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领最新章节内容_陈领小说连载中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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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领是小说《重生86:死刑犯的身世之谜》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一展眉写的一款都市日常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86:死刑犯的身世之谜》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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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老子就算死,也得给你们留下一堆麻烦!”陈领的笑声,在清晨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领哥、领哥,你醒啦,你活过来啦?”

一个女人又惊又喜地叫着,把他的脑袋轻轻抱在怀里,这一刻,妻子喜极而泣。

陈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后脑勺,传来阵阵的剧痛。

“大妮、二妮,爸爸醒了,快过来看看呀!”

“爸爸,嘤嘤嘤……”

“爸爸,你还疼吗?”

两个女童哭着,从床头那边,沿着他的长腿爬过来,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呼喊着爸爸。

陈领的脑袋,靠在女人胸前那两团软肉上,听着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与两名死刑犯,被警察架着胳膊,走向河滩。

到了刑场,另外两名死刑犯乖乖地跪到地上,等待着枪响的那一刻。

而身材高大的陈领,拒不配合,一脸桀骜。被后面的行刑人员,一脚踹在腿腕上。陈领“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两名警察走过去,弯腰抓住他的胳膊,想让他与那两名死刑犯并排跪立,等着被枪决。

然而,他的脖子yr,脑袋耷拉了下来。

——他死了!

陈领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监督的法官和行刑人员,还有手足无措的法医,陈领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狂笑。

“老子就算死,也得给你们留下一堆麻烦,哈哈哈……”

他说的的确没错,行刑人员这下可有大麻烦了!

一个死刑犯还没被枪决呢,就诡异地死在了刑场上,这是严重的事故!

现在,陈领看着分明是自己孩子的两个女童,心中一阵懵逼。

他清楚地记得,大女儿二十五岁,正在读医学博士。小女儿二十三岁,已经本科毕业。

为什么现在还是孩子呢?

他使劲儿地抬起眼皮,朦胧中,看到上方用呢绒编织布糊成的顶棚,顶棚下面吊着一个灯泡,开关的拉线拴在床头上。

床头下面,并排摆放着两个装粮食的大瓮。

透过里间的门口,看到外间屋子窗下的一抹微亮。一股寒意突然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领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眼前两个女童的小脸蛋。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我死了,还是活着?”脑子里一片混沌。

陈领正在努力地思考,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着。他伸手去抓。

“别动!”女人连忙提醒。

他还是摸到了脑袋上的绷带。

陈领艰难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双正在簌簌流泪的眼睛:“你是小艺?”他看到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妻子。

周小艺是他的青梅竹马,今年二十五岁,属牛,比他小一岁。

妻子身高有一米六二,比陈领矮了整整二十公分。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大大的杏仁眼,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是一位标准的东方美女。

听到丈夫这样问,周小艺焦急地问道:“陈领,你是被打傻了吗?”

妻子把脸贴到他的前额上,几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感受到妻子的温暖,陈领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转动起来:“难道我重生了?”

他心里想着,抬头看到墙上郭凯敏和张瑜的剧照,还有下面的节气表,上面写着 1986 年。

果然,他回来了,他真的重生了,这可太好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使足了劲儿坐起来,扭头看到了妻子鼓鼓的肚子,和充盈的rf,一股危机感蓦地袭来!

突然间,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这么严,你还要生三胎,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明天,你必须带着小艺,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这恐怖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他前世的记忆勾联了起来,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这是父亲昨晚说的话,上一世的今天,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好好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竟然变成了杀人犯。

他被父亲陈凯华,骗到县医院做结扎手术后,父亲竟然和联合镇计生办的人,偷偷将妻子拉到镇卫生院,去做流产手术。

结果,因为孩子太大了,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妻子大出血,很快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想到这里,陈领也顾不上头痛了,对老婆说道:“小艺,咱们得赶紧跑,不然就得去打胎了!”说完,他急忙下床。

周小艺昨晚就听到了一些风声,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爬起来穿上衣服,还没有系扣子,就挺着个大肚子,开始给孩子穿衣服。

陈领慌忙穿上鞋子,快步跑到院子西南角,从棚子里推出独轮车。他拿起扫把,匆匆扫去车上的尘土,然后开始在车两边搭建架子。

他的妻子身怀六甲,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所以架子一定要搭建得坚固,以免在途中发生意外掉落的情况。

陈领用绳子将木棍紧紧地捆住,然后用力拉扯了一下,确认架子足够稳固后,他才跑回屋子,到床上取被褥。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呀?”六岁的大女儿阳阳,仰起可爱的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三岁的娜娜也抱住爸爸的腿,同样仰着头,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要去你姑奶奶家。”陈领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宝贝的小脑袋,然后向门外走去。

周小艺正在橱子边,收拾着大人和小孩的衣服,她不耐烦地说道:“别打扰你爸,到一边去坐着。”

被批评的女儿们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倚在床沿上。

当被褥铺在独轮车上后,陈领便准备出门。他要去通知同村的岳父岳母,他们一家人要跑路了。

然而,当他打开院门时,一阵寒冷的风吹来,他突然愣住了!

原来,父亲已经带着镇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堵在了门外。不远处,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在严密监视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领心中暗自咒骂,这个老家伙,为了阻止他们夫妻逃跑,竟然六点就来了,真是太拼了!

陈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头白发的父亲,他的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心中一个声音在催促:打他,必须打他!

陈领父子二十年没见面了,这一见,却是父亲带人堵住了他的家门!

他面色阴沉,站在大门的台阶上,目光冷冽地盯着陈凯华,这令父亲心中不由得一震。

陈领身高一米八二,麦色皮肤,一张椭圆脸,浓眉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别看他英俊中似乎还有几分秀气,一旦愤怒,眉毛就会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面部肌肉扭曲,极其吓人。

计生办的两个人,看陈家父子如同斗鸡,悄悄地撤出了二三十米。

别人怕他,当爹的陈凯华却不惧,他不仅是老子,还是杀过敌人的战场老兵。

正在父子目光对峙之时,哪知外号三邪的三弟陈雄走了过来。

昨天,三弟的新房竣工了。帮忙建房的乡亲们,在父亲家喝完庆功酒之后。

正要离开时,父亲叫住了他:“领啊,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已经快要跨出门槛的陈领停了下来,问道:“爸,什么事啊?你说。”然后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你还要生三胎,这怎么能行呢?明天,你带着小艺,去医院打掉吧!”父亲说得云淡风轻。

陈领一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爸,孩子都七个多月了,现在去流产,你不觉得这是‘杀人’吗?”陈领的脸色变得阴沉,非常不高兴。

父亲的话,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卸磨杀驴!

陈领家里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盖了三套房子。

从十九岁起,他带着村里的一些小兄弟,上山去采石、运石头。先盖了自己的房子,接着又帮二弟盖了婚房。

而父亲呢,就只管当他的村书记,其他啥都不管。

父亲早不说晚不说,三弟的婚房刚盖好,就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他火冒三丈。

听了儿子的话,陈凯华把眼睛一瞪:“胡说八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哪来的杀人啊?”

爷俩各执一词,为了这件事越吵越凶,最后陈凯华怒声说道:

“少跟我顶嘴,明天,你必须带小艺去把孩子打掉!”

