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厉封是小说《绝症后,契约男友哭着追进火葬场》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十八铜核桃仁写的一款双男主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绝症后,契约男友哭着追进火葬场》的章节内容
【脑子寄存处】
林时安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眼尾泛红。
照片里,厉封半搂着白莺,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表情暧昧至极。
若是荧幕CP逢场作戏也就算了,可这张照片并不是出自什么活动,而是林时安找私家侦探拍的。
他压着怒意,嗑出一支烟,抽了两口觉得胸闷,只好又捻灭,颤颤巍巍将照片转发给了微信的置顶。
十多分钟后,回复姗姗来迟。
没有一句解释,甚至连个字都懒得写。
【厉封:?】
【林时安:你们在干什么?】
【厉封:应酬。】
【林时安:你抱着一个女明星,告诉我这是应酬?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林时安: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立刻!】
迟迟没等来回复,林时安又抽出一根烟,快速塞进嘴里,点燃,用力吸了起来。
烟味冲撞着灌进鼻腔和肺腑,林时安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忍无可忍,拨去电话。
提示音响了几声后被挂断,几分钟后,厉封打了回来。
电话那头是吵闹的杂音,伴随着杯酒碰撞和说笑声,厉封冷淡的声音传出。
“不是说过工作时间别给我打电话么。”
林时安忍着怒意:“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
“林时安,你别太任性了。”
“你要是不回来我现在就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
“呵,你发啊。”厉封嗤笑,“你找来的那群狗倒是比狗仔队都要厉害,什么照片都能被他们拍到。”
电话被挂断。
林时安听着电话中的忙音,脑袋发蒙,半晌,才猛地将手机砸在了墙上。
*
深夜,烟头落了一地。
林时安倒在沙发上,半睡半醒时,强光一闪,屋内的灯被打开,下一秒,整个人被提起扔上了床。
厉封撑在他身上,满身酒气,唇角勾着,眼神却异常冷。
“你不是叫我立刻回来么?”
“怎么不等我就睡了?”
他的手粗暴地在林时安身上游离,激起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酒精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强烈的反胃感逼得林时安瞬间清醒过来。
他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厉封!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厉封噙着笑,“你着急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来伺候你啊,林少爷。”
“滚!你给我滚!”
林时安拼命挣扎,身体被厉封的腿死死压住,无济于事。
厉封扯开身上衬衫的扣子,若隐若现出精致的肌肉线条。
他冷笑着看向身下的人,扯下皮带扣住他的手,绑在了床头。
浓烈的酒气喷薄而下,落在了林时安的脸上。
他恐慌地、难以自抑地抖了起来。
林时安讨厌酒的味道,于是厉封便喜欢喝醉了将他折在身下,以此来折磨他。
很快,林时安的口腔被刺鼻的酒精味填满。
直到他难以呼吸,脸上挂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厉封才起身,讥笑着问:“林少爷,还满意么?”
一腔的愤怒被冷意覆住,林时安不再说话,胸口却突然撕裂似得疼,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上的压力一减,林时安绻起膝盖,将自己缩成了一只虾米。
“扫兴。”
厉封冷冷扫了他一眼,没再勉强,任由林时安被绑在床头,“砰”得一声离开了房间。
恍惚间,林时安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
他强迫厉封留在自己的身边,夺走他的自由,用金钱压碎了他的尊严,害死他唯一的亲人,如今受到这样的报复,纯属是活该。
剧烈的咳嗽逐渐平息,胸口的绞痛却愈演愈烈,林时安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意识渐渐湮灭在黑暗中。
再醒来时,他平躺在床上。
或许是睡梦中挣开了绑在手上的皮带,只有手腕上的一圈红痕证实昨晚厉封确实回来过。
屋内空荡荡的,阳光也不愿在他身上停留。
林时安头晕得厉害,摇摇晃晃下床,走进客厅,想找手机,却踩到了碎了一半的手机壳。
这才想起来,手机已经被他摔烂了。
他无奈地咳了两声,从抽屉中翻出了一个备用机。
还有几格电。
下意识打开微信,却想起来自己没什么人需要联系,于是只好点开厉封的头像,恶狠狠留下几句话:
【别以为昨天的照片没事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和白莺真有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刻意不去回忆昨晚自己的狼狈,摸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林时安收回情绪,开门。
唐薇晴站在门口,一身套装,长发束着,精明干练,丝毫看不出30几岁的年纪。
“表姐?”林时安病恹恹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哦……我没事……手机不小心摔坏了。”
唐薇晴这才注意到客厅的一地狼藉,皱眉问:“你又和厉封吵架了?”
“没有。”林时安的脸色微沉。
唐薇晴夺走他手里的烟,“成天就知道抽烟,说了多少次让你少抽点。”
“我没事……姐,你就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么!”
林时安:“……”
林时安讪讪问:“找我什么事?”
“厉封和dolass的合作谈好了,过几天签合同。”
唐薇晴从包里拿出一沓材料,“你争取来的,你交给他吧。”
林时安知道唐薇晴的心意。
厉封的国际品牌代言一直空白,寻求合作也是顺理成章。
林时安知道厉封喜欢dolass很久了,干脆求唐薇晴帮忙,没想到先发生了照片的事。
他抿起唇,拒绝:“算了,还是公司那边直接和他说吧。”
唐薇晴皱眉,刚想问,林时安突然弓起背,猛地咳了几声。
“小安,你不舒服么?”
