因刚才的声音余波而嗡嗡作响。
良久,才归于沉寂。
那名修士前来之时,只见玉如萧衣袍翻飞,面上神情亘古无波;手中仍旧端着那把折扇,长身玉立,风姿绰约。
身后是一片焦黑的树木土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玉如萧强行压下了那阵气血翻涌的感觉。正欲转身搜敛宝物,就瞥见一个人影有些鬼鬼祟祟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什么人?”
他厉声道,却见这身影直接跪下了。
跪的格外快。
“这位仙……仙人。”
来人俯身以头抢地,“方才感谢仙人相助,救我性命!”
是刚才那位粗布麻衣的少年修士。
“这魔兽从何而来,你可知晓?”
玉如萧冷声询问。
“晚……晚辈不知!”
此人仍旧没敢抬头,“晚辈为驭兽师,只是听闻这林中有妖兽出没,想来碰碰运气。哪知……”
“既无事,便早些回去。”
玉如萧单手背于身后,神色淡淡。
“谢、谢过仙人。”
来人起身,“敢问仙人,究竟是何方尊者?”
“千山盟,玉衡。”
玉如萧垂眸。
“玉衡仙尊?!”这名修士却眼前一亮,“敢问仙尊,我仰慕贵宗已久,是否能入千山盟?”
“你大可自行前往山门。”
玉如萧努力维持着神情的淡然,“我闭世许久,知之甚少。”
他看着面前这人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去。
确认了这少年离开已远,他面色骤然一变,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疼,太疼了。
玉如萧终于转过身,去查看那妖兽残骸。
这才露出了后背上有些狰狞的伤势。
大片衣物被烧毁,裸露在外的皮肉也被过分灼热的火焰烧的狼狈至极,几乎见得到血肉。
留仙宗主诚不欺我。
他身为千年雪莲化形,却终究为植物。属性相克,哪怕修为高一台阶,也难以弥补。
换句话说,先天火抗太低了,后续又没把防御技能点点满。
玉如萧重重叹了口气,疼的面部五官都有些抽搐。
————
千山盟,灵泉山。
君执静静的坐在灵泉边上,盘膝修炼。
却总也静不下心来。
从天山雪莲传来的那道声音之后,已经是四个时辰了。
他侧目看向泉水中央的莹白莲花,却见那原本盛放的外瓣中,有一片骤然如失了水分般,迅速干枯萎缩。
随即脱落而下,落入泉水中央。
君执心中咯噔一下。
他仍旧是盘膝打坐的姿势,脑海之中仿若天人交战。
一会儿一个声音冰冷凄然的告诉他“就算出事也不过是报应”,一会儿又是这些天那些画面不断闪回,密密麻麻的法器画稿、自他眼前撑开的结界以及雷雨之中了无血色的面容……
不知怎的,那已经恨到极致的心仿佛倏然松了些,似是仇恨与怨念有所缓解一般。
不、不对。
君执猛地甩了甩头。
修习九州雷降、制作本命法器,让他强盛自身。
尔后呢?他又要用自己做什么?
手心疼痛蓦然传来,他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攥紧的手掌。
可……
那片枯萎的花瓣倏地顺着泉水,漂到了自己面前。
天山雪莲不朽不坏,可若自行枯萎……
君执想不到究竟是何种原因。
前所未有的心慌让他无所适从。
山下,玉如萧一边疼的抽气,一边看着满地焦黑,碎肉中夹杂着断骨。
单凭四星魔兽的能量,不足以造成如此巨大的爆炸和伤害,甚至能攻破自己的屏障。
而面前的一片狼藉,对自己更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攻击。
这场面,放在电视剧里都不能过审。
玉如萧忍住了胃里翻涌的感觉,正欲蹲下身去捡拾,后背又是撕扯的剧痛。
疼的他险些喊出声来。
无奈之下,只有放轻了动作,抬手自一片碎肉中扒拉出来的一条沾满血污的长尾。
瞬间眼睛都亮了。
天选长鞭制作材料。
不知比紫火狐尾好上多少。
玉如萧顾不得管他挂着破破烂烂的皮肉碎屑,美滋滋的塞进了储物玉佩。
鬃毛、兽骨、兽皮以及……
玉如萧翻找那块修为结晶,却一无所获。
他疑惑的四下翻动,却在看到那皮肉之上的纹路之时,骤然愣住。
“自爆”二字猛然间出现在了自己心中。
难怪……
难怪能够突破自己的结界,原来是燃烧修为选择自爆。
魔兽这么不惜命吗?