他以前在部队里当过连长,回到家乡后,又当上了村支部书记,他说的话一言九鼎,容不得他人反驳。

“领啊!你爸是书记,你超生,他还怎么去管别人?不懂事!”母亲刘霞,在旁边帮着父亲说话。

这话就像一把火,直接点燃了陈领心中的汽油桶,他立刻回怼道:

“二弟也有两个女儿了,他老婆也怀孕了,你怎么不让他老婆去打掉孩子呢?”

比陈领小九个月的二弟叫陈英,也生了两个女儿,现在他老婆怀孕已经五个月了。

让陈领的老婆打掉孩子,却不让陈英的老婆打掉孩子,父母的心,都偏到夹肢窝了。

“混蛋!他不是带着老婆孩子躲出去了吗?”陈凯华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坐在陈领身后的三弟陈雄,看他跟父母硬扛,气得死死地盯着大哥。

“你提前让他躲了,却拿我来大义灭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陈领一怒之下,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直接戳到了父亲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他把烟蒂一扔,顺手拿起屁股底下的马扎,朝陈领砸了过去。

陈领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马扎,面目狰狞地作势要扔回去。

三弟以为他要动手,从后面拿起一个板凳,朝着他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陈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陈雄深知昨晚因父亲丢马扎,自己才动手打了大哥,担心陈领会将怒气撒到父亲身上,赶忙跑了过来。

父子三人开始了无声的对峙。

昨晚三儿子将长子差点打死,陈凯华自知理亏,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了退让。

他讪讪地问道:“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陈领语气冰冷地回答道:“多谢关心,还死不了!”

二十年未见,前世的父子,今生却成了仇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陈凯华明白长子心中憋着一股怨气,他转过头,对三子陈雄说道:

“还不快向大哥道歉?”

他身为大崖村的书记,得罪过无数乡亲,此刻父子、兄弟失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笑话。

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维护家庭的和睦。

陈雄面无表情,眼神中依旧对大哥充满敌意,他非但不为昨日的行为道歉,反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憨货,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村里正与港商洽谈合作建设水泥厂,父亲忙于谈判等相关事宜,陈雄的新房,都是陈领带人建造的。

为了节省买砖头的费用,他带着邻居兄弟们上山采石,用独轮车运建筑材料。一干就是数月,耽误了不少赚钱的时间。

这个白眼狼,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偷袭,差点将他置于死地。如今竟然不知悔改,还在挑衅!

陈领不再惯着他,他也不再是自己的兄弟!便恶狠狠地说道:“看我不打出你屎来!”

话毕,他突然跨步向前,猛地一拳打在三弟脸上。

陈雄猝不及防,一个后仰重重摔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干燥的土地,瞬间扬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鼻血如泉涌般流淌下来。

陈领的突然发难,令随行的人员惊愕不已。谁也未曾料到,陈领出手竟如此狠辣。

时年二十二岁的陈雄,身高一米六八,十分健壮。就像传说中的日本鬼子,品行邪恶,十分能打。就算号称最能打的周小飞,都不是他的对手。

此番吃了亏,岂肯罢休?

三邪挣扎着爬起身来,径直冲向大哥……

然而,在逃亡的二十年岁月里,陈领除了苦练长跑,还精研武术。无时无刻,不在为与警察狭路相逢的那一天,做着准备。

多年的锻炼,没能逃脱警察的追捕,今天却用在了弟弟身上!

尚未冲到大哥跟前,陈雄便被陈领一脚踹中小腹,飞出去七八米。随后,陈领的拳头,如暴风骤雨,无情地砸落下去……

村前通往县城和乡镇的路口处,停放着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车,还有两辆拖拉机。

拖拉机,是用来运载即将接受流产,和做绝育手术村民的。

仲冬伊始,北风呼啸着,清晨的气温已近乎于零度。四名民警抽着烟,缩着脖子在路上来回踱步,借此取暖。也监视着村民的一举一动。

看到陈家兄弟无休止地打斗,一位警员沉不住气了,他走过来问道:

“梁所长,是不是过去制止?”

派出所只是协助计生办工作,防止出现暴力,和破坏计划生育政策的行为。

人家兄弟打架,显然不属于破坏计划生育工作。除非过度暴力伤人。

梁所长摆摆手。

他也听说了,昨晚陈雄一板凳,差点将大哥打死。陈领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弟弟,也应该。

这边,陈凯华看大儿子暴打他的心肝宝贝,也顾不得脸面了。跑过去,一脚将陈领踹翻在地。

“领,你三弟昨晚打你不对,现在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不要脸的东西,我打死你!”

民兵连长郑元山看到陈凯华出手了,忙过去弯腰将爷仨分开。

他与陈领是发小、同学,也是好兄弟。陈凯华夫妇的偏心,全村人都知道。

与其说陈领是他们家儿子,倒不如说是他们家长工。

初中毕业后,本来可以推荐陈领上高中的,陈凯华以名额不足为名,大公无私地将名额让了出来。

为了让陈领这位优秀的学生读高中,联中的校长,和班主任都来做工作。

然而,陈凯华一句他是书记,不能多吃多占为由,就断送了长子继续求学的道路。

村里许多人都议论,陈领不是他们夫妻的孩子,是他们捡来的。

这种议论,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凯华夫妇结婚后,多年没有孩子,哪知道妻子刘霞去了一趟部队,不到一年,就抱回来一个大胖小子。

还有,陈英比陈领只小九个月,哪有生完孩子,一刻不停就怀孕的?这不科学!

再一个,农村有个风俗,时间长了不生孩子,就要千方百计抱养一个。为这个孩子取名“领”,寓意着领来弟弟妹妹。

而陈领的名字中,正好就有一个“领”。

人都有正义感,郑元山也不例外。他目睹陈领殴打陈雄,却故意不去劝架。

此刻陈书记不顾脸面了,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众目睽睽之下,陈领不能对爸爸出手,吃亏的肯定是他。

看着三儿子脸被打得像猪头,陈凯华阴沉着脸斥责道:“领啊,你是大哥,怎能对弟弟下如此狠手呢!”

陈领心中暗骂:老东西,你还当我是从前的陈领吗?

上一世,被忽悠去做完结扎手术的陈领回来,看到的是妻子冰冷的尸体!

愤怒的陈领不顾一切地冲回家,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我做了结扎手术,就不会让小艺流产了吗?现在她死了,你说怎么办!”

他面容扭曲,眼睛红红的,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陈凯华眼皮翻了一下:“还能怎么办?一个女人死就死了,我再给你找一个。”

父亲冰冷的话,让他瞬间破防,一条人命,竟然死就死了?

“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你害死了我老婆,你得偿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陈领,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三弟陈雄,听到他骂父亲,拿起一把铁锹,就朝陈领冲了过来。

陈领本来火气无处发泄,顺手抓起一根扁担,就和陈雄打了起来。

陈凯华怕伤了小儿子,拿起镐头,朝着陈领冲来。

好巧不巧,这时候,陈领的扁担正好抡了出去,“嘭”的一声,扁担不偏不倚,抽在了父亲的太阳穴上……

从此,陈领开始了逃亡生涯。

2006 年,被通缉了二十年的陈领,终于在一篇报道中露出了行踪,然后被警察给抓住了。

暴露的原因呢,竟然是他一直偷偷地给女儿学校捐款。

其实啊,他没那么高的觉悟,给学校捐款,完全就是为了女儿。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孩子缺少的父爱和母爱。

从两个女儿上小学开始,去哪个学校,他就把钱捐到哪个学校。

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捐款的数目也越来越多。到后来,他每年给大学捐款都达数百万元。

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举,最终还是被新闻记者扒了出来。一篇报道,把一直通缉他的警察给引来了。

到了要宣判的时候,法院通知了他的母亲。

七十四岁的刘霞,也不知道是想发泄怨气,还是知道他没了翻盘的机会,竟然这么说:

“该死的陈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把你当亲生的一样对待,你不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打死了你的爸爸!”

