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信是小说《官场:甩掉佛系,我在职场一路直升》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李景云属写的一款都市日常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官场:甩掉佛系,我在职场一路直升》的章节内容
两千零一年春。黄江省。洛城市。方山县。
微风不燥,花香浮动。
陈明信的心情却如坠冰窟,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趣。
县委副书记、县长刘孟鑫从省城关州返回途中,发生车祸。陈明信等人赶到现场后发现,司机李延宗开车直接冲下了悬崖,近百米的落差,崭新的桑塔纳摔得七零八落,车内的两个人更是扭曲变形,惨不忍睹,当场失去了生命体征。
这条路是107国道,双向四车道,宽阔平整,黄江省的交通要道之一,每年维护非常到位。方山县毗邻省城关州市下辖的阳关县,中间只有这个鹰嘴崖路段比较险峻,怎么就这么巧呢?
陈明信伸手擦了一把眼泪,觉得这事像是一场幻觉!可刘县长和李延宗的尸体就摆在那里,已经阴阳两隔。
怎么会冲下鹰嘴崖呢?
司机李延宗是陈明信担任刘县长的秘书后,亲自挑选的。在某汽车团服役十二年,人踏实稳重,责任心特别强,在部队有过百万公里零事故的记录,他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呢!
抵达现场后,县委书记卢建平没敢怠慢,迅速向省市的有关领导作了汇报,又给刘县长的夫人打了个电话。
“克让书记,你放下手中的事情,全权处理孟鑫同志的后事。”卢建平吩咐道。
“明白,请书记放心。”旁边的专职副书记周克让应声道。
卢建平想了一下,朝陈明信摆了摆手,陈明信快步走了过来:“书记,您有什么吩咐。”
“小陈啊,刘县长的家属情绪非常不稳定,刘夫人来到方山后,你负责照顾刘县长的家属,协助周书记处理好刘县长的丧事。”
“是,我一定照顾刘县长的家属。”陈明信说完后,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周克让的后面。
这时,公安局长仇文杰气喘吁吁地带着刑侦大队长段仲礼跑了过来。
“结果如何?”
仇文杰喘着粗气,示意段仲礼回答。
段仲礼立正,敬礼,沉声道:“报告书记,根据勘察,现场没有刹车和碰撞痕迹,车辆直接冲下了鹰嘴崖。另外通过走访附近放羊的农民,了解到,事发时路上车流量不大,视线良好。
这台桑塔纳是去年底购置的新车,刹车和转向系统也不可能出现大的问题。总之,疑点颇多。我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侦查……”
没等段仲礼说完,卢建平开口打断了他,对着仇文杰严肃道:“文杰局长,省公安厅的同志马上就到,咱们县局只汇报前期的调查结果,不要轻易下什么结论。”
“明白。”仇文杰立正回答的同时,瞪了段仲礼一眼。段仲礼是关州武警支队转业干部,业务能力进步很快,打击恶性犯罪时更是每次都冲在第一线,是方山县公安系统中出了名的猛将,但这脑子咋就不开窍呢?
刘孟鑫是谁?方山县委副书记、县长!这起车祸一旦跟谋杀扯上一丁点关系,那就是惊动省委的大案。
别说方山县委会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洛城市委都得跟着吃瓜落。
不久后,省厅副厅长亲自带队赶到事故现场,重新勘察了一遍现场,并没有当场给出结论,带着勘察报告返回省城。
刘县长死在任上,追悼会肯定要在方山县举行。卢建平下令让县殡仪馆来车,把两具遗体拉回方山县。
“小陈。”
“到 ,书记您有何吩咐。”
“去方山县这里是必经之路,刘县长的家属可能要看一下事故现场。给你留一台车,你守在这里,等刘县长的家属看完现场,你陪着她们回方山县。
克让书记,你跟县招待所打声招呼,多留几个房间出来。”
众人走后,陈明信坐在路边的树墩子上,陷入了回忆和疑惑。
当年母亲莫名自杀,陈明信与父亲爆发激烈冲突,跟家里决裂后,自己把户口弄回了祖籍黄江省方山县,挂在了家族里六爷的名下。
后来陈明信考上关州大学,毕业分配时校方力荐,加上陈明信的文字功底确实优秀,顺利进入方山县政府办公室工作。
陈明信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爷爷抱着听取各路大员的汇报,懂事后更是耳濡目染,因此非常清楚,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在军方,大校是顶点,在地方,正处是极限。
既然如此,努力何用?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陈明信的终极理想!
大家忙,陈明信也跟着忙。
大家摸鱼,陈明信也跟着划水。能一天写完的材料,陈明信会想方设法拖到截稿的前一天。虽然接触不到什么实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哉。
直到几年后刘孟鑫空降方山县,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将陈明信提拔为他的秘书。
什么是知遇之恩,这就是。
人家看得起自己,陈明信自然不能跌份。虽然没有当过秘书,但从小看惯了官场的套路,加上又在县府办混了几年,做起秘书来驾轻就熟,让刘孟鑫非常满意。
回忆起与刘县长相处的这两年多时光,陈明信的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了下来。
刘县长名校出身,毕业于燕京大学经济系,调任方山县之前一直在省办公厅工作,理论功底扎实,对中央和省里的政策吃得很透。但根据陈明信这两年多的观察,刘县长骨子里书生气很重,权谋之术差点,更缺乏霸气,不适合主政一方,倒是非常适合当一个参谋型人才。
不过,让陈明信佩服的是,刘县长到任后没有好高骛远,而是一心扑到了民生上。
别的常委都在忙着培植嫡系,巩固和壮大自身的话语权,唯有刘县长不惜得罪全县大多数局委办和乡镇的一把手,每年死死卡着财政局的每一笔支出,将省出来的钱,全部投入“方山县路路通”工程。
两年多过去了,如今城区以及周边乡镇的道路基本竣工。唉,如果再给刘县长几年的时间,依照刘县长的性格和施政方针,他能够把全县境内的道路全部整修一遍。
修路如同植树,短时间内体现不出政绩,但要想富,先修路,这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利民工程。
如今刘县长意外亡故,路路通工程,还能继续下去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专职副书记周克让热衷于文化旅游产业,常务副县长王艳琨一直在搞方山县工业园,不管他俩谁接任县长一职,都不会干路路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程。
唉!陈明信平复了一下情绪,开车来回在鹰嘴崖路段跑了几趟。越跑心里的疑惑越大——
道路平整,视线开阔,车流量又不大,李延宗怎么会把车开下悬崖呢?
李延宗喝醉了?不可能,小车班明文规定,出车之前严禁喝酒,一旦发现,直接开除。
疲劳驾驶?也不太可能。刘县长对下属非常照顾,到省城出差,如果要在省城过夜,都会单独给随行人员安排酒店房间。
难道是李延宗故意开下去的?
这个念头把陈明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排除了。
冲下鹰嘴崖,必死无疑。李延宗和刘县长无冤无仇,给县长开车福利待遇远超其他司机,他没有任何理由和刘县长同归于尽啊!
难道是车出了问题?
前几天县府办后勤科刚对所有车辆进行过检修,如果是人为破坏了刘县长的专车,省厅不可能查不出来。
再说了,刘县长任职两年多,因为路路通工程,得罪的人很多,但是,绝没有到这种刺刀见红、不死不休的程度。
谋杀一个县长,这不仅仅是犯罪,而是在挑战黄江省委省政府的尊严和底线。谁敢?