她摸了摸林时安的额头,惊道:“怎么这么烫!”
“你发烧了你不知道么?”
“快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胸前一阵钝痛,林时安止住咳,故作轻松,“我没事,姐。”
“你身上都烫得能摊鸡蛋了!还说没事?”
话音未落,她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催促她回公司开会,唐薇晴为难地看林时安,“我让老孙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自己叫车就行。”
唐薇晴半信半疑,再次嘱咐:“到了医院给我发照片。”
林时安被迫点头。
不过是发烧而已,他只觉得唐薇晴小题大做。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去医院,等待的会是什么。
“发烧是肺部感染引起的……”
“另外,肺部可能有比较严重的病灶……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时安呆坐在医院走廊,耳边回荡着医生刚刚的话。
短短十几分钟被无限拉长,医生叫他进去,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林时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有家属和你一起来么?”
林时安讷讷摇头。
花白头发的医生默默叹了一口气,将刚打印出的片子放进机器的光中。
语气斟酌。
“情况不是很好,你看这里的阴影,很严重……病理结果也出来了……”
林时安听不懂,于是打断他:“医生,您直说吧。”
“嗯……应该是恶性肿瘤,已经是晚期了……”
耳边响起一道忙音,林时安下意识觉得对方在胡说,可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注定是这么一个下场。
于是他异常冷静地问:“还能治么?”
“你目前的情况,除了肺部病灶外,已经有多处转移的迹象……治愈的希望非常小……目前的重点建议还是放在生活质量上……”
没有提出任何治疗方案,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一句“你这么年轻,努努力还有希望”也没有,眼前只剩下死路一条。
林时安反倒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死,不如痛快一些。
“我还能活多久?”
“大概……三个月左右。”
林时安指尖蜷了蜷。
医生安慰道:“时间只是个数字,最重要的是保证心情愉悦,也有很多病人能再坚持2、3年的。”
“目前有个新型的进口靶向药,能够有效减缓病发痛苦,提高生活质量。不过,这个药会比较贵,而且需要从国外调货,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您给我开吧。”
钱对林时安来说,并不算问题。
医生点头,叮嘱:“绝对不能再抽烟了,尽量远离烟尘,呼吸新鲜空气,不能生气,保持好心情。”
“嗯,谢谢医生。”
他离开后,医生才轻叹:“25岁……这么年轻……”
*
医院洗手间。
林时安呆立在洗手池前,镜中,映着一张好看却苍白的脸。
林时安随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了许久,还是无法将这张脸和“还剩三个月可活”联系到一起。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忽然想起医生的话,苦笑着收回了手。
是啊,他快死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感到恐惧。
他想到厉封。
拿出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午的那句威胁。
林时安轻叹一口气,早知道自己要死了,就不这么说了。
他犹豫许久,在键盘上输入【我生病了】……删掉;又输入【现在回家一趟】……再次删掉;最后只剩了一句【你在哪儿?】
几分钟后,厉封回复:【剧组。】
尽管依旧冷漠,但至少他回复了。
林时安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又输入:【现在能回家一趟么?】
少有的祈求式语气。
等了很久,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林时安赶紧低头去看。
【在忙。】
心立刻冷了回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都已经被判了死期,还在妄想希望。
手机忽然又震了一声。
林时安攥着手机的手一紧,连忙去看,可弹出的消息却像一盆冷水,硬生生浇在了他头上。
消息是他派去跟踪厉封的私家侦探发的。
照片中,厉封和白莺坐在咖啡厅隐秘的一角,男人眼里噙着笑,少见的温柔,如沐春风。
他没在剧组、也没在忙。
林时安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的控制欲这么强,要时刻找人盯着他。
他给侦探回复:【以后不用再跟着他了。】
*
另一侧。
私家侦探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一头雾水。
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赶忙发消息询问,迟迟等不到回复,又拨去电话,终于在听到关机声后,不得已接受了自己突然失业的噩耗。
他落寞离开,没注意到厉封脸上快速淡去的笑意。
白莺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看向厉封的眼里闪着得意。
她出道不久,因为新剧里和厉封捆绑cp,飞速涨粉。
公司有意暗示她多和厉封炒热度,她自己也乐此不疲,连这次“偶遇”都是精心策划的。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厉封私下里一向冷淡,没想到这次却痛快地答应了和她喝咖啡。
自己是不同的。
白莺轻笑,刻意对着窗户侧了侧身,找到自己最美的上镜角度。
窗外早就准备好的镜头咔嚓咔嚓拍了起来。
“白小姐,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厉封面无表情地看她作秀。
白莺的表情僵了僵,赶紧说:“喝杯咖啡再走吧。”
“不了,下午还有工作。”
“可是……”
厉封没等她说完,转身离开。
白莺愣在座位上,不知所措,明明刚才还在对她笑,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变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厉封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不知所以。
白莺暗自咬牙。
手机响了一声,偷拍的照片传来,厉封和她对视而坐,表情暧昧。
白莺这才勾了勾唇角,至少目的达成了。一个男人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厉封早晚都会拜在她裙下。
*
厉封冷脸走出店外,他知道白莺的心思,却不在意。
他只是厌恶林时安无时无刻的监视,既然他希望看到自己不忠,那就让他看到好了。
厉封用力擦了擦刚才被白莺碰到的手。
手机催命符似的叫了起来,是他的经纪人,王永。
“封哥!你在哪儿啊?”