陈领当时就听懵了,他心里藏了好多年的疑问,这下终于有了答案。

他也想搞清楚,便问道:“妈,我打死爸爸,纯粹是意外,我真的不是您亲生的吗?”

老太太恶狠狠地说:“是又怎样?你是我们从医院偷来的!”

新仇旧恨,让陈领面目狰狞。看长子一副吃人的样子,父亲说道:“好了、好了!”

他来是动员儿媳去流产的,绝不能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缠。

陈凯华稍作停顿,接着说道:“领啊,还是让媳妇把孩子打掉吧!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这样,凡是超生怀孕的,都得这么做。”

陈领似没听到,转身回家,牵着两个女儿的小手,朝着村里走去。

“你要去哪儿?”望着儿孙渐行渐远的背影,陈凯华问道。

只要儿媳妇跑不掉,谅儿子也不会抛下妻子。

陈领回过头来:“我把孩子送给她姥姥。”

陈凯华心中暗喜,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儿子终究还是斗不过老子。

没过多久,陈领就和岳父、岳母一起回来了。

岳母叫周长荣,她头上戴着一块柿黄色的方巾,前面看着像个帽檐,后面就跟那秃尾巴鸡似的。

身上穿着一件到膝盖的大棉袄,挺着个肥嘟嘟的大肚子,活脱脱就像个炮弹。

这周长荣虎的很,一瞧见陈凯华,立马开骂:

“陈凯华,我操你八辈祖宗,俺闺女都怀孕七个月了,你还让俺把孩子打掉,你不得好死!”

老太太像吃了黄氏响声丸,这一骂,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周围的邻居,纷纷跑出来瞧热闹。

瞅着这位埋汰又可恶的女人,陈凯华厌恶地说道:“你个老娘们儿,懂个啥!这是国家政策。”

然后又对陈领的岳父周亮说:“亲家,赶紧把她弄走!”

周亮赶忙点头,连拖带拽的,把老婆弄进了陈领家里。

过了一会儿,陈领阴沉着脸出来了,问道:“我不用结扎了吧?”

这话问得,你不做绝育手术,老婆流产有何用,不是还会怀孕嘛?

“那可不行,你不做绝育,我咋去动员别人结扎呢?”

父亲的话刚说完,陈领就骂道:“我去你妈的,那还能搞女人嘛!”

这时期,很多人以为男性做绝育手术后,就不能过性生活了。

“不会影响夫妻生活……”计生办的人还在解释,而陈领,已经转身向东边跑了。

陈凯华看儿子跑了,赶忙高喊:“快抓住他,警察同志,截住他!”

这一喊,所有人都呼啦一下,追了上去。警察也赶紧往东北方向去拦截……

陈领住在村子最前面,房前是一条东西的小路,房子右侧是南北向的一条大街。再向南,连接着去县城的大道。

警察站在大道上,他只能向东逃。陈领跑了大约二百米,路就没了。再往东,就是麦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在麦田里,计生办的齐主任,带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警察看到陈领跑了,迅速跳上摩托车,“轰隆隆”发动引擎,排气管冒出一阵黑烟,然后斜着追了上去。

三轮摩托车就像两匹野马,在松软的麦田里起起伏伏,后面的沙土和青色的麦苗,都被溅了起来,那场面十分壮观。

不过,摩托车毕竟不是战马,没有越野的本事,没过多久,一辆摩托车就冲进了干枯的水渠里,另一辆也只好停了下来。

警察们跳下车,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他们仗着人多,就像追捕野兔一样,满山遍野地围追堵截。

松软的麦田里,陈领跑得辛苦,追他的人更辛苦。

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都是坐办公室的,哪能跟陈领比体力和耐力啊?

警察也不行,他们穿着皮鞋,一脚踩下去,黄土就把鞋子淹没了。

麦苗上的露水,很快就和着黄土变成了泥浆,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而且,陈领这可是在逃命啊,就像鬣狗追角鹿。

鬣狗追不上大不了少吃一顿,角鹿跑不掉可就没命了。谁更拼命,一想便知!

追了还不到十分钟,后面的人就被越拉越远。

陈凯华年纪大了,知道自己跑不过身强力壮的儿子,就带着郑元山,继续留下来守着周小艺,免得弄个蛋打破,鸟飞了!

然而,陈凯华人虽留了下来,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的追逐战。

见追赶的警察和计生人员逐渐被甩在身后,他站在高坡上,一拍大腿,骂道:

“他奶奶的,全是一帮窝囊废!”

正着急的陈凯华,忽地瞧见陈领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好像在大口喘气。他心里嘀咕起来:

“这小子,比起他爹可差远了,这么快就跑不动了?”

想当年的苏团长,可比他这个连长能跑多了,真是老子英雄儿狗熊!

站在陈领家对面的石台上,他高高举起手,扯着嗓子高喊:“快,他跑不动了!”

其实,他身体绷得紧紧的,也是白费力气!他的喊声,前面的人压根儿就听不见。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两亲家,缩着脖子从门里走出来,再回头,已经瞧不见正脸了。

陈凯华有心上去瞅瞅,又怕挨骂,刚才就被周长荣那泼妇,问候了老娘。这会儿凑上去,若不被挠成大花脸,那才叫怪呢!

“元山,你去瞅瞅,别是周小艺跑了。”

听到陈书记发号施令,郑元山心中暗自腹诽:“你他妈咋不去,你怕挨骂,我就不怕吗?”

不过,他还是向前挪了两步,说道:“是周大娘。”

别说分不清是谁,就算是周小艺,他也不会说的。这节骨眼上,不帮着兄弟,他郑元山还算人吗?

陈凯华还在盯着两亲家的背影,郑元山往东一指:“陈书记,你瞧,公安快抓住他了!”

他心里还是犯嘀咕,万一是小艺嫂子,他郑元山到底是帮这老货,还是帮嫂子呢?不如将陈书记的注意力,引到陈领身上。

民警和计生人员,看到陈领没了力气,立马又精神抖擞起来。鼓足了劲,又追了上去。

陈领跑几步停一停,一只手捂着肚,不停地咳嗽又干呕。瞧那模样,像是跑得太急,发生了肠痉挛。

梁所长手一挥,对身边一个年轻警员讲:“小张,他跑不动了,快上去拦住他!”

得到命令,小张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到了陈领前面。

见前方没路可逃,陈领一转弯,朝南边跑去,直冲着一个放羊的老头奔去。

大爷放着五只羊,用了三条狗帮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出狗粮?

看到陈领直直地冲过来,三条狗立马对着他狂吠不止。

陈领怕被狗咬,正犹豫呢,后面的人就已经赶到了。很快,就把他和羊群围在了中间。

这下对方跑不掉了,梁所长也松了口气,他对着陈领嘲笑说:“跑啊!你咋不跑了?”