思来想去,陈明信觉得,如果省厅没有检查出车辆故意破坏的痕迹,那么这次车祸的原因应该就是:车速过快,李延宗走神导致发生了车祸。
这时,一声刹车声把陈明信拉回现实。一辆奥迪停在不远处,一男一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陈明信快步迎了上去。“嫂子好,宋省长您好。”
宋思雨脸上泪痕未干,急切道:“小陈,我们家老刘呢?在哪个医院抢救!”
“刘县长他……”陈明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顺着陈明信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省厅拖到一半的事故车辆。
车都撞报废了,人岂能幸免?
宋思雨眼睛一翻,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嫂子!”
“小雨!”
陈明信帮忙扶着宋思雨,宋树勋副省长急忙掐人中。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就在陈明信要打120的时候,宋思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唉,别怕,一切有爸爸呢。”宋树勋副省长哽咽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婿车祸身亡,宋树勋副省长同样心如刀绞。想到女儿和外孙子的未来,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哭出来就好了!大悲之时,情绪能够发泄出来,比一直窝在心里强。
陈明信陪着宋氏父女来到方山县,怕宋思雨情绪崩溃,没敢让她第一时间去殡仪馆。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承诺第二天一大早陪她去看刘县长。
周克让副书记指示殡仪馆的负责人,连夜缝合、修饰和美容,尽量恢复刘县长生前的样子。
宋副省长的司机和秘书被安排在县招待所,宋思雨却一定要住在县委家属院,在刘县长生前的房子里守夜。宋树勋副省长不放心,自然要陪着女儿。
宋思雨情绪不稳定,宋省长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太好,陈明信不敢离开,还把县政府办公室一科的同事山铃音叫了过来。
“铃音,今晚你辛苦一下,去卧室陪着嫂子,我就待在客厅,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陈科长,我有点害怕!”山铃音扭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香烛,怕冷似的缩了一下脖子。
“怕啥!刘县长活着是好人,死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山铃音走进卧室,陈明信歪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
宋树勋一直在客房打电话,许久之后,宋树勋挂断电话,把陈明信叫了进去。
“小陈,孟鑫调任方山县以来,你一直都是他的秘书,对于这次车祸,你是怎么看的?”
“宋省长,我听您刚才一直在打电话,省厅那边出结论了吗?”一个县长非自然死亡,这可不是小事,陈明信轻声反问道。
“嗯,公安厅的同志说,那台车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问题出在司机的操作上面。小陈,说说你的看法,出你口入我耳,我连小雨都不会说。”
陈明信在心里斟酌了一会,谨慎道:“宋省长,刘县长就任方山县长以来,一直致力于全县的道路网建设,得罪的人不少,但没有到刺刀见红的地步。与其他常委的矛盾,也属于我国政治生态中的常规矛盾。
司机李延宗是复员军人,在部队有过百万公里零事故的驾驶记录。因此,我认为,应该是车速过快,李延宗走神操作失误酿成的事故。”
宋树勋点点头,认可了陈明信的判断:“唉,这都是命啊!对了,小陈,孟鑫多次提到过你,年纪不大,性格稳重,政治嗅觉敏锐,身上还有一股子正气,难得啊!
你们县委副书记周克让负责处理孟鑫的后事,你明天就回去上班吧。还有,那个司机也是受害者,就别提什么操作失误了,我看直接定义成意外就行了。”
宋树勋的话,让陈明信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是一个睿智而又宽容的老人啊!
如果把车祸的责任推给李延宗,那么李延宗就不能算是因公殉职,抚恤金会减少很多。
宋树勋之所以不让陈明信明天跟着处理刘县长的后事,陈明信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宋副省长的深意。
陈明信是刘县长的秘书,如今刘县长意外身亡,不管是谁接任县长,陈明信都会被踢出局。及时撇清关系,还可能有一个好出路,否则,很容易被彻底边缘化。
“宋省长,我明白您的好意,但刘县长是我敬重的领导,您就让我送刘县长最后一程吧。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边缘不边缘的,陈明信无所谓,没有赏识自己的领导,那就接着混工资呗。
“好吧!”宋树勋轻轻拍了拍陈明信的肩膀,没有再说下去。
次日,陈明信陪着宋家父女忙了一天,傍晚时,接到了妻子俞江霞的电话,让他回家吃饭,说是有事商量。
回到家后,正在研究花道的俞江霞,放下手中的花束快步迎了上来:“老公,刘孟鑫县长死了,你是他的秘书,以后的工作怎么办?”
陈明信苦笑着安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是谁接任县长一职,秘书肯定是要换人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最多就是暂时提不了副科,其他方面影响不大。”
俞江霞撇了撇嘴:“你呀就是瞎乐观!换洗衣服给你备好了,你抓紧时间冲个凉,过会儿咱们去公安局家属院吃晚饭,听听爸爸的建议。”
陈明信来到卧室拿了换洗衣服,看见妻子俞江霞又坐在桌前插花,忍不住劝了一句:“江霞,今年教育局改革,你们工作应该很忙。你这次不是想当幼教股股长吗,平时多熟悉一下业务。”
“你不懂,听王局长说,市里名媛夫人们的小圈子里非常流行插花艺术。等我和领导的夫人们关系处好了,别说当个股长,就算科级也不在话下。”俞江霞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江霞,在体制内,人事调整一直都是最敏感的话题,哪个领导会因为你陪着他的夫人插花,就提拔你呢?
你想进步这没错,身在体制内,谁不想进步呢?你平时工作搞得差不多,让咱爸请一下你们秦局长,再找主管文教卫的吴副县长疏通一下,这次应该能当上幼教股长。”陈明信担心妻子走错路,耐心劝道。
岳父是县公安局的政委,陈明信觉得吴副县长和教育局秦局长应该会给点面子,这点面子,应该就够用了。
“谁不想进步?你呗,去年如果你铁了心跟李长霖争,县府办副主任的位子就是你的。还有,服务常务副县长的二科科长都提副科了,你呢,还停留在股级。现在刘县长去世了,你肯定会被边缘化……”俞江霞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陈明信不想吵架,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两口子打车去公安局家属院的路上,俞江霞又批评起来,见陈明信始终不接茬,俞江霞便慢慢失去了兴趣。
进门后,陈明信正要去厨房帮忙,岳母笑道:“明信,我一个人就行,你爸找你们两口子有事。”
“嗯,妈,那辛苦您啦!”陈明信跟岳母打了声招呼,和妻子一起来到岳父俞志强的书房。
俞江霞先开口说道:“爸,刘县长车祸死了,明信以后在县府办处境不妙,以您的经验,觉得他现在应该咋办呢?”