厉封淡淡道:“咖啡厅。”
“大哥,你去咖啡厅干什么?不怕被粉丝围堵么!”
“和白莺喝咖啡。”
“什么!”王永大惊失色,“说了多少遍了,可以适当炒cp,但不能过分,白莺公司摆明了是要蹭你的热度……你要是和她捆死了,以后的戏路就窄了……”
“大哥……你该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王永的语气变了调,厉封觉得烦,干脆挂了。
王永早就习惯了这位祖宗的作风,他知道厉封背后是有金主在的,也不敢得罪,于是好声好气地又打过来。
“哥,大爷,祖宗……算我求你了,你就听我一句吧,不然我工作就不保了……”
他声泪俱下,厉封不咸不淡回:“好。”
王永:“……”
“行吧,你赶紧回公司,下午安排很满,补完戏要赶场综艺,晚上还要再去拍个杂志写真……”
厉封打断道:“推了,我现在要回家。”
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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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耍大牌的去死谢谢)
林时安在医院耽搁了很久。
本来只是想拿个药就走,可还没出医院门,差点晕倒,被迫输了液。
见烧退了,医生才放他离开。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一开门,厉封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时安有些诧异,下意识将手里的检查报告藏在身后。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厉封起身,冷声反问:“你不想我回来?”
“我……”林时安一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不想再费心追究厉封的心意,也提不起一点劲头和他争吵。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死刑书,林时安一言不发,往卧室走。
身后一股大力拽住他的胳膊,林时安腿一软,跌进了厉封怀中。
“林少爷,不是你让我回来的么?”厉封的声音毫无温度。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还是让林时安心里一紧。
他忽然有些委屈。
他想告诉厉封,自己快要死了,想问问他会不会难过。
可下一秒,那个人的手已经踱到了他身下,粗鲁地褪他的衣服。
林时安一腔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猛地推开厉封,红着眼睛往卧室走。
可很快又被厉封擒住。
厉封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弯在身后,逼迫林时安靠在他怀里,在他耳边问:“为什么跑?”
林时安挣扎不开,只能闷声说:“我不想做。”
“不想?”厉封讥笑,“当初你为了纠缠我什么手段没用过,现在告诉我你不想?”
他瞥见林时安手里攥着的纸袋,红色的十字在眼前一晃,厉封皱眉问:“你去医院了?”
林时安心一惊,面上却十分镇定:“陪别人去的。”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谎,或许是怕厉封知道后,肆无忌惮地骂他活该,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沦为泡影。
他随手将报告一扔,挣开厉封的束缚,冷脸说:“我要去睡觉。”
厉封没有如他愿。
他捏起林时安的下巴,逼迫他仰头看自己。
林时安喉结滚了滚,又想起下午的那张照片,认命似地合上眼,“放开,我要去睡觉。”
不知怎的,这句话惹恼了厉封。
他捏着林时安下巴的指间狠狠一用力,紧接着,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下。
胸腔中的空气被迅速夺走,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无限放大。
林时安大脑一片空白,想要推开,却被牢牢锁住。
几乎窒息时,厉封松开了他。
林时安大口喘息着,胸口疼得厉害。
他以为自己得救了,可很快又被厉封半拖着往琴房走。
“别……别在这里……”
林时安看着白色的三角钢琴,近乎祈求,那是母亲的遗物,他不想弄脏了它。
可厉封不可能顺从他的心意。
他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人扔了出去,林时安的后腰撞在低音的琴键上,激起一阵闷吼似的琴音。
他顾不上疼,因为炙热的气息已然攀了上来,几乎一瞬间便将他扒得一干二净。
皮肤猛然裸露在空气中,林时安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想在这里……”
“你放了我……”
出口的话裹上了浓浓的鼻音。
厉封的动作一顿,死死盯着林时安看了两秒,讥笑:“我求你的时候,你放过我么?”
琴声此起彼伏,重重响起,长长落下。
巨大的冲击力报复般敲击着黑白琴键,林时安憋着一口气,听到自己的闷哼融在悲鸣似的琴音中。
他全身都痛。
耳边传来的仍是厉封讥讽的声音。
“林少爷,你还满意么……”
“少爷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
“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林时安一声不吭地忍耐。
他想起七年前他逼迫厉封跪在自己面前,接受自己的“施舍”,把两百万现金洒在他头上时,厉封曾对他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他。
林时安那时候并不相信。
他缠着厉封,将他视作救命稻草,可日复一日,两败俱伤。
林时安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任由背下的琴键被敲动。
声音很久才停下。
他身上冷得厉害,皮肤却发烫。
厉封丢垃圾一样,将他赤身裸体甩在了琴房,洗澡,出了门。
林时安挣扎着爬起来,琴上一片狼藉,他沉默着站了许久,捡起地上的单衣去擦。
检查报告还扔在地上,他将它丢进柜橱的深处,晃晃悠悠进了浴室。
水很快溢满出来,林时安几乎是一头栽进了浴缸。
*
厉封离开家后,异常烦躁。
王永将下午的活动推到了晚上,可厉封还是迟了很久,于是王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命连环call。
看着手机里几十个未接电话,厉封沉着脸接了电话。
王永哭道:“哥!你总算接我电话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厉封言简意赅:“马上到。”
“好好好,快着点,我等你,你来了后先是新剧采访,然后还有和dolass的合作洽谈,这可是公司高层特地为你争取的……”
王永一刻不停地交代行程,厉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捏了捏眉心,脑中不可控地浮现出林时安的脸。
薄红的眼尾,泪眼朦胧,却没了生气,半死不活地任人摆弄。
若是以往,林时安看到自己和白莺的照片,不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
厉封胸腔里鼓动着莫名的愤怒。
他不希望林时安如此平静,他希望他在乎,只有让他痛苦,才算得上是报复。
电话里的王永得不到回应,急匆匆问:“封哥,你听到没有啊?”