玉如萧总觉得蹊跷。
还是说……打定主意与自己同归于尽?
他惋惜的一拍大腿,一副肉疼神色。
早该想到的。
如若一早料到阻止了它自爆,这四星魔兽的修为必定让法器更上一层楼。
玉如萧有些郁闷。
他四指并拢凭空一划,一道水刃顺着那半拉头颅切割而下。
一枚暗紫色的、闪耀着夺目光泽的物件显露其中。
四星魔核,光是气息便足以震慑金丹修士。
只可惜是魔兽的魔核。
若是四阶妖兽的内丹,恐怕说是千万人争抢也不为过。
不知怎的,思及此,心下总觉得愤愤然。
他看着掌心之中能量汹涌的魔核,抬手一抹收进了玉佩当中。
也正是这个时候,胸腔中骤然炸开了一阵无比强烈的痛感。
玉如萧身形一晃,竟稳不住身形扑倒在了地上。
他抬手捂住心口,手指将那处衣物攥的满是褶皱。
疼痛几乎已经隔绝了他的呼吸,下意识抬手运转灵力结阵,却毫无动静。
灵力受阻?
靠近胸口的皮肤滚烫,像是心脏在其中爆炸一般,疼痛撕扯着他的神智,眼前模糊间,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他扯下胸前衣物,果不其然,一个紫红色纹路显露其上,顺着血管经脉,似乎还在逐渐扩散。
诅咒。
高阶魔兽自爆所附带的所谓“技能”。
无需接触、仅凭精神力锁定,便足以烙下封印,封其经脉灵力。
虽说四星魔兽等级不低……却也远远不到有此能力的时候。
玉如萧强行屏气凝神,呼吸间连带着气息都灼热无比。
他试图运转体内灵力,自身本源那如涓涓细流般的灵气波动缓慢游转过经脉,泛起炽热温度的皮肤终于是降下温来。
果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玉如萧盘膝而坐,深吸口气。
倘若不是这净化万物的本源能力,恐怕单凭这诅咒封印,就够他喝一壶了。
思及此,突然对戚珩平添一丝敬佩。
原剧情中,能以元婴大圆满的实力带领众多弟子全身而退,不愧是原书唯一真男人。
玉如萧感知着体内逐渐平息下来的侵蚀力量,本源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刻钟,才勉强将其压制。
好险。
他这才睁开眼,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
一不留神就玩脱了。
这洗白也太费命了。
玉如萧一边从储物玉佩中寻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换上,一边心有余悸的长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此刻的长老殿中。
戚珩大步走进,仍旧脸色铁青,看起来颇为不情愿的朝着留仙宗主一拱手,算是行礼。
留仙丝毫不介意:“哎呀你可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二人生了嫌隙,这可如何是好……”
“哼。”戚珩胡须一撇,眯了一只眼悄摸扫视一圈,瞪大了眼睛。
“他人呢?”
“我确实在气头上没收住力,但他如今境界,断不可能……”
“哎。”坐在一侧的纪尘道长赶忙出言打断:“想哪儿去了?”
“他没事?那他不来?”
戚珩正欲坐下的身形又站了起来,“怎得,刻意避我?”