俞志强摆手示意俞江霞不要急,扭头问陈明信:“明信,刘孟鑫的岳父是宋副省长,这个情况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呢。
“宋副省长!”俞江霞吃惊地看着陈明信,很显然,这个情况她也不清楚。
刘孟鑫是宋树勋的女婿,这事陈明信早就知道,县里的几个常委可能也清楚,大家都不说,陈明信这个秘书岂能四处宣扬刘县长的背景。
见陈明信沉默不语,俞志强继续说道:“刘县长意外车祸去世,如果省市两级不空降干部,县长会在专职副书记周克让和常务副县长王艳琨之间产生,无论是谁,都不会用你当秘书。
而且他们俩都和刘县长有过矛盾,万一他们把你调到信息科或者档案室等部门,你这辈子想翻身都难。
我思来想去,宋副省长是你唯一的机会。这些天你一定要给领导留一个好印象,就算不能让宋副省长把你调去省城,让宋副省长打声招呼,在县里给你安排一个好的位置也行啊。”
刘孟鑫尸骨未寒,俞志强的这种钻营让陈明信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岳父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作谋划。
唉,陈明信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刘县长壮年过世,家属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此事提我工作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不过我逢年过节会过去看望嫂子,和宋副省长一家保持联系,找合适的时机提工作调动的事情。”
俞志强想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有道理,你考虑的很周全,这样做确实更加自然。”
陈明信突然想起自己对车祸的怀疑,岳父在公安系统工作的大半辈子,肯定要比自己看得透彻,于是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也说了当时段仲礼的判断。“爸,你觉得刘县长会不会是死于谋杀!”
“什么谋杀,电影看多啦?车辆冲下鹰嘴崖,司机也死了,这就是一场意外。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两天仇文杰局长找茬训斥段仲礼,原来是这个原因。
明信,你可不要四处传这个谣言,一个正处级省管干部非正常死亡,一旦跟谋杀扯上关系,这事可就大了。”想起段仲礼被训斥的样子,俞志强咧嘴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忘了叮嘱陈明信,千万不要掺和进去。
岳父这样的老公安也觉得不是谋杀,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天去县委家属院之前,陈明信先去了一趟单位。
刘县长意外身亡,按照组织规定,常务副县长王艳琨临时主持县政府的全面工作。作为刘县长的秘书,陈明信需要把刘县长正在处理的工作移交给王副县长。
带着科里的几个人,分类、归纳、整理、标注重点和注意事项,忙活到上午十点多,终于把所有需要交接的工作整理完毕。陈明信抱着这些文件去见王副县长。
陈明信先去了王副县长斜对面的办公室:“张科长,王县长主持工作,这是一科要移交给你们二科的材料,王县长忙吗?我想当面跟王县长汇报一下。”
“就这些材料吗?陈科长,你跟我说一下就行,不用当面汇报。”张琳哲警惕道。
张琳哲戒备的样子让陈明信感到有点好笑!
张琳哲这家伙竟然怕陈明信现在接触王艳琨副县长。
不用前任秘书,基本上是官场的惯例。王副县长也不会例外!
再说了,你张琳哲把一科科长的位子当做是香喷喷的肉骨头,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过来跟你抢食,起码陈明信觉得,这种狗抢骨头的想法和行为都非常搞笑。
陈明信放下纸箱子,拿出一份文件,说道:“张科长,你看一下这份文件,省里下发的第二季度公务用车督查细则和处理办法,类似的文件还有好几份,我需要当面跟王县长汇报清楚,否则万一检查时候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责任。”
张琳哲接过文件看了几行,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本着尽可能少得罪人的原则,陈明信把烟掏了出来:“张科长,来抽烟。王县长主持全面工作,张哥水涨船高,可就是大忙人啦,以后多照顾着我呗。”
这几项工作确实需要当面汇报交接,陈明信又把姿态摆得很低,张琳哲的脸色渐渐从死灰色变成了红润的得意。
“陈兄弟客气啦,你先坐,我先跟王县长说一声。”
张琳哲进去后,陈明信扫了一眼接待室,好几个局委办的一把手在里面排队等着王县长接见,其中包括公安局长仇文杰、教育局长秦玉峰、财政局长农金水等……
陈明信走过去发烟打了一圈招呼,明显感觉这些人冷淡了许多,人走茶凉寻常事,刘县长过世,自己这个秘书的身价自然会暴跌。
对此,陈明信也没有在意。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等待。
过了有三分钟左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彭泽凯从里面走了出来,朝众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陈科长,轮到你啦!”
“啊!”领导接见下属是有规则的,一般是先看帽子的大小、再看事情的轻重缓急,最后再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陈明信没想到王县长会先见自己。看来,王县长很迫切的想要接手县政府的所有工作。
看着仇文杰等正科级一把手的表情,陈明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诸位领导,刘县长留下的一些工作需要交接,我先进去跟王县长汇报一下,耽误大家的时间,啦,很抱歉。”
“理解理解,陈科长赶紧进去吧。”仇文杰等人也非常客气。
陈明信调整了一些情绪,装出一副恭敬、自然又带着一丝拘谨的神态,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没办法,大多数领导,喜欢下属在面见自己的时候,是这副表情。陈明信没有对抗规则当异类的打算。
“王县长您好,我梳理了一下,有很多工作需要移交给您,尤其是这几份文件,要当面跟您汇报。”
“小陈来了,坐吧,林哲,倒杯茶过来。”王艳琨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陪着陈明信坐在会客区。
“谢谢王县长。”陈明信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前倾,视线落在王艳琨的脖子下面。这是下属汇报的姿态,也是倾听领导教诲的姿态。
简单扼要地说过重点之后,陈明信等着王艳琨的提问或者暗示。一旦他露出类似端茶送客的动作,陈明信要主动告辞走人
谁知王艳琨从桌子里摸出一包烟,甩给陈明信一根,吐着烟雾说道:“刘县长的葬礼筹备得如何了?你协助周书记处理丧事,一定要尽心,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王县长。”
王艳琨接着感叹道:“说起来咱们都是刘县长曾经的下属,不过只是分工不同,刘县长壮年早逝,令人惋惜啊。孟鑫同志虽然搞经济不行,没有什么长远发展的规划,但是上任后关注民生,主持路路通工程,为咱们方山县作为了贡献,值得我们敬佩和怀念啊。”
王艳琨副县长一直致力于搞工业园区,看不上刘县长主持的路路通工程,因为财政局拨款的事情,没少跟刘县长闹别扭。如今这么直白地批评刘县长,让陈明信有点无言以对。
而且,从发展角度来看,陈明信更喜欢和支持刘县长的政策方向。
方城县连个火车站都没有,盲目上马工业园区项目,就算顺利竣工,能够招商引资吗?