“嗯,听到了,挂了。”
“哎哎哎,等……”
电话切断。
厉封心烦意乱,打电话给王梅。
“梅姐,今晚去家里收拾下卫生。”
林时安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醒来时,他半张脸几乎都埋在浴缸里。
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快速摆正了身体,可下一秒却又有些失望。
如果能这么死去也好,至少不必再苟延残喘,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王梅是唐薇晴介绍的保姆,勤快有眼力,从不多问一句话。
她尽职尽责打扫,将白色的钢琴清理得一干二净。
林时安定定看了琴房两眼,他记不清王梅来打扫的频率,也不在意,埋头进了卧室。
水里泡了半天,体温似乎降下不少,身体却愈发难受。
发丝垂下的水聚在枕头下,湿乎乎一片。
半睡半醒时,林时安听到王梅在卧室外敲门。
“少爷,吹干头发再睡吧。”
林时安没理睬。
他实在太累了,想说一句“不用”都张不开口,整个人像是坠在火里,烧得每根骨头都疼。
王梅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无意识地轻咳着,陷入梦中。
*
安望传媒。
厉封比原定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日程再次被迫调整,王永顾不上埋怨,抓紧时间安排补妆,嘱咐一会儿的行程。
“一会儿的直播采访是关于你和白莺新剧的,记住别说错话了。”
“嗯。”
“还是那句话,不要过度捆绑炒cp,适可而止。”
“嗯。”
“采访结束后,咱们得早点走,和dolass品牌方初次见面……”
“嗯……嗯?”
“dolass?”厉封疑惑道:“什么合作?”
王永满脸幽怨,“封哥,你果然没听我说话……”
“公司那边给你谈了dolass的品牌代言人,过几天应该就签合同了。这可是他们首次和国内艺人合作,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厉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
自己恐怕还没红到和dolass这种国际前沿品牌谈合作的程度。
不用想也知道,这合作是谁促成的。
“我不接。”厉封斩钉截铁。
王永愣了一下,半天才听懂厉封的意思。
也顾不上他背后是不是有金主,怒道:“你说不接就不接!你知道要赔多少违约金么!公司费了那么多少心思才谈下的合作,要是得罪了品牌方,都别想活了!”
厉封不为所动。
王永也知道厉封吃软不吃硬,咽了咽口水,语气缓和下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说不接就不接了,你是有金主爸爸撑腰,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失业了我可怎么办啊!”
果然有效。
厉封嘴角抽了抽,“闭嘴,别哭了。”
采访催促,厉封冷着脸登了台。
可谈及新剧中与白莺的合作,却多少说得暧昧了一些,像是诚心要报复一般。
主持人调侃着问厉封,新剧拍摄过程中是否有对白莺动过心。
厉封勾着唇角,露出玩味的笑:“白小姐漂亮大方,论谁都会动心吧。”
台下的王永如遭雷击,直播间的弹幕却炸开了花。
白莺蹭厉封的热度还说得过去,可厉封这么说,也只可能是出于真情实感了吧。
唯粉骂街,cp粉狂喜,纷纷摇旗呐喊。
【这是要官宣的节奏啊!】
【果然没人能拒绝我们莺莺~】
王永颤颤巍巍掏兜,吞了几颗速效救心丸,飞速思考要如何公关才能少掉粉。
好在下播后与dolass的初步洽谈没出什么差错,时间太晚,会面匆匆结束,已临近深夜,王永打着哈欠拉厉封去拍写真。
车上,厉封盯着手机看了半天。
王永困极了,一时忘记了社交礼仪,探头看了过去。
消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的了,写着:【林少爷睡了,洗了头没有吹干。】
林少爷?
林少爷是谁?
王永又打了个哈欠,正挠头呢,就听到厉封说“不拍了,我要回家一趟。”
*
林时安迷迷糊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那时候他还和母亲住在国外,每天的生活单调平静。
他母亲唐婉是有名的钢琴艺术家,于是他从小在母亲的熏陶下学琴。
母亲活着的时候,舅舅偶尔会来家里看他们。
男人不苟言笑,看向母亲的眼神带着隐忍的愤怒和莫名的悲伤。
从他们的对话中,林时安大致能推测出自己的身世,自己是私生子,父亲是林氏集团的掌权人。
不过这些对于林时安都像是遥远的故事。
他还没有到深究身份的年纪,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偶尔会从心底生出一些怨怼,又被眼下富足平静的生活填满。
现在看来,那段少年时光幸福得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某一日,母亲兴奋地告诉他,父亲要接他们回家,满心欢喜,他们登上回国的飞机,殊不知那才是噩梦的开端。
林时安时常会假设,若是当时他们没有回去呢?