被七八个人围在中间,那牧羊的三条狗也怕了,躲到主人身后,鼻子里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都说鬼怕恶人,原来,狗也怕恶人啊。

“把他带回去!”梁所长吩咐道。

陈领一把抓过大爷的放羊鞭,“嚯”地在空中甩了一圈,扯着嗓子警告:“别过来,都别过来!”

梁所长拍了拍胸口,这一阵追赶,可把他累坏了!

“看电影看多了吧!你说不过来,我们就不过来了?”梁所长打趣道。

陈领像只困兽一样,还在空中挥舞着鞭子。

梁所长警告说:“你放不放下?”说着就去腰间摸枪。

他不过是吓唬吓唬不懂法的农民罢了,逃避计划生育,又不是犯了啥大罪。

重生的陈领,当然知道,这逃亡的二十年里,刑法、民法他都熟透了。

他戏谑道:“不就是逃避绝育,你至于拔枪嘛?”他丢下鞭子,耍赖躺在了麦田里。

俩警察过去拽他,他就像坨烂泥,赖着不走,直到被梁所长踢屁股,才站了起来。

突然间,计生办的齐主任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子最后那嬉皮笑脸的样儿,一点都不紧张。难道……

他赶忙对下属道:“快回去,陈家父子,会不会是跟咱玩调虎离山呢?”

得,这可不是民警的活儿了!累得要死的下属,刚才都跑虚脱了,不得不捂着肚子往回跑。

一行人呼啦啦回到陈领家,就见周长荣老太太,穿着她闺女的孕妇装,坐在桌子边,“吸溜吸溜”地喝茶呢。

齐主任赶紧就问:“周小艺呢?”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不是去做流产了吗?”

说完,还轻笑了一声,又看了陈凯华一眼。

她的笑容讳莫如深,立刻让齐主任产生了误会,他指着陈凯华:“陈书记,你……”

这一刻的陈凯华,里外不是人,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呢!

打一辈子雁被雁啄了眼,他被儿子耍了!

陈凯华羞愤难当,带着人,浩浩荡荡向亲家杀去。

找不到儿媳,他要将周亮家铲平了!

计生办齐主任带手下去找周小艺后,看管陈领就成了警察的任务。然而,他不是犯人,也不能铐起来。

为了抓到他,梁所长的皮鞋都和了泥巴,现在可不能让他跑掉。于是派了两名警察,寸步不离地伴他左右。

走到水渠边,警察的摩托车还扎在水沟里,梁所长和另一名警察,使尽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推出来。

陈领嘿嘿一笑:“我跑不了!瞧把梁所长累得,还不赶紧去帮忙?”他对那两名警察嬉皮笑脸。

梁所长斜睨着眼:“你这小子过来帮忙!”

陈领戏谑地一撇嘴,跳下水沟,把梁所长推到一边,双臂一使劲,一下就把摩托车给推了出来。

“你这小子吃啥长大的,这么壮实?”梁所长拍了陈领肩膀一巴掌,硬邦邦的肌肉,硌得手生疼。

“哪有啥好吃的,我告诉你个秘诀?”陈领还是嬉皮笑脸。

“啥?”梁所长并不相信什么秘诀,但还是问了出来。

陈领走到所长跟前,故作神秘地说道:“上山抡大锤啊!”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想长一身腱子肉,不用特意去锻炼,开山采石,一次抡个上百大锤,肯定能练出来。

梁所长跟陈领也挺熟,好歹他爹是书记,俩人说话也挺随便:“去你妈的!”

他是陈领的叔叔辈,骂完哈哈大笑。

车开回村前的大路上,那些被勒令到医院流产,还有做绝育手术的村民,三三两两地哭丧着脸,朝这边走过来。

公安都出动了,哪个村民也不敢对着干?虽然,他们心里把计生人员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陈领见老婆没过来,就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这时候的周小艺和两个孩子,早就被弟弟用独轮车推着,从村子后面跑掉了。

“小飞,你姐夫被抓住,是不是真得结扎啊?”

周小艺心里头,一直挂念着老公,听人讲,男人要是结扎了,那就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了,重活也干不了啦。

“姐,你就甭操心了,先把娃生下来再说吧!”周小飞也只能这样说了。

周小艺坐在独轮车上,伸手给两个闺女掖了掖被角,眼泪就跟那决堤的洪水似的,哗哗地往下流。

被拉到县医院,做结扎手术的陈领倒是轻松多了,既然老婆没被抓来,那就说明她躲过了这一劫。

上一世,周小艺引产的时候,死在了手术台上。这会儿陈领重生了,总算是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不过呢,周小艺生产的时候,可得加倍留神。

在手术室走廊里等了一会儿,护士走过来,问道:“手术都准备好了,男的谁先来做?”

今天要做绝育手术的男人,一共有五个,听到护士这么问,一个个吓得脸色跟那黄纸似的,身体直往后缩。

谁都知道这一刀逃不掉,然而,都不想当第一名。

一个个就跟那待宰的猴子似的,只恨不能把旁边的同,伴推出去,好让自己多活一会儿。

齐主任走过来说道:“陈领先做!”

真是太可恨了,陈家父子,居然跟他玩调虎离山计,来了个偷梁换柱。

到现在,他还觉着,是陈凯华策划了这一切呢。等回去了,非得向镇长告上一状不可!

民警也巴望着,第一个把这小子给阉了!

真是太操心了!来的路上,为了防止陈领逃跑,两名警察把他挤在车厢中间,几乎是抱着他来的。

万一他跳车摔死了,那可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在医院里,一会儿工夫,这家伙就去了三趟厕所,那两个警察,简直就成了他的小跟班。

警察连拉带拽,把他送进了手术室,陈领还回过头,大白牙一呲。

“躺上去。”护士小姐往手术床一指。

陈领赶忙脱鞋,麻溜地躺好。

“把裤子脱了。”护士小姐瞄他一眼,顺手从搪瓷盘里抄起镊子、药棉。

陈领刚要脱裤子,忽地瞅见女护士眉毛弯弯。虽说戴着口罩,可这“没安好心”的一笑,他瞬间就瞅见了这双熟悉的眼睛。

他噌地一下蹦下床来,手忙脚乱地系回腰带。

“好你个死妮子,原来是你啊!”陈领眼神里满是惊愕,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这美女护士,竟然是他的同学蒋小燕!

若是小弟弟被她摆弄,那可真是羞死人啦!想当年上初中时,他俩还是同桌。

那时节,他俩时而打闹,时而亲昵,好得很。后来,蒋小燕考上了医专,要是陈领能上高中再考上大学,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呢。

陈领走上前去,推着她的后背,嚷道:“你出去、出去!”

“别推我,这是我的工作!”蒋小燕后仰着身子,不想离开。

张大夫戴着塑胶手套,十指伸着走过来:“咋回事?”

他的脸色忽地一沉,还以为陈领不乐意有女护士在场呢!

莫说八十年代,就是搁到现今,让大姑娘在那私密处打麻醉针,也是件叫人难为情的事。

大夫这么一问,蒋小燕立马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弯着腰,用手点着陈领:“我俩是同桌同学,咯咯咯!”