与其跟风搞什么工业园区,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先修路,搞好各种基础建设。
没有决策权,那就要学会闭嘴。陈明信沉默点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见陈明信神情有些恍惚,王艳琨以为他在担心未来的前途,宽慰道:“小陈,你先跟着周书记处理刘县长的后事,你工作的事情不用担心,你的文字功底和工作成绩摆在这里,无论以后县府办如何调整,都不会埋没了你这个人才。”
这话听听就好,不能当真。中国从来不缺乏有才华的人,有几个人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从王艳琨办公室里告辞出来,陈明信先来到大办公室叫上山铃音,一起来到刘孟鑫的办公室。
山铃音是去年分到县府办的科员,二十多岁,打扮得很洋气,但是办事稳重,适合帮忙收拾刘县长的私人物品。
“铃音,劳烦你帮我一起整理一下,公务用品暂时封存,刘县长的私人物品挑选出来,我给嫂子带过去。”
“科长,您客气啦。今晚我还需要去县委家属院陪嫂子吗?嫂子太可怜啦,刘县长突然这么一走,嫂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提起刘孟鑫,山铃音不由得有些伤感。
“不用了。世上有很多悲伤,别人帮不上什么忙,至亲之人只能慢慢的回味和消化。”陈明信叹息道。
“您说得好像很有哲理。”
“哲理啥呀,这就是现实生活里最根本的人情世故。”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把刘县长的办公室又整理了一遍,刘县长的私人物品放到了一个箱子里,有点重,陈明信打算让宋副省长的司机把奥迪开过来,直接装车,运回刘县长在省城的家里。
陈明信锁好门,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县府办副主任李长霖。
这个货和二科科长张琳哲差不多,老是以为别人想抢他盆里的骨头,动不动就龇着牙摆出一副与人撕咬的架势。
去年副主任位置空缺,几个够资格上位的科长杀红了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竞争异常激烈。
李长霖各方面遥遥领先,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惧怕同样够资格的陈明信。毕竟陈明信是刘县长的秘书。
陈明信也希望升职,不过李长霖与专职副书记周克让关系不错,周克让为此专门跟刘县长打了招呼,为了让周书记在常委会上支持刘县长的路路通工程,刘孟鑫提出把副主任的位子让给李长霖。
陈明信按照刘县长的指示放弃了竞争。李长霖也顺利当上了副主任。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仕途更是如此,一时的成败得失算不了什么。
不过李长霖从那以后,面对陈明信满是敌意,好像陈明信染指过他的妻子,彼此之间有了深仇大恨。
“陈科长,你过来一下。”大老远的,李长霖冲着陈明信喊道。“这两天怎么不见你上班呢?”
陈明信忍着恶心回答道:“李主任,我这两天在处理刘县长的丧事。”
“那你执行请销假制度,起码跟我打声招呼啊!”
麻的。陈明信在心里骂了一句。
秘书要经常帮助领导处理一些私事,那可能事事请假,两天不来上班,换做以前,李长霖问都不敢问。问了,那就是窥探领导隐私。
如今刘县长不在了,李长霖作为副主任,查一下请销假制度,倒也没有什么毛病。
陈明信想了一下,没有给李长霖继续借题发挥的机会:“车祸发生后,卢书记让我协助周书记处理丧事,我以为周书记跟县政府说过了,哪成想周书记忘了说。
李主任,这是我的问题,这样吧,我过会补张请假条,请周书记签字后给你送来。”
李长霖碰了个软钉子,并不甘心,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丢给陈明信:“陈科长,既然周书记知道,请假条就不用补了,你把这个稿子写一下,三天内交给我。”
陈明信看了一下文件,关于招商引资的讲话稿。套改以前类似的讲话稿件,一天就能完成。
不过李长霖明知刘县长刚去世,陈明信心里难受,又在协助周书记工作,还安排类似的写稿任务,就十分不厚道了。
“李主任,招商引资是吴县长在分管,你让秘书三科直接撰写,方便向吴县长汇报。
再者说了,我刚跟你汇报过,我现在协助周书记处理丧事,无故不到位,需要跟周书记打招呼。”三科是县府办里专门服务吴福明副县长的科室,陈明信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后面提到周书记,则是故意让李长霖难堪。
李长霖嘿嘿干笑了两声,把文件夹收了回去,三角眼一翻,阴阳怪气地说道:“陈科长不愧是名校毕业,口才就是好,我肯定说不过你。不过最近县府办确实很忙,你不是说在处理刘县长的后事吗?司机李延宗的后事你捎带处理一下!”
报丧、处理后事是单位里最麻烦的事情,小车班归后勤科管,凭什么把这个工作扔给一科?陈明信刚想拒绝,转念一想,李延宗的父母年纪大了,妻子没有工作,孩子的听力还有问题,自己去处理的话,能帮他家里多争取一些利益。
最好是借着李延宗因公殉职的由头,把他妻子的工作给解决了。
想到此,陈明信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延宗在单位只有一间单身宿舍,他的家人住在春台镇老家,陈明信去后勤科申请了一台北京吉普,驾车驶往春台镇。
事故发生两天了,大家要么围着刘县长的后事忙活,要么忙着跑关系,想要趁此机会更进一步,李延宗的死讯竟然没有通知家属?
很正常的现象!但一想起来,让人心里觉得非常难受。唉,这狗囸的人间呐!
一路打听来到李延宗家门前。
主房是四间瓦房,东边是厨房,西南角是卫生间,洛城市农村常见的房屋格局,围墙是蓝砖垒的,红色铁大门上锈迹斑斑,显示着户主的无奈和窘迫。
按理说部队工资执行的是公务员标准,李延宗一家人不应该这么穷。这个事陈明信听李延宗说过,他的儿子先天性失聪,这些年四处寻医问药,导致家境一直缓不过来。
“您是?陈科长。老李出车了,不在家,您有事吗。”伴随着铁门的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从里面走了出来,是李延宗的老婆周花枝。
“哦,嫂子,我……我到春台镇办事,顺道来看看。”陈明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说。
“陈科长,您快请进。爹,延宗单位的领导来啦。”
李延宗的父亲从里屋走出来迎接,让到堂屋后,李延宗的父亲忙着端茶递烟,陈明信低头搓着手指,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正准备开口,李延宗的母亲带着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孩子大概八九岁,虎头虎脑的样子,很是可爱。
“李叔,这个是小虎吧,小虎,你好,学习怎么样啊。”
“哦哦哦哦哦!”小虎挥手回应着陈明信的问题。
陈明信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十聋九哑,孩子先天性失聪,说话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对不起啊,我不太了解情况。”陈明信端起茶杯,掩饰着内心的纠结和无奈。
“没事,陈科长,您今天来是有事吧?”周花枝见陈明信吞吞吐吐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忐忑地问道。
大活人没了,瞒能瞒多久呢?“叔叔,阿姨,嫂子,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李延宗和刘县长从省城返回途中,在鹰嘴崖路段发生了车祸。”
“啊,人怎么样,碍事吗?”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面对周花枝的追问,陈明信不得不说出了死亡这个词语。说出来之后,观察着李延宗家人的反应。来之前陈明信跟春台卫生院打过电话,让救护车随时待命,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哭声响了起来,唯有李延宗的儿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地看着痛哭失声的长辈们。
陈明信没有第一时间劝慰,等他们哭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延宗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今天过来,除了报丧,更重要的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你们有啥要求尽管提,我努力帮你们协调争取,好吗?”