那样的话,母亲是不是就还能活着,他会像母亲一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钢琴家,或是一个钢琴老师。
他不会遇到厉封,不会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念头,不会将他拉入深渊。
那个人,仍然会是最初与他相识时那般,鲜活真实,意气风发。
可假设并不成立。
他们无法回到过去。
唯一确定的是,现在他要死了,厉封或许还有一个重来的机会。
半睡半醒的时候,林时安听到有人在叫他“安安”。
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
对了,还有两个人也曾这么叫他,只是他们都被他亲手杀死了。
“你发烧了……”
“吹了头发再睡吧。”
那个人试图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可林时安不想动,也动不了。
他很累,累到觉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医生或许说错了时间,他今天就会死。
可拉他的人不死心,还是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林时安被迫活了下来。
他睁开眼,头晕眼花,很快就被厉封抱出房间,按在了椅子上。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鼓动着,很吵。
林时安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又被重新按了回去。
厉封黑着脸,站在他身后,揉搓着他湿着的头发,动作粗鲁至极,好在林时安全身都疼,根本顾不上这一点不适。
两人难得平静的相处这么一刻。
脖颈间吹过的热风让林时安的心里升起一丝鲜活气,他半睁着眼睛,嗫嚅问道:“厉封,我死了你会开心么?”
身后之人的动作一僵,没有回答。
林时安重新闭上眼睛,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他才听到那个人缓缓开口,声音冷到冰点。
“我不会开心。”
“我希望你活着,永远痛苦。”
林时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床头摆着一杯温水,一板退烧药。
屋外飘着白粥的香气,应该是王梅来过了。
他隐约记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又觉得像梦,厉封怎么可能特地回来给他吹干头发?
林时安像个溺水的人,用力喘了好几口气,视线才得以聚焦。
下意识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上自动弹出了娱乐头条。
【#厉封表白白莺】
【#八卦爆料:厉封白莺私会咖啡厅】
【#白莺一夜涨粉百万】
……
林时安的心沉了沉,大脑来不及作出反应,手先点了进去。
热搜里是昨晚的直播剪辑,娱乐新闻难得没有夸大其词,厉封的样子确实像是在婉转表白。
果然是个梦。
林时安太累了,懒得多想,扔开手机,几乎是滚下了床。
尽管烧退了,他还是难受,骨头上像是长出了细密的刺,每动一下就会扎到肉里。
胃里空空如也,可粥的味道让他觉得反胃,他下意识找烟,塞进嘴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对了。
不能再抽烟了。
手机响了一声,唐薇晴发来消息。
【别忘了今晚的表彰会,七点我叫老孙去接你。】
林时安脑子转了转,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安望的艺人表彰,股东基本都会出席。
林唐两家早有渊源,安望明面上是唐家打理,可背后的大股东却是林氏。林时安母亲死后,他父亲林知远便将安望的股份转给了他,算是补偿。
林时安不想要他的东西,可他需要安望来捧红厉封,也需要以此报答唐薇晴的照顾。
林氏家大业大,一个经纪公司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饶是如此,眼红的人也比比皆是,林知远能给这个私生子一个公司,就能给他更多。
闲言碎语层出不穷,林时安再不情愿,也要出席这种活动。
他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进浴室,小心翼翼清理好自己,万幸没有再发烧。
林时安挑了一身黑色的西装。
他和他母亲长得很像,五官浓艳,眼尾微扬,浓睫薄唇,笑得时候异常勾人。
林知远的太太曾评价唐婉是祸国害民的苏妲己,若单从外貌来看,确实如此。
林时安将过耳的头发微微向后拢住,顿时有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只是身上的西服实在有些晃荡,他才发现,自己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也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又能健康到哪儿去呢。
收拾完自己,林时安觉得有些累,就这么直挺挺躺在床上,等司机来。
七点,门铃准时敲响。
孙广年站在门口,恭敬地问好。
唐薇晴身边的人,大多沉默寡言,孙广年是个例外。
他跟了唐家三十多年,从保镖做到司机,比起林时安,他更熟悉的是唐婉。
见到林时安,亲切道:“林少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瘦了那么多。”
林时安轻笑了笑。
车上飘着淡淡的橘子清香,孙广年在后座上放了林时安爱吃的点心,格外周到。
林时安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虽然没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两口。
想到一会儿还要和厉封见面,他突然有些心慌。
这和他过往的情绪很不符。
以前想起厉封,林时安心里总会带着一些期待,可自从知道自己生病后,这份期待却变成了恐惧。
他想起厉封对白莺的态度,想起厉封看自己时轻蔑怨恨的神色,觉得自己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纠缠这些。
他想安静的离开。
或许是时候放手了。
孙广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时安说话。
“少爷,听唐小姐说,今晚您的朋友也会出席。”
朋友?