蒋小燕笑得那叫一个欢,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张大夫听了,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是农村小伙子了,就算是他这个当大夫的,这事遇上女同学,也得尴尬至死。

男性结扎就是个小手术,张大夫自己一个人做,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把蒋小燕支走后,陈领又重新躺到了手术台上,张大夫拿了点药棉,给他消了消毒。

然后拿起一小瓶麻药,用分币大小的砂轮,在瓶子上头轻轻那么一划。

趁着四下无人,陈领麻溜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票子,眼疾手快,塞进了大夫的白大褂兜里,还顺道轻轻拍了两下。

这偷偷摸摸的行贿,要是没让对方瞅见,那可就误事了。

陈领的这点小九九,又怎能躲过张大夫的法眼?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把砂轮塞进兜里,顺便摸了摸钞票的厚度。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百元大钞还没问世,得等到八八年,大额票子才开始在市面上流通。

张大夫用手这么一捏,心里就估摸得八九不离十了,这应该是二十张“大团结”。

他面无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针管抽进麻药,轻轻地将药推了进去。

陈领心里打着小鼓,也不知道,这二百块钱能不能起作用,他的担心,甚至打麻药都没有感觉疼痛。

张大夫的手术进行得非常迅速,没过多久,就完成了缝合。

开始陈领裆部麻木,渐渐开始疼痛,他扶着墙缓缓走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朝楼下走去。

走到楼梯拐角处,计生办的齐主任就急匆匆地追了过来,一把抓住他,厉声道:

“你不能走!”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庙还在,可没了和尚,又有何用?他想着抓住陈领,逼问出周小艺的下落。

岂料陈领猛地回过头来,一言不发,两根手指如闪电般,直插向他的眼睛。

齐主任大惊失色,慌忙偏头躲闪。

陈领的手指,几乎是贴着他的太阳穴划过,瞬间挖下了一小块墙皮。

其实,陈领不过是吓他而已,重生的他,哪能这么莽撞?他是故意避开了齐主任的眼睛。

这一下,可把齐主任吓得够呛,差一点,被戳瞎了眼睛,身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你……你竟敢动手,信不信我马上叫警察来把你抓走!”

齐主任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陈领左侧的眉毛一挑,眼睛瞪得浑圆,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恶狠狠地说道:

“你他妈的,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吗?你那些肮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齐主任也绝非善类,上一世妻子的离世,他也脱不了干系。

齐主任负责计划生育工作,整天与女人打交道。时间一长,就和他们大崖村的妇女主任李玉兰好上了。

陈领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也曾隐约听父亲提起过。

此时他故意不说清啥事,正好可以起到恐吓的作用。

这年月,在计生办这个位置上,即便没有男女关系问题,经济问题也不会少。

齐主任与李玉兰二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轻则丢掉工作,重则可能要坐牢。

在这个时代,男女问题,可不是像后世那样简单,绝不是两厢情愿,就没人管了。

“胡说八道!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我可不是故意为难你,赶快把你老婆找回来!”

齐主任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见对方的态度软了下来,陈领也不再纠缠,迅速下楼,坐车去与老婆会合。

大崖村大队部里。

陈领的岳父周亮,被郑元山与陈栓,带进了会计室旁边的一间屋子。

陈凯华跟着走进来,他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突然上前一脚,将周亮踹了个狗吃屎。

周亮满脸委屈地爬起来,带着哭腔说道:“陈书记,咱们可是亲家啊,您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周亮家阴盛阳衰,他不像老婆周长荣,那女人简直就是个母老虎,没理都能争三分,没人敢招惹。

而五十多岁的周亮,则恰恰相反,他身材瘦弱,性格绵软,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敢跟人起争执。

要不是为了女儿,他是绝对不敢跟着女婿一起,玩偷梁换柱这种把戏的。

看着周亮这副窝囊的样子,陈凯华更加生气了,他走上前去,两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周亮的脸上,喝问道:

“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快说,周小艺到底去哪儿了?”

这两巴掌,打得周亮眼冒金星,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她出了家门就自己走了,我真不知道孩子去了哪里啊。”周亮唯唯诺诺,吓得浑身发抖,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辩解着。

“胡说八道!阳阳和娜娜在你家,她走能不带着孩子吗?”

陈凯华的脸色变得铁青,愤怒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周亮的腮帮子上。

这一拳力道极大,周亮立刻感觉到嘴里泛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还顺带吐出了一颗后槽牙。

周亮也急了,他用手指着陈凯华,声色俱厉:“去哪儿了,你去问你儿子啊,问我干嘛!”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周小艺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轻易就把女儿的下落说出来呢?

陈凯华听了这话,更加恼火了。

他本来就因为儿子陈领的事情,憋着一肚子火,现在让他去问儿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陈凯华冲过去,对着周亮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直到自己打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打累了的陈凯华,用手指着民兵连长郑元山,喘着粗气命令道:“元、元山,你来给我打!”

郑元山是陈领的好友,和周小飞的关系也挺不错的,他怎么会去打周亮呢?

他是退役军人,对国家法律还是了解一些的。

“陈书记,打人可是犯法的!”郑元山直接拒绝道。

“没事,打死了我负责!”陈凯华喘着粗气,信誓旦旦。

郑元山又不傻,打死了你来负责,你以为你爹是皇帝啊?到时候,你不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摇了摇头,反而说道:“陈书记,你也没有权力动用私刑,还是耐心问问周叔吧!”

嘿,好小子,你竟然敢教育起我来了,陈凯华那个气啊!

他用手指着房门,吼道:“反了天了,你给我滚,民兵连长你也别当了!”

今天是怎么了?儿子、儿媳不听他的话,自己亲手提拔的民兵连长,也不听他的。

齐主任还以为他和儿子沆瀣一气,骗他呢!其实陈凯华比窦娥还冤。

“不当就不当,你以为我稀罕啊!”郑元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了。

这年头改革开放,就算是卖菜也能赚钱,跟着周书记私设公堂,说不定会成为替罪羊。

郑元山摔门而出,把陈凯华气得七窍生烟。

他对着另一个民兵说道:“陈栓,给我打这个老家伙,让他把女儿的去向说出来,你就是民兵连长了。”

最后,他还向陈栓画了个大饼,说等水泥厂建起来,就让他当保卫科长。

“好嘞叔,你就瞧好吧!”

陈栓是陈书记的本家,一直想在村里谋个一官半职,没想到跟着搞计划生育,竟然就当上了民兵连长。

瞬间,屋子里传来声声惨叫,引得来大队办事的村民,探头探脑地过来看热闹。

在陈氏叔侄俩的殴打之下,性格软弱的周亮,终于说出了女儿的下落。

陈领坐在西行的公交车上,此时麻药的药效已然褪去,随着车辆的颠簸,伤口愈发疼痛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所笼罩,田间的麦苗也已呈现出深绿色,路边的树木如箭一般飞速向后掠去。

尽管重生后的生活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但他依然感激上苍的恩赐。

这一次重来,短短半天时间,他便收获颇丰。

首先,他成功拯救了妻子的生命!从齐主任的言辞中可以推断,小艺成功摆脱了监视。

这样一来,他的孩子有了妈妈,他也有了妻子,一家人终于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其次,手术室里的行贿也顺利达成。

那两百元没有白费,他们无需言语,便心有灵犀地完成了这场默契的交易。

他的阴囊虽然挨了两刀,但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手术刀轻轻一划,并未切断输精管,只是划破了表皮,随后便迅速缝合起来。

重生后的陈领,并不觉得男人结扎就等同于变成了太监,他也无意再要孩子。

重生的感觉真好,让他活得更加明白透彻了。计划生育的口号中有一句说得很对: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

而且,对于一些贫困家庭来说,生儿子,等同于一场灾难!