李父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陈科长,您刚才说刘县长也死了?我儿子是司机,上面不会把县长之死怪在我儿子头上吧。”
“李叔,省公安厅勘察过现场,车祸定性为意外事故,不存在怪罪谁的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李父松了一口气。
因公殉职,按照级别和岗位不同,抚恤有不同的标准,弹性不大,家属闹也没用,把政府闹急眼了,公安局就会介入。
这个陈明信也无能为力,李延宗属于士官转业,事业编,没有任何职级。
陈明信跟他们解释了之后,承诺尽量托关系斡旋,让县府办看在李延宗一直兢兢业业踏实工作的份上,额外给一笔补助。
“谢谢您,陈科长。”
“唉,有什么好谢的呢。同事一场,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花枝抚摸着儿子的头顶,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陈科长,我想给孩子做人工耳蜗,您能不能帮帮忙。”
这个要求一下子让陈明信为难起来。
陈明信在网上帮李延宗查过,人工耳蜗目前只有燕京的医院能做。
材料费、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各项费用加起来,普通的中产家庭都负担不起。
这么大一笔费用,县府办绝对不会承担。
“嫂子,你看这样好吗?我跟春台镇的镇长关系不错,帮你在小学里找一个工作,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
人工耳蜗的费用太大,就算刘县长在世,也不敢轻易签字同意。”陈明信本来打算,工作找的差不多再跟周花枝说,如今不得不提前说了出来。
怕周花枝带着老人孩子去闹,人工耳蜗的钱县府办肯定不会给,惹急了额外的补助也会被取消,直接交给公安局处理。
“谢谢陈科长,能到学校里工作,工资低点也行。孩子做了人工耳蜗,前两年还是需要我照顾。”
“嫂子,我的意思是,县府办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陈明信不得不直接说了出来。
“陈科长,您误会了,我不是要钱。去年延宗生病,他的战友们听说后捐了一笔钱,延宗没舍得花,加上这次的抚恤金,应该足够了。
我们打听了,小虎的这个病只能去京城治疗,我没出过远门,啥也不懂,听说您有同学在京城工作,想请您帮忙介绍个医院。”提起李延宗,周花枝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陈明信有些同学考研去了京城,帮忙找个医院,这个问题不大。
不过刚才周花枝说李延宗生病是怎么回事?还不舍得花钱治疗?别看李延宗只是县府办的小车班司机,但事业编医疗报销比例也很高,算下来个人负担并不多。
“嫂子,延宗生前有病,什么病?”
“癌症,就是去年底单位组织体检查出来的。我不死心,还陪着他去市医院复查过一次。”
癌症!
捐款!
车祸!
几个关键词联系起来,把陈明信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科长,您怎么啦!”
“哦,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我现在去一趟镇政府,把你去学校工作的事情先跟镇长提一下。”
从村里出来后,陈明信把车停在路边,思索了许久,越想越觉得可疑,但如果贸然这么报上去,对死者李延宗不公平,因公殉职一下子变成了涉嫌犯罪,会击垮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先把证据落实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抽了根烟,平复了一下情绪,开车来到了镇政府。
春台镇长路婉蓉和妻子俞江霞是闺蜜,这两年陈明信没少暗中给路婉蓉帮忙。
“路镇长,忙着呢?”
“哎呦,明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路婉蓉笑着招呼道,起身给陈明信倒茶。动作干练,整个人看起来自信而又干练。
路婉蓉今年好像是三十二岁,去年就当上了镇长,在方山这种贫困县,仕途算是非常不错的。对比之下,她的丈夫赵彦就惨多了,当过烟草局的副局长,后来犯错误被撸了下来,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科员。
陈明信把来意说了一遍。
路婉蓉皱眉道:“编制不好解决,但安排一个人去学校工作小事一桩。不过,明信啊,刘县长车祸去世,县府办肯定会重新洗牌,你打算怎么办,自己的问题没解决,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路镇长,帮帮忙呗。李延宗和我毕竟同事一场,看着孤儿寡妇怪可怜的,安排个工作,以后起码有口饭吃。”
“好吧,我下午跟教育办说一下。你自己的事咋打算的。”
“服从组织安排呗。”陈明信吹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表示自己无所谓。
“你呀这么不思进取的,你家江霞还得跟你吵架。”
“乱说,我老婆脾气好着呢。行了,你忙吧,我先撤了。”
“这都快到饭点了,就在这里吃吧,一会儿环保局的几个领导过来,咱们一块聊聊。”
“改日吧。”陈明信心里有事,没有喝酒社交的心思,从镇政府出来,在路边吃了一个快餐,没有回县政府,而是直接去了县人民医院。
县府办一科科长的面子还是很好用的,院长亲自接待,很快把去年底县府办的体检记录调了出来。
李延宗的体检表上赫然写着:肺部有阴影,疑似癌症。建议去大医院复诊。
怕院长意识到什么,陈明信又查一些人的体检记录,然后匆匆赶往县公安局。
陈明信把自己最新了解的情况跟俞志强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爸,您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术业有专攻,对于如何查案,俞志强这个老公安才是行家里手。
“我觉得应该怎么办?你多余管这个闲事。刘孟鑫死了,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这个县局政委在县政府能有多大面子,你搞不好会被踢出政府权力核心。还有心思琢磨这事?
我昨晚为了江霞当股长的事情,请主管文教卫的副县长吴朋飞吃饭,打听到一个消息。刘孟鑫的老丈人宋树勋副省长,今年到不了年底就要退了,人走茶凉,他没多大能量了。
既然卢书记安排你协助周书记处理刘孟鑫的后事,你跟着忙活一下,别贴那么近,否则会引起其他领导得反感和忌讳,谁还会提拔重用你。”陈明信刚说完,俞志强就是一顿训斥。
其中的官场潜规则陈明信何尝不明白,但是刘县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且上任之后脚踏实地,关注民生,这样的官员不应该冤死!
对于俞志强的训斥,陈明信不以为然,只是不能和长辈当面顶撞,表面上认了个错,就离开了俞志强的办公室。
陈明信不甘心放弃追查,但是自己确实缺乏查案经验,需要一个帮手,很快想到了刑侦大队长段仲礼。
两个人吃过几次饭,但并没有什么深交,陈明信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对车祸有疑惑,邀请段仲礼出来面谈,没想到段仲礼爽快地答应了。
见面地点约在公安局门口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见面后陈明信没有啰嗦,直接讲了自己掌握的最新情况——
李延宗车祸之前患有癌症!
段仲礼听后顿时陷入了沉思,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
他如果同样退缩,自己该找谁帮手呢?