林时安昏昏沉沉地想,他哪儿有什么朋友?
回国后,林氏刻意针对,他身边的人不是躲着他,就是为难他。
“好像是叫齐什么的……”
林时安咳了两声,轻喃:“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吧。”
“好的,林少爷。”
车窗缓缓升起,窗外的喧嚣像是泡了水,将他拽入梦中。
恍惚之中,林时安觉得自己也掉进了水里,他喘不上气,鼻腔里都是水,呛得又苦又辣。
耳边是尖锐的笑声。
“这就是林家的那个私生子……果然和他妈一样,都是个婊子……”
“看他那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要是个女的,老子早就忍不住了……”
“……男的也不是不行……”
“呸,我还嫌恶心呢……”
“……”
林时安拼命地挣扎,可后脑勺上的手却强硬地按着他,将他一次次按得更深。
“林大少爷,用马桶水好好洗洗你那张脏脸,别出去再勾引别人……”
“婊子……林时安……”
窒息感越来越强,水呛进了肺中。
无数的手落在身上,拼命地摇晃起他的身体。
“少爷……”
“少爷!”
林时安猛地睁开眼。
他满头冷汗,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少爷?”孙广年站在车外,惊慌地拍着他的背,“我叫了您很多声,您一直没醒,我……”
林时安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发麻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孙广年担忧地看他。
“真的没事,孙叔,别告诉晴姐,不然她又要大惊小怪了。”
孙广年只好点头。
车停在了安望的私人停车场,唐薇晴的助理已经等候多时。
林时安向来低调,除了高层的股东会,很少有人知道他股东的身份,甚至没什么人知道他是唐薇晴的表弟。
但既然是唐薇晴亲自吩咐,必然是重要人物,助理恭恭敬敬地领着林时安从后台入席。
会场内人还不多,艺人忙着走红毯,此时聚集的更多是公司高层和重要品牌方。
远远的,唐薇晴站在人群里,一袭浓紫色长裙,明艳耀人。
林时安见她忙着应酬,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先坐下,尽量让自己隐身起来。
他实在不喜欢这样交际的场合,可很快,交际就自己找上了门。
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时安,好久不见啊。”
林时安回头。
男人褐色瞳孔,五官立体,宛如刀刻,头发是淡淡的灰色,明显能看出几分异国血统。
林时安愣了愣,脑中记忆闪动,脱口而出:“齐茗!”
齐茗笑道:“难得你还没有忘了我。”
怎么会忘呢?
林时安心脏鼓动,他没想到孙叔说的朋友会是齐茗。
他是林时安在国外学琴时认识的学长,两人师出同门,关系很好,齐茗年长,偶尔会代替老师指导林时安弹琴。
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林时安心头一热,眼尾扬了扬。
“你这次回国是工作?我记得你家一直定居在国外吧。”
“嗯,我是回来办钢琴巡演的。”
林时安一怔。
对了,齐茗的钢琴造诣极高,连母亲都夸他是个天才。
他太久没关注这些消息了,竟然毫不知情。
“恭喜。”林时安由衷祝福。
齐茗“嗯”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哑声问:“时安,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时安心一颤,扯出半分笑,“挺好的。”
话音未落,一个人忽然撞到了他身上。
林时安踉跄了一下,齐茗想要伸手去扶,被来人挡了开。
厉封拽住林时安的胳膊,拉到自己身侧,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林先生,撞到你了。”
胳膊上的力道一紧,林时安拧眉,看向厉封,后者嘴角勾勒出一个微笑,眼神却冷得吓人。
他挣开厉封的手,“没事。”
厉封的坏情绪经常来得没头没脑,林时安不想在这种场合里和他起争执。
他拉起齐茗,笑道:“我们去那边坐吧。”
“好。”齐茗点头。
看着两人的背影,厉封的脸色愈发阴沉。
王永追了上来。
“哥啊,你突然走那么急干嘛!”
“没事。”
王永擦汗,“你认识那个帅气的小公子?”
厉封的眼神一凛,斜眸瞥他:“不认识。”
王永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
不认识就不认识呗,你瞪我干嘛?
*
林时安没等到唐薇晴二人脱身,远远打了个招呼,便和齐茗落座。
两人的座位在二层贵宾席,特地安排在了一起,林时安这才知道,齐茗是唐薇晴特地请来的。
“我之前回国去找过你,你留给我的地址已经没人住了,要不是巡演安排碰巧遇到了唐小姐,恐怕还找不到你。”
齐茗浅笑着说出这些话,听不出情绪。
林时安有些愧疚,“抱歉,当时家里发生一些事。”
“……该抱歉的人是我。”
齐茗的声音很小,林时安没能听清,转头问:“什么?”
“没什么,好不容易再见面,我们好好聚聚。”
“嗯,好。”
两人又聊起过去的事,旧时的钢琴老师、一些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齐茗近几年的经历……林时安的心情难得放松了几分。
艺人们纷纷落座,宴会厅逐渐安静下来。
表彰会开始,唐薇晴致辞后,是艺人表彰,厉封作为公司年度最佳表现男艺人,第三个登台。
掌声雷动,林时安的视线不自觉移到了他身上。
聚光灯下,厉封仍是一副冷脸,惜字如金,台下的人见怪不怪,明眼人都能看出,厉封背后大有人在,哪怕是嫉妒,都是暗滋滋的。
齐茗盯着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扭头问林时安,“你和他很熟?”