将来,纯真的爱情会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婚姻市场上那些无耻的交易。

打完这场“母子保卫战”,他还要努力赚钱,没钱的人家,儿子只能打一辈子光棍!

不过,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绝育手术,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任何一项身体功能的改变,都可能影响到人体的完整性。

他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噜乱叫起来。他抬头透过车窗望向太阳,发现日头已经西斜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连早饭都还没吃,就被父亲堵在了家门口,紧接着又被人追得像条狗一样。

他饿了,他的老婆孩子肯定也饿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如果不吃饭,首先孕妇、孩子撑不住。

陈领不禁担心起来。

这会儿,周小飞用独轮车推着姐姐,和两个外甥女,已经抵达了与姐夫约定好的东良镇。

这一路上,他就像在逃命一样,既害怕被抓回去,又担心会颠簸到身怀六甲的姐姐。

紧张和疲惫,让他的后背,不断冒出腾腾的热气。

他向姐夫许下了承诺,就绝不能食言。他是个男人,必须言出必行。平安将姐姐和外甥女带出来!

一口气走了四十多里路,此刻停下来,他那单薄的棉袄,早已被汗水湿透。

北风吹过,他的后背仿佛穿上了铁板,轻轻一碰,皮肤就感到冰冰凉凉的。

两个外甥女在地上跺着脚,在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小孩子又冷又饿,脚都麻了。

老大阳阳走到妈妈身边,问道:“妈妈,爸爸还没来呢?”

周小艺靠着墙,她的心思全在老公身上,倒没觉得冷,只是太累了。

她怀孕已经七个多月了,挺着大肚子坐在窄小的独轮车上,连喘气都不顺畅。

她用双手轻轻抚摸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儿,安慰道:“再等一会儿,你爸爸就来了。”

小女儿娜娜抬起头,看着妈妈的脸,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妈妈,我饿了。”

和丈夫一样,她的心思也都在担心对方,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叫。

听到娜娜说饿,周小飞急忙去掏口袋,然而把所有的衣兜都翻遍了,也只掏出了一块钱。

看到弟弟的窘态,周小艺心里明白,自己兜里也没钱。

农村人平时很少出门,用不到钱,也就没有带钱的习惯。她看着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还有一块钱,周小飞拿着这一元钱,走进了对面的包子铺。

“老板,还有包子吗?”

这都下午两点多了,早已过了饭点,只能试试看运气了。

老板正在店里打扫卫生,听到有人问话,抬起头回答道:“有,不过不多了。”

周小飞将钱递给老板,说道:“给我来一块钱的。”

老板收了钱,走到筐子前,掀开小棉被,用草纸精心地包了四个白菜素包子。

他站在门口,高声呼喊:“姐,快带孩子过来,吃包子啦!”

两个小外甥女手牵着手,兴高采烈地穿过马路,跑过来。

周小飞温柔地递给她们,每人一个包子,还轻轻地抚摸着她们的小脑袋,然后转头对老板说:

“老板,有白开水吗?”

老板忙着倒水的时候,姐姐也缓缓走了过来。周小飞连忙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给姐姐。

周小艺接过包子,关心地对弟弟说:“小飞,你也吃一个。”

这个弟弟虽然有时不太听话,还喜欢打架,但对她这个姐姐,那可是好得没话说。对姐夫,也是非常尊重的。

“我不饿。”周小飞微笑着回答。

毕竟总共只有四个包子,两个小孩子,吃都不太够,更别提还有怀孕的姐姐了。

周小艺看着弟弟,心中满是疼爱。

都已经两点多了,弟弟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她自己坐在车上,都感觉饿了,弟弟出了这么大的力,怎么可能不饿呢?

她正准备把一个包子递给弟弟,周小飞却已经迅速跑到对面的独轮车旁,等待姐夫了。

眼看着就要到东良镇了,陈领坐在车窗边,手紧紧地抓着窗帘,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窗外。

只要还没见到老婆孩子,他的心就始终无法完全放下。即使是小舅子,带着她们成功逃出来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万一父亲带人追来……

突然间,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内弟周小飞,正双手插在裤兜里,朝着这边张望着。

他急忙喊住司机:“师傅,请停一下,还有人要上车呢。”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客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如今已经开始实行奖金制度了,司机的服务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善。要是放在以前,司机师傅可没这么好说话。

“姐夫。”周小飞急切地走了过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瞧着这个一双女儿的恩人,陈领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周小飞今年二十二岁,比姐姐周小艺小三岁。

他中等身材,相貌随父亲,椭圆脸,白白净净的。不过他的脾气却随母亲,一点火就着!

由于脾气暴躁,打架斗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时间一长,他的恶名也就在外了。

可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脾气不好的一面,其实他有情有义、非常讲义气的。

前世,姐姐去世后,姐夫被通缉,父母年纪大了,抚养两个外甥女的重担,就落在了他这个舅舅身上。

年纪轻轻的他,要抚养两个孩子,谁还会愿意嫁给他呢?

就这样,他一辈子没有娶妻,靠着种地和打零工,全心全意,把两个外甥女抚养长大。

陈领被抓后,他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他。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不是这个小舅子,很难说,他的女儿不会流落街头,更别提接受良好的教育了。

再次见到小舅子,陈领不禁红了眼眶,泪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

“姐夫,你以后干不了重活,我帮你!”周小飞看到姐夫的样子,还以为陈领是因为结扎而伤心呢!

“谢谢你,小飞!”陈领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丈夫下了车,周小艺领着两个孩子,也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陈领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到周小飞的手里:“还没吃饭吧?快去吃点饭回家。明天记得,给我们送点粮食过来!”

这个时候,工人还吃供应粮,他要去堂姑家躲避计划生育,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

“走不走啊?”司机催促了!

一车人都在等着,他也来不及多说,转头对妻子道:“带孩子上车吧!”

周小飞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也不客气,收下钱后,就把带来的衣服和被褥,一起搬上了汽车。

然后他挥了挥手,汽车缓缓启动,车后扬起一路的尘土。

望着还在不断挥手的周小飞,陈领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汽车里的人不算多,阳阳和妈妈坐在一排座位上,陈领则抱着娜娜,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宠溺地用下巴摩擦着女儿的朝天辫。

二十年了,他都没有这样抱过自己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愧疚。这种感觉,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看到丈夫情绪低落,周小艺心疼地看着他,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

为了能够干重活,通常做绝育手术的,都是女人。但如今情况特殊,只能让丈夫去做了。

虽然这并非她所愿,周小艺的心中,仍然充满了一万个抱歉。

“陈领,以后重活我多干一些。”周小艺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看着妈妈哭泣,阳阳的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瞬间也盈满了泪水。

小孩子还不懂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去姑奶奶家走亲戚,爸爸和妈妈会难过。

看着老婆娇小的身躯,挺着大肚子,穿着岳母肥大的破旧衣服,陈领的心中一阵酸楚。

再看看两个还不懂事的女儿,他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自己对亲人的愧疚,让心情变得如此沉重,竟然让老婆产生了误会。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块,剥开糖纸,给每个人的嘴里都塞了一块。