过了许久,段仲礼好像也没想出啥结果,伸手挠了挠头发,问道:“那啥,陈科长,就因为我那天在车祸现场说需要侦查,回来后仇局长训了我好几次。
我高中毕业参军,后来立功加分,考上了黄江省武警指挥学院,总的来说没啥文化。你是文化人,又常年在县府办工作,我就想听一句实话,如果这起车祸被定性为谋杀,对方山县来说影响大吗。”
陈明信放下茶杯,严肃而又诚恳地说道:
“大,非常大,可以说是一次政治地震。上级纪委和公安机关进驻方山,有能力制造这次车祸,与刘县长有过矛盾的人都会被调查。甚至连经济发展和工农业生产都会受到影响。
而我们两个人作为始作俑者,调查过程中不但面临生命危险,而且就算成功,也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到无休止的排挤和打压。
段大队长,相信你也看到了,刘县长担任方山县长以来,表面看没有什么大动作,没有显著的成绩,但是城区以及周边的道路修得咋样,全县人民心里都有数。我不甘心让刘县长这样的领导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你能帮我。”
“怕个鸟啊,我干了!反正好官不能白死。”段仲礼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蹦掉在了地上。把陈明信吓了一跳。
“段大队,你先别激动,这事牵扯太大,我们必须谨慎行事,而且就目前的证据来说,连立案估计都做不到。你是专业人士,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咋办。”陈明信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沏茶倒水。
“陈科长,咱们分头行动。李延宗的尸体还在太平间,我想办法托人查一下他到底有没有癌症。
你去一趟市医院,查一下他的复查结果。然后再去银行查一下汇款记录。据我所知,李延宗是士官复员,战友之间情谊深,得知他生病捐助非常正常,但是金额不可能太大。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咱们先查这几样,然后汇总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谈起如何查案,段仲礼思路清晰,语言简练,三言两语就把侦查方向确定了下来。
二人分开后,陈明信赶到县委家属院,帮着宋思雨整理刘县长的遗物。晚饭时买好饭菜,才离开县委家属院开车回了小区。
一进家门,就感觉氛围不对。
没有热腾腾的饭菜,俞江霞抱着肩膀气呼呼地坐在客厅里。
“江霞,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我不饿,你下楼自己吃吧。”
“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啦,就算暂时无法帮你解决,但把烦恼说出来,起码能减轻心中的烦忧。”陈明信坐下来,轻轻把俞江霞搂在怀里。
“唉!气死我了。咱爸为了我当幼教股长,提前请吴朋飞副县长和秦玉峰局长吃过饭,还送了不少硬货,单位前期搞民主测评,我也名列前茅,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没想到今天秦玉峰给咱爸打电话说,局里打算推荐城关镇幼儿园的赵雅明。
那个赵雅明凭什么呀,除了四处卖弄风骚,一无是处。咱爸去找了吴朋飞才知道,原来是周克让出面打了招呼,说赵雅明是他远房表妹,让组织部和教育局推荐赵雅明。
什么远房表妹,我看呀这个赵雅明就是周克让的姘头。气死我了,明天就给市纪委写举报信。”俞江霞忿忿不平地打开话匣子,一通抱怨。
“别介啊,老婆你可不要乱来,没凭没据的,万一你写举报信的事情露出去,咱爸都要跟着受影响。
升职这种事,咱们努力了就好,没必要过于在意,就算以后不升职,咱俩双职工,房子咱们有了,过几年存钱给你买辆代步车,慢慢过日子呗。”陈明信耐心安抚道。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野史比二十四史更接近历史真相,现实中很多小道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周克让不是圣人,完全有可能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权色交易。但这事算是生活作风问题,一般都是批评教育为主,处罚起来还没有敲大背严重。
相反,赌气举报上级领导,一旦查无实证,请问你举报的目的何在,党性何在?心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
一顶顶大帽子,足以压垮一个人。
匿名举报,呵呵。匿名举报信纪委每天收到一大堆,根本看不过来。
“行啦行啦,一开口就是这一套,万事顺其自然,我们到退休连个副科都混不上。我就是说说而已,还能真去写举报信?你下楼吃饭去吧,我先洗洗睡了。”说完,推开陈明信,起身走进了卧室。
陈明信没有心情自己做饭,跑到楼下饭馆吃了饭回来,俞江霞已经睡着了。
“江霞,江霞,我给你带了晚饭,起来吃点?”陈明信伏低身子,趴在俞江霞耳边吹气,传递着想要爱爱的信号。
“别闹,心里烦着呢,睡吧。”
这叫什么事嘛!因为一个股级的位子,导致夫妻生活停滞了好多天。
陈明信二十七岁,对于仕途没啥动力,但是对于研究房中术,那劲头可是非常的足。三天不深入交流,就觉得身子涨得厉害。
老婆心情不好要睡觉,总不能婚内强奸吧。尝过阴阳相合之乐趣,五姑娘根本没啥真滋味。陈明信郁闷地来到书房,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没想到刚巧拿到了一本黄江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的线装竖版金瓶梅。
长夜漫漫,岂能读这种淫秽书籍。果断找了一本魏晋野史用来打发时间。
体内躁动不安,其实什么书都读不进去。
要不给三叔或者姑妈打个电话,请他们出面,帮妻子解决一个副科级的问题?
这个念头闪了一下,陈明信果断掐灭了。
人的权力欲望是无穷尽的。当了知县想知府,当了督抚想宰相,就算是到了一览众山小的时候,也不会满足。
就算不学嘉靖修仙,也会憋着劲想要名垂青史。
这种权力欲望与性别无关。人性而已。
陈明信其实还有一个私心,自己二十七,妻子二十六岁,到了要孩子的年纪了。当了幼教股长,管着全县的学前班教育,工作量倍增,肯定会影响生育。
没有孩子的婚姻,在打小缺乏母爱的陈明信看来,是不圆满的婚姻。
次日,陈明信以继续去春台镇谈事为由,离开县城后直奔市人民医院。
“你好,我是方山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我过来调阅一下本单位司机李延宗的病历。”亮明身份后,院方没有为难陈明信,找了个工作人员陪着去查阅。
很快就找到了原始病历,上面写的是:确诊肺癌。
陈明信感谢了一番,开车返回方山县途中,接到了段仲礼的电话。
经过连夜化验,发现李延宗生前并没有患癌症。
县市两级医院都说李延宗是癌症,结果尸检发现没有癌症,难道是……
陈明信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说道:“段大队,事不宜迟,我再去一趟市医院,一定要搞清楚市医院为什么要撒谎。”
“不,你先回来,千万不要再去打草惊蛇。”
“好吧!”陈明信犹豫了一下,决定听从段仲礼的建议。
小茶馆里,段仲礼的表情十分凝重:“陈科长,现在可以确认,刘县长的车祸有问题。”
“是啊,如果李延宗真的有癌症,车祸的事情不还能定性,现在发现癌症是伪造的,为的就是逼迫李延宗进入绝境,不得不把车开下鹰嘴崖。段大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明信点头附和。
“我请市人民医院法医鉴定中心的同事,去暗中查一下,当天是哪个医生给李延宗做的复查。抓住这个医生,就能抓住幕后的主使。”
“树藤摸瓜,这个办法好。”
段仲礼给市局的同行打过电话,两个人怀着激动而又焦虑的心情等待着调查结果。
中午时,段仲礼打电话问了一下情况,市局的同行说事情有点复杂,正在继续调查。
下午两三点,段仲礼和陈明信在小饭馆吃面的时候,接到了回复。
事情确实复杂而又诡异。
化验单上签字的医生名叫王谊,但根据私下调查,王谊在李延宗去复查的时候,去了外地的某三甲医院进修,根本就不在洛城。
“那笔迹鉴定呢?”旁边的陈明信急忙追问了一句。
“笔迹是王谊本人的,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市人民医院个别科室为了图方便,存在这种提前签字的现象。”市局同志的回答,彻底掐灭了这条线索。
李延宗本人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知道是谁在假冒王谊作案。
两个人顾不上沮丧,立即赶往方山县人民银行。县府办一科与公安局刑侦大队两大强势部门同时前来,支行的领导非常配合。不但自己配合,还协助二人直接调取了工商、农业、建设、邮政储蓄等另外几个银行的资料。
通过调查,发现从李延宗在市医院确诊癌症,一直到今天为止,确实收到了不少捐款。这些捐款金额都不大,来自全国各地,应该全部来自李延宗的战友。
金额共计三万一千六百四十九元。
这三万余元加上李延宗的殉职抚恤金,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儿子做人工耳蜗。陈明信和段仲礼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答案:幕后黑手给的是现金!