林时安摇头,“不熟,见过几面。”
两人的关系是不能见光的秘密,更何况厉封本来就是被他强行留在身边的。
胸口一阵发闷,林时安觉得有些憋气,站起身,对齐茗说:“我去外面透透气。”
“我陪你。”
“……好”
两人一同离席,台上,厉封的目光恰巧扫了过来,一瞬间,阴郁得吓人。
林时安没有看到。
宴会厅外,齐茗刚刚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就接到电话,需要提前离开。
“我再约你。”齐茗晃了晃手机。
“好。”
林时安又在露天走廊站了很久。
或许是齐茗的出现勾起了他沉埋已久的回忆,他忽然很想回到国外的旧宅看看。
他记起小时候自己很喜欢站在别墅三层,看远方海上的日落,母亲心情好的时候会弹琴,于是那些日子里,日落除了颜色外,还有了声音。
手机“叮”了一声,唐薇晴发消息问他去哪儿了,林时安回过神。
正要回去,胸前一阵撕裂痛,他弓起背,猛烈地咳了起来。
嘴里飘起一股淡淡的锈味,林时安咳得满眼是泪,捂着嘴往洗手间跑。
好在洗手间没有人。
他冲进隔间,反锁住门,像一个喝醉的人,抱着马桶一边咳一边干呕。
车上吃得那两口点心很快被吐了出来,接下来是几口酸水,飘开的红色血迹。
五脏六腑震碎了一般的疼,林时安的咳了很久,终于止住。
他慌张地抽出几张纸巾,抹干净唇边的污迹,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纸巾上扎眼的红色,还是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
林时安半靠在马桶边,缓了很久。
他默默推开门,将冷水拍在脸上,漱口,试图冲洗干净嘴里残留的血腥味。
冷水溅在西服领口,晕出一片冰凉。
林时安的身体还在无意识的颤栗,下一刻,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几乎是一瞬间,他强行收起了情绪,镇静了下来。
余光扫过镜面,来人却是厉封。
那一瞬的冷静立刻又溃不成军。
林时安慌忙将手背在身后,卷起了一圈袖口,掩去刚刚沾上的血迹。
厉封踱步过来,眼睛直勾勾看他,“你去哪儿了?”
“我……在这里……洗手。”
前额发丝上滴落的水珠似乎证实了这句话,但厉封并不买账。
他冷眼着看林时安,一言不发。
林时安有些心虚,别过头,哑声问:“你不是在领奖么?”
“你洗手洗那么久,早就领完了。”
“哦……那恭喜你得奖。”
林时安低着头,将还在发抖的手藏在袖子里,往门口走,却被猛地推了回去。
“哐当”一声,他撞在洗手台上,整个人被厉封抵在身下。
压抑的怒火缓缓流淌,厉封低头看林时安:
“看来林少爷养一个男宠还不够啊……”
“还是说……是我没有把林少爷伺候好呢?”
林时安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厉封想要干什么时,整个人已经被迫坐在了洗手台上。
厉封一只手扣着他的腰,一只手死死抓着他后脑的头发,恨不得将他整个人碾碎在自己怀里。
林时安的肋骨被压得咯吱作响,他没法呼吸,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近似哭泣的悲鸣。
身上的力度终于松了几分。
林时安以为自己可以喘气了,可下一秒,嘴又被牢牢堵住。
嘴里再次飘起了血腥味,这次,是被厉封咬破的。
林时安硬生生忍着,头眼昏花,胃里火烧似的痉挛,眼前一阵阵发黑。
厉封松开他时,他整个人像是一块被捏碎骨头的烂肉,倒在了洗手台上。
“你要干什么……厉封?”
“履行义务。”厉封冷声说。
他手上沾着水,强硬地掰起林时安的下巴,逼迫他面向镜子。
镜里的林时安微张着嘴,发丝凌乱,被水捻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苍白的脸上,嘴角高肿着、渗着血,将一半的唇染成了绯红。
厉封在他耳边轻喃:“林时安,你看你的样子,像不像一只狐狸精?”
林时安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知道,厉封不认识他母亲,也不清楚林唐之间的纠葛,可就是这么一句无意的话,还是刺得他手脚发凉。
他开始挣扎,企图摆脱控制,可力量不敌,依旧被死死地钉在镜子上,被迫看自己此刻狼狈屈辱的样子。
他只好闭上眼睛,低声下气求厉封:“求你放过我吧……”
“是我错了……我不该纠缠你的……”
“你放了我吧……”
林时安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他总是态度强硬,像一个刺猬,满身盔甲,毫不在乎地扎烂别人的手,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最为重要。
厉封烦躁地眯起眼睛,手上的力度却不由自主松了松。
他不明白,明明林时安才是权利的上位者,为什么此时却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
他掰起他的脸,再次吻了下去,直到林时安全身都因为缺氧而发颤,才将人松开。
他看着林时安的胸腔剧烈起伏,眼里溢出水光,在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一颗水珠,落在了脸颊的湿发中。
心里的无名火总算散去了一些。
可下一刻,他却听到林时安对他说:“我们分手吧,厉封。”
厉封瞳孔一缩,声音变了调,“你说什么?”