桑若捏了捏眉心。
“山下魔兽作乱为祸人间,玉衡自请前去。”她出言解释道:“宗主本意要你带上小辈下山历练,只是宗门大比在即,恐再生事端。”
桑若的声音柔柔的,怀里白猫也是格外亲昵的蹭了蹭,“喵”了一声。
“我在能有何事端。”
戚珩抱着手臂,话语中却是没了之前的火药味。
纪尘正欲开口,被一旁玄木扯了扯袖子。
“罢了罢了。”
“他气头上,你别触他的霉头。”
玄木长老安抚般拍了拍纪尘的肩膀。
“说起来,玉衡是不是去的久了些?”
桑若秀眉微蹙,“不过四星魔兽,就算属性相克……”
“他堂堂化神修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留仙气定神闲,“这不,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玉如萧风尘仆仆的自前殿走来。
他刚刚站定,顿时就察觉到面前五道无比灼热的视线。
玉如萧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抬手自腰间玉佩一抹,一枚紫光萦绕的魔核被他抛了出去。
“嚯。”
留仙宗主眼睛一亮,却在摸到这魔核的一瞬间神情一凝。
紫色的圆珠格外不安分的在他手中跳来跳去。
留仙掌心虚无的一握,硬生生将这魔核控在掌心之中。
“紫焰琉璃狮?”
他眉头紧皱,看向玉如萧。
“传言有误。”玉如萧微一颔首:“只是山脚下那片林子,恐怕难以修缮。”
“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先回灵泉山了。”
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转过身。
下一秒就被一个不知轻重的力道拍了下肩膀,疼的他险些喊出声来。
他几乎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
原著唯一真男人。
玉如萧偏过头去,强行忍住了面部表情,却仍旧控制不住的扯了扯嘴角。
“真男人”看见他这番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至于吗?”
戚珩一叉腰就是开骂:“前几日的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玉如萧抬手扶额。
他起初几乎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总像是有隐疾一般,体内似是有什么滞塞其中,导致每一次试图运转灵力之时,总归觉得不太顺畅。
可那日呛出来那口血之后,这心脉滞涩之感又像是消散大半。
而今日这堪称狼狈的一战,那阵时而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再度出现。
更不用提这人抬手毫无轻重的搭在自己肩膀之上,本就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几经修复尚未愈合,又被他这一拍彻底粘在了衣物上。
“你想都别想!”
玉如萧开口打断,闪身躲开了他的手掌,看着戚珩一句话没来得及开口,被憋得满脸通红。
他快步走出长老阁,向着灵泉山的方向大步而去。
后背上细密的疼痛如针扎一般。
“你如果当真想游说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谁说我是来游说你的?!”
玉如萧脚下一顿,“你不是吗?”
他眯了眯眸子,“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玉衡,我承认修为不如你。”戚珩站定在他身前,目光灼灼:“但有一点你清楚的很,这功法若无前人辅佐铺路,其中危险性不需我多言。”
他眸色深重,面上的急切之色无法掩饰:“你我年少相识,可还记得郁乌?”
郁乌?
他自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好像的确有所印象,但……
玉如萧看着戚珩眼底的急切与凝重,心下骤然间想起了什么。
与戚珩一同拜入岑奚门下、那位同样是雷属性异灵根的天才。
也是一位各方面都强于戚珩的、将来有望继承千山盟宗主的人选;却在九州雷降的修习之中走火入魔,为获取更为纯粹的雷电之力,只身前往雷鸣山谷将暴虐的能量纳入自身。
对力量的渴望让他丧失自我。
同辈中曾创下未及弱冠便已结丹的纪录,金丹初期便能以一敌众的天才少年,前途灿灿,风头无两。
只是最终,正因这狂暴而强大的能量失控,金丹期的身体无法承受。若不另寻出路,便只有爆体而亡。
自小被称之为旷世逸才的郁乌怎甘心爆体而亡。
于是他选择了所谓‘出路’——引魔气入体,强大自身,吸纳更多精纯的雷电之力。
从而堕魔。
却不等魔气彻底侵蚀心智,彼时塑身不久、刚刚化形,同为金丹修士的玉如萧便听闻了死讯。
是被岑奚真人亲手杀死。
禁锢肉身,束缚灵魂。
同魔修一样——永世不得翻身。
书中不过寥寥数语,便已经概括了这年少天才未成名先陨落的一生。
玉如萧抬眸,正对上了戚珩眼底的凄然。
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几乎可以说不应当出现在这人脸上的神色。
“师兄天赋绝顶,都尚且控制不住自己的慕强之心铸成大错。”
戚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要从那一如既往淡漠的眸光之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你凭什么认为,让你那徒弟贸然修习,就不会走上郁乌的老路?”