“甜吗?”他宠溺地摸着娜娜的朝天辫,看着妻子和两个女儿,眼中满是温柔。

“甜。”娜娜笑眯眯看着爸爸。

这时候,陈领对妻子说道:“小艺,我觉得连累了你一家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说得没错,在这个时期,帮助计划生育超生家庭,逃避惩罚。或者收留超生人员,都会遭受严厉的行政制裁。

“唉……”周小艺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汽车穿越了一道道山梁,转头向北,沿着河堤继续行驶。

车辆驶入大山,一路蜿蜒曲折,大约行驶了十多公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大丰县最为偏远的乡镇,也是红色革命根据地——东坡乡。

车辆停下后,一家人纷纷下车。

陈领肩上扛着被褥,手中提着一家人换洗的衣服,迈步向前走去。

走到商店门前,他进去买了两瓶酒、两斤点心和四把面条,作为串门的礼物。

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这些人情世故,是必不可少的尊重。

穿越几条街巷,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这里有两扇黑色的大木门。

陈领放下包袱,轻轻拉动了门环。

看到这户人家,明显比其他住户更为阔气,周小艺不禁问道:“姑姑家这么气派!”

从门外望去,可以看到院内硬山顶的大房子,和少见的小青瓦,周小艺不由得发出感叹。

“那当然,姑姑家可是大丰县的第一家庭,姑父拿着全县最高的工资呢!”陈领为姑姑感到骄傲。

周小艺还想再问些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探出头来。

“姑姑。”陈领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点头施礼。

“领啊、小艺,你们过来了!快进来,瞧把孩子冻的。”

姑姑已经年近七旬,但耳聪目明。

陈领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她还曾前往大崖村送礼祝贺。后来由于年事渐高,就没有再去过了。

此后,每年都是陈领前来探望老人。

周小艺说道:“问姑奶奶好。”她轻声嘱咐着孩子们。

“姑奶奶好!”

“姑奶奶好!”

两个孩子都十分乖巧,用稚嫩的声音,甜甜地问候着老人家。

姑姑满脸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对着大女儿说:“这是阳阳吧?”

老人家的家族观念很重,即便六年未见,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孙女的名字。

“是啊!”周小艺拉着小女儿向前迈了一步,介绍道:“姑姑,这是二妮,叫娜娜。”

姑姑牵着孩子的小手,温柔地说:“走,咱们进屋去,可别冻着了。”

走进门,周小艺望着姑姑家的房子,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是一座四合院,北面有四间宽敞的正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南面则是厨房和厕所。

堂屋与东厢房之间,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月亮门。

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老房子,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地主家的宅院。普通人家,根本建不起。

周小艺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她还是强忍着好奇,跟着姑姑走进了堂屋。

然而,一进门,她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她竟然看到姑父,在玩手枪!

陈领一家跟着姑姑进了门,看到姑父留着板寸头,精神抖擞。完全不像年逾古稀的老人。

老人家坐在东墙边的双人沙发上,身边趴着一只狸花猫,他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见到陈领一家前来,稍稍欠身示意。

周小艺凝视着他手中那把闪着幽光的手枪,惊愕不已。

眼前茶几上那一排熠熠生辉的子弹,清楚地告诉她,这绝非玩具,而是一把名副其实的真枪。

在这和平安宁的年代,这位老人家怎会持有枪支呢?

“领,快带老婆孩子过来暖和暖和。”姑父唤着他的乳名,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主人的客厅颇为宽敞,正前方摆放着一个红漆条几,条几前方则是一张八仙桌。桌旁两侧,各放置着一把官帽椅。

乍一看,就像电影上的老地主家。

进门处靠南墙,这里设有一个巨大的无烟煤炉子,此刻炉火熊熊,上方坐着一把铁壶,水正“咕嘟嘟”地沸腾着。

整个屋子被炉火烘烤得暖意融融。

陈领躬身将行李放置在门边的凳子上,然后领着老婆孩子向前迈步,一同向老人问候并施礼。

这位便是堂姑父,名叫刘先志,他于 1933 年入伍,参加了两万五千里长征。

由于在解放战争中腿部负伤,建国后,他便转业回到了地方。

转业前,他担任团长一职,上级安排他前往大丰县担任县长。然而,他却以自己没文化为由,坚决不肯就任县长一职。

他执意来到东坡乡,那时这里还叫东坡公社,担任了一名公社书记。

这也正是他全县工资最高的缘由所在!如今的县长,正是他的大儿子。

“你这是逃荒过来的吗?”看到陈领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姑父咧嘴一笑。

陈领夫妇正感到十分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刘先志突然注意到,陈领过来时,身体有些异样,似乎是痔疮发作了。

于是便问道:“领啊!你的腿怎么了?”

周小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细声回答道:“姑父,他刚刚做了结扎手术。”

“啊!”

姑姑和姑父同时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

姑姑先给女人和孩子递上了白开水。她看着陈领,关心地问道:“领啊!你怎么不等伤口好了再过来呢,还疼吗?”

陈领并非姑姑的亲侄子,而是她堂弟的孩子,然而,她对陈领,比对自己的亲侄子,还要好。

也许是因为投缘,也许是其他原因,要说老太太对娘家人谁最好,除了陈领,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刘先志放下手枪,斜眼看着老伴,开口说道:“他能等伤口好了吗?他这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才来的!”

果然,作为一名老官员,他的目光非常敏锐。通过周小艺的大肚子,携带携带的被褥,以及夫妻俩的神情。准确地判断出了陈领夫妇的目的和困境。

姑姑又低下头,从茶几下层拿出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茶壶。她一边往里冲水,一边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周小艺微微起身回答:“七个多月了!”

姑父用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显得气愤又无奈。

怀孕七个月也好,八个月也罢,只要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必须打掉!

这是基本国策,任何人都不能反对。

姑父看着墙上的挂钟,说道:“老伴啊!早点做饭吧,孩子们可能饿了。”

老头看似粗人,实则心细如发,看到陈领一家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他们没有好好吃饭。

姑姑也看了看挂钟,时间才三点半,就道:“还早呢!”

说着,她将瓜子和炒花生盘,推到孩子跟前,让两个小孙女吃零食。

受到打扰,狸花猫爬起来,竖着尾巴走过来,嗅了嗅果盘。

姑父将猫咪推开:“他们恐怕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孕妇孩子不能饿着,快去!”他继续催促。

老太太看着老伴对娘家人如此友善,心中满是欣慰,微笑着答应后,转身走向厨房。

周小艺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老太太离开后,刘先志站起身来,瘸着腿走到八仙桌旁,拿起电话坐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说道:“老二啊!你表弟陈领过来了,早点回来。”

老二便是他的二儿子,名叫刘胜。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刘胜被安排在东坡乡的税务所,担任所长。

“爸,让表弟住下吧,我回去陪他吃饭就行,时间还早呢!”刘胜回答道。

“你早点回来,把花园里的房子收拾一下,安装好炉子。”

刘胜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姑父,我自己收拾就好,不用麻烦表哥了!”陈领都重活一世了,自然懂世故。

寄人篱下,本就已经给人家的生活带来了不便,如果再麻烦别人,那就太不懂事了。

“你刚做完手术,要好好休养。”姑父说完,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这位老人家并不了解,男人做结扎手术,其实无大碍,他认为相当可怕。

陈领狡黠地笑了笑,轻声对老人说,他并没有真正结扎,只是划破了点皮,并没有伤到要害。

他觉得没必要瞒着姑父,姑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嘴巴很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姑父听后嘿嘿一笑,轻轻在陈领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这小子,还真机灵,是不是搞什么不正之风了?”