跟市医院假化验单一样,李延宗本人死了,线索查不下去。
走出银行,段仲礼拉着陈明信蹲在树下抽烟:“陈科长,明天我带人直接搜查李延宗老家,这钱他不敢存银行,放在亲戚家也不放心,肯定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不行!”陈明信果断否定了这个方案:“段大队,正式立案之前,李延宗是县府办小车班因公殉职的司机,你没有搜查令就擅自行动,是违法行为。”
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李延宗愚蠢、可怜又可恨,害死刘县长,死不足惜,可是他的父母妻儿何其无辜?尤其是那个七八岁了,因为耳聋还无法入学的孩子。
段大队,这件案子不是一下子能够查清的,咱们先查别的地方,等那个孩子做了人工耳蜗,再对李延宗进行追究。”
“我不怕担责任,我找个理由过去搜查。大不了被开除,下海经商去。陈科长,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这案子查到下辈子也查不明白。”段仲礼扔掉烟头,猛地站了起来。
“段大队,段哥,你先别冲动,听我解释。你就算找到这笔钱又能如何?我能肯定李延宗不敢,更不会告诉家人这笔钱的来源,咱们还是找不到幕后黑手。”
“那你说咋办?”
“我先找李延宗的妻子周花枝谈谈,告诉她实情,看看她都知道些什么。”
“你这就是浪费时间!接下来呢?”
陈明信望着县医院的方向,眼神露出一丝寒意:“下一步把目标对准县医院。”
“你怎么想的,当天体检上百人,流水线作业,能查出来什么。再说了,县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上写的是肺部有阴影,疑似肺癌。”
“段哥,你还是不了解官场,走,找个僻静的酒馆,咱俩边喝边聊。”来到饭店,两荤两素加一碗肚丝汤,边吃边聊。
陈明信告诉段仲礼,当天检查的人确实非常多,县政府这边除了值班的,都参加了当天的体检,其中包括刘县长和其他几位副县长。
这样的阵容,县医院院长穆文宽岂敢怠慢,当天他全程陪同,在职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一点纰漏。
如此情况下,依然出现严重误诊,他脱不开干系。就算不是他授意的,一个工作失职的帽子绝对跑不了。
事关一个正处级省管干部谋杀案,失职就足以让他的仕途画上句号。
再说了,县医院管理混乱,平时对老百姓态度恶劣,站在医院门口一看,就能做出判断:院长穆文宽绝对是个贪污腐败分子。
女婿被谋杀,宋副省长岂会善罢甘休,咱们把这些证据汇报上去,宋副省长必然会豁出去督促省纪委介入。宋副省长快退休了不假,但毕竟是副部级领导,省纪委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
为了活命,为了洗清谋杀县长的嫌疑,穆文宽必然会疯狂攀咬,如此一来,县医院和卫生局的领导排队进纪委。
他们进了纪委,谁也不敢承担谋杀的嫌疑,也会跟穆文宽一样攀咬,咬来咬去,这样一来,幕后黑手就藏不住了。
“哦!”段仲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科长,你的意思是不追查那天是谁伪造李延宗的体检报告,直接把侦查方向对准穆文宽院长?”
“对啊!”说了这么多,段仲礼还问出这样的问题,让陈明信有些无语。
这位大哥,对体制内的门道实在外行呀。
翌日上班后,陈明信开车接上李延宗的家属,到县里办理相关手续。
县委想要抓紧时间定风波,各部门默契配合,高效工作,不到一天,就把抚恤金、补助款和李延宗的死亡证明交到了周花枝的手里。
“谢谢您,陈科长,我公公托人打听了,如果不是您,抚恤金的标准不会这么高,更不会有这笔补助款,真是太谢谢您了。”周花枝把骨灰盒放到屋里,跑过来深深鞠了一躬。
“嫂子,事关刘县长的死因,有些事不得不追查,希望你能理解。首先跟你说一件事情,根据调查,李延宗生前并没有患肺癌,一切都是针对刘县长的谋杀,李延宗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说着话,陈明信把法医鉴定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看着县局法医出具的证明,周花枝哇一声哭了出来:“当初我应该陪着他再去省医院复查一下的。不对,陈科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老李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协助坏人谋杀县长呢。”
“嫂子,请你冷静一点,哭如果能解决问题,我也想通过嚎啕大哭,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我知道李延宗有笔钱藏在家里,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人上门搜查。相反,我会尽快安排你带着孩子去京城医院做人工耳蜗,李延宗有罪,但孩子是无辜的。
不过,你需要明白,一个县长被谋杀,这事不可能被掩盖,迟早都会被翻出来的,你主动配合调查,对你和你家人都有好处。李延宗不在了,钱花在了人工耳蜗上,县府办或者公安机关不会追缴这笔钱。
最重要的是,嫂子,你们夫妻结婚多年,同甘共苦,感情深厚,你难道忍心看着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周花枝慢慢止住了哭声:‘周科长,您想知道啥,我都告诉您。不过我一个农村妇女,延宗有啥事也不太跟我说,很多事情我不清楚。’
“嫂子,我再强调一遍,揪出幕后黑手,对你和家人有好处,否则,万一凶手怀疑李延宗告诉过你钱是谁给的,试想一下,孩子的安全怎么办。”这句话彻底把周花枝吓懵了。
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问你,诊断出癌症后,李延宗有什么异常,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县里哪位领导?”问完之后,陈明信一脸期待地看着周花枝。
周花枝回忆了许久,摇头道:“除了刘县长和小车班里的琐事,没有提过其他的县领导。不过……”
“不过什么?”
“从市医院复查回来,延宗和我去找人民医院的穆院长咨询过。穆院长告诉我们,这病就算化疗,也只能在痛苦中延续几年的寿命,目前无法根治。”说起这些,周花枝眼中闪烁着恨意。
“嗯,好,我知道了。你准备一下,尽快赶往京城,这个号码是我同学的,他在燕京工作,我打过招呼,会帮你联系能做人工耳蜗的医院。另外,你工作的事情也说好了,等你带着孩子回来,就去春台小学报到,孩子就读一年级,你在学校食堂帮忙。”
说完这些,陈明信内心五味杂陈,驱车返回县城。
通过今天周花枝的话,可以确认,穆文宽院长参与了此事,参与多深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主谋。
刚回到县政府,副主任李长霖就催促陈明信还车。陈明信懒得跟这种货色计较,到后勤科签字交接,把车停到车库,步行来到了县委家属院。
“宋副省长,您有空吗,我想跟您汇报一些事情。”
宋树勋以为陈明信是伸手要后路的,没想到一开口,就把宋树勋惊到了。
司机假癌症!
安全路段冲下悬崖!
大量不明现金!