“或者比之更甚!”
玉如萧敛下眸子。
一种隐隐有些失去掌控的感觉蓦地出现在了自己心里。
只是很快的,这阵钳制着自己的力道倏然松开了。
戚珩背过身去,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之上,背影竟然显得有些萧条。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用上这等形容词。
当年郁乌堕魔,不止毁了他自己。还有他的师尊,一生光风霁月的岑奚真人。
而岑奚真人为了证道,手刃了自己最为心爱的徒弟。
亲手禁锢了肉身与灵魂。
永世不得超生。
自那之后便闭门不出,彻底隐居。
却唯独将戚珩的修炼看得尤为重要。
戚珩也就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这位最开始便不受重视的徒儿,成为了传承他所创心法的唯一继承人。
戚珩甚至有时也觉得,师尊望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总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人。
玉如萧静静地走到他面前坐下,看着身形魁梧的戚珩弯下腰垂了头,周遭的气压连带着都被压低了。
“你我多年交情,前几日你来找我寻这功法,我当你想通了。”
戚珩抹了一把脸。
玉如萧没去看他。
他只觉又是那阵窒息感觉,仿若有什么扼住了他的脖颈,不得喘息。
眼底是拼命掩藏的复杂情绪。
不可否认的是,戚珩说的句句在理。
君执若要一心修习九州雷降,跟随戚珩是最优选择。
他有了先前修习的水灵根为基础,想必契合灵根的威力,不会让他心智不稳,从而丧失自我。
“我……”
他想要张口,却如鲠在喉。
也正是因此,在戚珩心里,自己没了那位引以为傲的师兄,曾经的小透明变成了同辈们中的佼佼者,心底并非自满,而是责任。
一种莫名施加而上的责任。
玉如萧看着他,恍惚间能顺着字里行间的描述,看到最后那仙魔大战,拼上自身一切的戚珩却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岑奚真人的老路。
只是岑奚真人杀徒证道,而他却是燃烧了一身的修为与生命,保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千山盟。
书外他只觉唏嘘。
可现如今,人在此山中。
“待我考虑几日。”玉如萧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还需要考虑??”
戚珩猛地站起身来。
他猛地抬起双手搭在玉如萧的肩膀上,眼底方才的凄凉之色似乎只是个幻觉,怒火刹那间攀附其上。
“你首先得明白。”玉如萧强行压下声线的颤抖,“君执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做出决定的权利。”
肩膀被这人捏的生疼。
“你清楚就好。”
戚珩这才缓缓松开手。
“三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
玉如萧转过身去,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下。
他勉强提气凝神,站定了脚步,一步步向前走去。
脑海之中好像有什么快要炸开了。
他来到这里之后,做的这一切又有何种意义?
也许从一开始就能错了,既然水灵根的修习能稳下心性,便算得是原主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而除此之外,他能够做出的最好决断,便是身为‘原主’,放他自由。
前人造孽,后人赎罪。
谁让他穿成了这位脸谱化的恶毒角色。
玉如萧分不清心脏究竟是疼痛还是别的感受。
戚珩似乎是有些错愕的转过身,尚且没能开口问是什么让他突然想通了,就看见那原本不染纤尘的白衣之上透出的殷红血点。
“你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面前这人的背影直直倒下。
意识涣散中,玉如萧只觉得超负荷运转的脑子里,有根弦终于是不堪重负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