姑父做了多年的官,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

爷俩闲聊,陈领四十五岁的心理年龄,逗老人开心,自然轻车熟路。

阳阳和娜娜小姐妹俩,围着茶几“咔嚓咔嚓”小老鼠一般嗑瓜子、吃花生。

客厅的气氛,十分和谐,一扫今日的阴霾。

陈凯华从周亮口中掏出大儿子,与媳妇的去向,总算有了寻找目标。只要找回儿子,就能洗脱他与陈领的同谋。

不过,齐主任在县医院忙,他也不愿意过去。

那些被逼着做流产手术,和做绝育手术的村民,没手术时怕他,做完手术了,对他就没了任何惧怕!

现在包产到户了,他的权利大大降低,即便被那些女人挠一脸花,他也没什么办法报复。

还不如不去,免得自找难看!

估摸着齐主任回乡镇了,他才骑上自行车,向齐主任办公室走去。

他要商量一下,怎样把陈领夫妇抓回来!毕竟,他那个堂姐夫,不是一般人。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给镇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下午四点,只听“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开。

听到声响,陈领赶忙出来查看,原来是二表哥刘胜,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车筐里,摆放着一些熟食,还有一条用茅草拴着、挂在车把上的鲤鱼。

虽说 1984 年昆明就已经开始生产塑料方便袋了,但在这偏远的山旮旯,还没人用呢,毕竟太浪费了。

陈领迎上前去,接过自行车停稳,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表哥,你看你,花这么多钱,给家里添麻烦了!”陈领很是客气,礼多人不怪嘛。

这时候,一只烧鸡大概得四五块钱,一只猪耳朵得花两块。

这些东西看着不贵,但工资也不高啊,而且它又不像猪肉能炒菜,吃起来还是挺贵的。

“表弟,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啥!我听说弟妹和孩子也过来了。”

刘胜非常孝顺,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山旮旯里。父母喜欢的人,他自然也喜欢。

再者,陈领向来大方,对人亲切,跟他交往,让人感觉特别亲切。

陈领提着鲤鱼,那鱼的尾巴还不停地摆动着。

他说道:“表哥,这鱼可新鲜了,我去做一道葱油鲤鱼给你尝尝。”

葱油鱼在这个时期,还没流行起来,饭店里一般都吃糖醋鲤鱼,或者红烧鲤鱼。

在农村,也就是随便煎一煎、炖一炖,或者炸成块,加上辣椒炖,土腥味可重了。

刘胜轻笑,他有些怀疑:“你还会做饭?”

这时候的农村男人,大男子主义严重,都觉得做饭是女人的活儿。就算是冬天农闲了,他们也不会进厨房的。

“哥,你就瞧好吧!”陈领嘻嘻哈哈,提着鱼向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瓦盆,将鱼放进去后,挽起袖子准备杀鱼。

姑姑见状,连忙说道:“放那儿吧,你去陪姑父和表哥喝茶。”

女人向来习惯下厨,而陈领身材高大,在厨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姑,您别管了,这鱼我来做。”他边说边拿起菜刀,用刀背开始刮鱼鳞。

那鱼还在不停地挣扎,他手起刀落,一刀拍下去,鱼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他的动作娴熟而利落,迅速刮掉鱼鳞,挖出内脏。

看了看铁锅的大小,他果断地一刀将鱼剁成两半。接着,他打来水,把铁锅放在煤气炉上。放入鱼,再丢进几片姜片,点燃炉火开始煮鱼。

随后,他洗净菜刀,开始切熟食。

他的刀工精湛,“当当当”几声,猪耳朵就被切成了像粉皮一样薄的片,既没有连刀,又厚薄均匀。

将切好的猪耳朵装进盘子,接着又开始切牛肉,切葱丝……

姑姑和周小艺在后面看着,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周小艺,她简直惊呆了!她不知道老公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其实,她不知道,当丈夫学会做饭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当初,陈领失手打死了父亲,就像鲁智深打死镇关西一样。当他伸手试探父亲的呼吸时,发现父亲已经没了气息,于是他丢下扁担,匆忙逃出家门。

此后,他隐姓埋名,在省城的饭店里打工,学习厨艺。当他能够独立掌勺后,便有了新的计划。

在家门口太危险了,随着时间的推进,家乡出来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辗转去了南方,开起了饭店,后来又发展成了大酒店,直到最终被抓捕。

陈领的烹饪技术,丝毫不逊色于特级厨师!

忽然间,他感觉背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于是猛地回过头去。果然,姑姑和小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们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啊?”陈领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周小艺挺着个大肚子,嘴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是陈领吗?”

在她的印象里,陈领是个从不进厨房的人,连切个西瓜都能把手切到。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刀工如此之好。

“傻瓜,我不是陈领还能是谁?”陈领仰头大笑。

姑姑也被惊到了,她活这么大岁数,除了饭店里的大厨,还真没见过切菜技术这么好的人。

“领啊,你这是跟谁学的啊?”姑姑好奇地问道。

陈领抿嘴一笑,他那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面容俊朗,甚至还带着几分女孩子般的妩媚。

姑姑看着这个侄子,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姑姑,我还会炒菜呢!”陈领得意地说完,便推着姑姑和媳妇往门外走去。

刘胜回到屋里,给爸爸的茶碗里添满了茶水,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来。

爸爸开口说道:“儿子,你表弟遇到麻烦了!”

刘胜点上一支烟,问道:“什么事啊?爸。”

爸爸很少这么严肃地谈论家事,刘胜知道事情可能不简单,于是认真地听着。

“领的老婆超生了,他已经做了结扎手术,可现在村里要让你弟妹去把孩子打掉,他只能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刘先志皱着眉头说道。

要知道,现在接纳超生人员,可不是一件小事,刘先志也感到有些头疼。

“胎儿应该不小了吧?”

刘胜有些吃惊,他刚才瞥见周小艺的肚子挺得大大的,估计怀孕时间不短了,怎么还要打掉呢?

“嗯,都七个多月了!”刘先志捏了捏眉头。

“爸,你想让我做什么?”刘胜问道。

这事压根儿就没必要跟他商量,还特意让他早点回家,父亲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他的用意。

父亲抿了一口茶,抬起头:

“你跟赵芳叮嘱一声,别让她不高兴。人在困难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领是你妈娘家侄子,可别让她为难!”

听到爸爸苍老的声音,刘胜顺从地点点头。

他那个老婆,就是家中的老鼠屎,也难怪爸爸要提前嘱咐。她向来就不懂事儿,为人自私又狭隘。

家里来客人,除了她娘家人,她基本上都不跟人家说话,甚至巴不得把人赶出去!

正说着,妈妈和周小艺走了进来,老父亲立刻就不吭声了。

跟弟妹打过招呼后,爸爸说道:“你去把后院的房子打扫一下,等有人来了,就让你表弟一家人先躲到那里去。”

刘胜应了一声,拿起扫帚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妻子赵芳走了进来:“做啥好吃的呢?”她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赵芳听到了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声。

然而,当看到周小艺和正在吃零食的两个孩子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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