自己这个女婿必然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
宋树勋虽然没有从事过刑侦或者政法工作,但是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疑点和要害。
“小陈,你跟我进来说。”宋树勋带着陈明信进了书房。
陈明信详细汇报了调查结果,最后建议宋树勋直接通过省纪委施压,调查县医院穆文宽。
“谢谢你,小陈,孟鑫没有看错人。你看得很准,如果不通过省纪委施加压力,方山县内部侦查不会有什么效果。
这事咱们先别让思雨知道,明天是孟鑫的追悼会,后天回到省城,我就去省纪委找虞弘书记,尽早让省纪委派调查组下来。
对了,小陈,你也要注意安全,他们敢出手对付孟鑫,一旦发现你在追查车祸真相,很有可能对你动手。”说到后面时,宋树勋拉着陈明信的手,一再叮嘱他注意安全。
“宋省长,您放心,我……”
“小陈啊,以后你就叫我宋叔叔吧。”
“好的,宋叔叔,我找的帮手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出身黄江省关州市武-警支队,功夫一流,另外我岳父是县公安局政委,老公安了,不管是谁要对付我,都不敢仓促出手,等他们谋划完毕,找准时机之前,我相信省纪委早把他们一锅端了。”一听说省纪委会出手,陈明信顿时乐观起来。
黄江省纪委书记虞弘,曾经打过越战,对敌人狠辣,对自家队伍里的蛀虫,也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
“那也不能大意,敌人一旦狗急跳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不要让我担心,不要再出现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明白,宋叔叔,我从今天开始,一定谨慎小心。”
宋树勋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最近半年,孟鑫回省城是不是都没有让你跟着。”
“对啊!”提起这个事情,陈明信也一直觉得纳闷。刘县长素来看重自己,以前每次出去应酬,都会带着陈明信,认识更多的达官贵人,积累人脉和资源,最近半年来,刘县长回省城从来没有带自己。
“孟鑫出事后,我托人打听了一下,除了回家,他最常去的地方有三个,分别是组织部、政法委和省纪委。不告诉家人,连秘书也不带,他肯定是发现了方山县官场的什么秘密,不想牵连到我们。”
陈明信点点头,觉得宋树勋的分析有道理,可是,什么样的官场问题,让刘县长连他的岳父宋副省长都不敢说呢?
陈明信回到家,发现妻子俞江霞还没有回来,便打了一个电话。
得知妻子跟着教育局的副局长王巧琳去市教育局跑关系去了,顿时觉得无奈而又别扭。
“江霞,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大概十一二点吧,你先睡,不用管我。”
“那你注意安全,对了,明天是刘县长的追悼会,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没等陈明信说完,俞江霞就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环境非常安静,可以听见副局长王巧琳在与另外一个女人谈论插花艺术,并不是在应付那种暧昧而又嘈杂的酒局,这让陈明信稍微有些放心。
随便吃了点东西,把明天参加追悼会的衣服准备好,回卧室睡觉。
半夜听到响动,陈明信翻身坐了起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呀。”
“哦,把你吵醒啦,司机先送的王局长,回来有点晚,你赶紧睡吧。”
陈明信扫了一眼手表,夜里两点钟,暗暗叹了口气:为了跑官,生物钟都跑颠倒了。
这还只是一个股长的位子!
刘县长身亡,专职副书记周克让和常务副县长王艳琨,为了抢县长宝座,还不知道忙活成什么样子呢?
六点的闹钟,陈明信醒来后看着睡梦中的妻子,犹豫了一会,自己换上黑西装走出了小区。
追悼会八点钟正式开始,陈明信七点赶到县委家属院,帮忙带着刘县长的孩子,与宋家父女坐车来到了殡仪馆。
县委县政府领导、各局委办、乡镇领导基本到齐,殡仪馆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没有人喧哗,气氛显得庄严、肃穆。
副书记周克让主持,县委书记卢建平第一个发言,详细回顾了刘孟鑫同志调任方山后的工作成绩……
然后按照领导排序依次上前致词。
陈明信一直陪在宋副省长身边。
公安系统过来行礼的时候,俞志强悄悄瞪了陈明信一眼,示意陈明信离宋树勋远一点。陈明信装作没有看见。
追悼会十一点多结束,卢建平等几个县领导一起走了过来:“宋省长,县招待所安排了饭菜,您吃完饭再回省城吧。”
“这段时间辛苦诸位啦,不能再耽误大家的工作了,再者说了,思雨待在方山容易触景生情,我想早点带她和孩子回省城。”宋树勋声音低沉,脸上带着愁苦和沧桑。
“唉,珍重。”
“节哀!”
……
握手,寒暄,离场。随着县领导走出殡仪馆,其他单位的领导也很默契地快速离去。
仿佛殡仪馆里的空气不好,会给他们的官帽子蒙上阴影。
人走茶凉,虽然是正常现象,但令人心里唏嘘不已。
“小陈,你也回去吧。”
“宋叔叔,嫂子,我送送你们。”
“我的车就门口,你回去吧,要不然有人该嫌你碍眼了。”宋树勋拍了拍陈明信的肩膀,将他赶了出去。快走到门口时,宋树勋小声道:“你注意安全,我尽快督促省纪委派工作组下来。”
“嗯!”
走出殡仪馆大门,眼前的景象把陈明信给看呆了。
大约有千余人,打着为刘县长送行的横幅,站在濛濛细雨中。他们是自发来的,跟刚才那些奉命出席的领导是两回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只是穷,不是傻,心里很清楚,谁才是值得人民信赖的干部。
为刘县长感到遗憾和欣慰之余,陈明信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羡慕:人活一世,吾当效仿之!
——
“穆院长吗?”
“我是穆文宽,你是?”号码不认识,对方还刻意压着嗓子,穆文宽一时听不出对方是谁。
“我是王谊。”
“老同学,个把月没见,你咋还客气上啦。进修回来了吗,我去给你接风!”
“文宽,我在你们医院门口,你出来一下,找你有急事。”
“喂,你!”
没等穆文宽说完,王谊就挂了电话。穆文宽觉得有些纳闷,啥要紧事,电话里不说,连自己的办公室也不来。
不过听王谊的口气非常急切,穆文宽就晃悠着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一边和蔼而又威严地跟照面的医护人员打招呼,一边踱着方步来到了大门口。
“文宽,出事了!”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中年男子窜过来说道。
“吓我一跳,老王,你打扮成这样子干嘛。走,咱们边吃边聊。”穆文宽带着王谊走进不远处的一家饭店。
“穆院长来啦!您请,您吃点什么。”店老板慌忙躬身迎接。附近做生意的都知道,穆院长去谁家吃饭,是给谁家面子,穆院长随便指缝里漏漏,就能让店家生意兴隆到发紫。
这可是让人仰望的大人物啊!
“招待我的一个老同学,照老规矩上菜吧。”
“好嘞,您稍等。”让进包厢,沏上穆院长平时习惯喝的茶,又拿了一条华子放在桌上,然后店老板跑进厨房催促炒菜。
“老王,咋回事,这么着急。”
“出事啦!”
“你别一惊一乍的,慢慢说。我有心脏病,你别给我吓出个好歹来。”穆文宽玩笑道。
王谊拉着椅子凑近穆文宽,压低了声音:“文宽,还记得那个李延宗吗?”
“李延宗,哪个李延宗!”
“就是你让我给他出具假癌症化验单的那个司机,你当时说那小子不地道,吓唬一下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车祸死了,咋啦!”
“你可把老同学给坑啦!你知道吗?前几天市公安局的人,在暗地里调查假癌症的事情。文宽,你是从政的,事情又出在方山县,你难道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吗?”
假化验单!车祸!县长之死!
穆文宽不是傻子,以前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经过王谊提醒,串起来一想,额头的汗珠一下子冒了出来。
这时,店老板端着菜走了进来,讨好道:“穆院长,给您先上几个凉菜,这一盘是我昨晚卤的野兔,味道正着呢?”
“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打扰我们聊天。”穆文宽将店老板赶了出去,一把握住王谊的手:“老王,市公安局查出什么来了吗?”
“那倒没有,李延宗去市医院肿瘤科复查之前,我去外地学习了,留了几张签过字的化验单。当天给李延宗做检查的是我带的一个实习生,他实习结束回学校了。”
“哦,那就好。”穆文宽松了一口气,实习生走了,李延宗死了,公安局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出什么。
突然想到一件事,穆文宽再次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