林时安苦笑着摇头。
“对不起,我不该用‘分手’这两个字的……”
“厉封,我们的合约作废吧,你不用再履行十年的承诺了,我还你自由。”
此时此刻,绝对算不上提分手的好时机。
可林时安忽然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他命不久矣,总该做些好事,既然厉封这么恨自己,不如尽早放了他。
三个月而已,自己也不是不能一个人走完。
那一刻,林时安甚至做好了余生的计划,他要回到母亲的旧宅,静静等待死亡。
这样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这么想着,他心里竟然漾起了几分幸福。
可下一刻,手腕却传来剧痛。
林时安无措地抬起头,厉封死死掐着他的手,眼里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愤怒。
自己说错什么了么?
不等林时安多想,他整个人就被拖了起来。
厉封强硬地将他抱起,一头撞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汹涌的气息冲得他脑袋发昏,林时安感觉身上一凉,紧接后背重重撞在了隔间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钝痛像是勒进骨头里的琴弦,每波动一下,都会带起一层又一层的余音。
厉封紧紧箍着他,压低着嗓音怒吼,声音混沌不清。
“就因为那个混血的小白脸么!”
林时安疼得头晕眼花,根本听不懂厉封在说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人声。
林时安的身子一僵,声音都在发颤:“有……有人……”
“有人又怎么样?”
“林少爷也害怕丢人么?”
背后的墙壁刺骨的凉,林时安忘了疼,剧烈挣扎起来,腿踢到装纸巾的盒子,发出一声震响。
厉封附在他耳边,戏谑:“你不怕被人听见的话,大可闹得再大声一些。”
林时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洗手间的大门被推开,两个人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林时安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把难堪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厉封定定看了他两眼,不怀好意地勾起唇,一只一只掰开林时安的手指,深吻了下去。
透骨的寒意在唇齿间盘桓,林时安高仰起脖颈,皮肤因为缺氧而泛红。
一门之隔外,是陌生人的说笑,论谁也想象不出门内的风光。
林时安死死坚守,一声不吭,于是厉封变本加厉。
终于,压抑的喘息一闪而过,门外的动静一停,有人低声问:“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吧……快走吧……”
厉封仍然不肯放开他。
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林时安,你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多像个婊子。”
林时安的身体一抖,意识逐渐涣散,他不明白,当初救自己于水火的人,究竟为什么会站在了另一侧。
大概是自己的错吧。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就在林时安觉得自己要窒息时,厉封总算松开了他。
他仰起脖子,大口喘息,双腿颤抖得站不住,靠着墙滑坐在了地上。
厉封捏起他的下巴,“林少爷,我伺候得你还满意么?”
林时安下意识摇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可怜的自尊。
可厉封却说:“是么……那就再来一次吧。”
林时安一抖,猛地睁大眼睛,畏惧地看厉封。
“不……不要……求你了……”
“可是你还没有满意呢。”
“我……我满意……”
厉封勾唇笑着,甩开林时安的脸,居高临下,整理衣服。
“既然满意了,就别再动别的心思。”
“说好了十年就是十年,一分一秒都不会少。”
林时安被丢在了厕所隔间。
确认门外没人后,他颤颤巍巍起身,试图将衣服整理好。
厉封的力度太大,高定的西服被弄得褶皱不堪,连衬衫都被扯掉了一个扣子。
林时安机械性抽出几张纸,擦干净身上的污迹,走了出去。
巨大的镜面将他狼狈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厉封存心想要侮辱他,故意将红痕留在了明显的位置,林时安面无表情,用手蹭了蹭,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肚子疼,眼泪流了一脸,好像镜子里的人是个天大的笑话。
会场不能再回了,他和唐薇晴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回去。
离开安望大楼,他随手拦了辆车,钻了进去。
车里放着80年代的复古老歌,林时安安静地坐着,看外面拉成长线的车灯。
等红灯的间隙,司机忽然问:“小伙子,介意我抽根烟么?”
林时安愣了一下,“不介意。”
“多谢了。”司机见他好说话,话多起来,“我这开了一天车了,有点儿犯困,抽根烟提提神,你来一根不?”
司机递来一根烟,林时安犹豫片刻,接了过来。
熟悉的烟草气涌入胸腔,带来一股莫名奇妙的安心感,林时安想要咳,硬忍了下来。
他阖上眼,任由自己飘在烟雾里。
*
会场,厉封沉着脸坐回座位上。
王永忙问:“哥!你去个厕所怎么这么久!”
厉封一言不发。
王永敏锐地感觉出他心情不好,乖乖闭上了嘴,没想厉封忽然开口问:“刚才的那个混血是谁?”
“混血?”王永一头雾水。
“撞到的那个人。”
“奥,那是唐总的朋友,回国办钢琴巡演的,好像叫……齐茗。”
“哥,怎么了?”王永小心翼翼,“你不会和他起冲突了吧?”
不怪王永会这么想,以厉封的脾气,打探什么人大概率不是好事。
王永有些紧张,生怕厉封点头说“是”,可他没再说话,只是将身体向后仰了仰,整张脸都沉在了阴影里。
*
回家后,林时安倒头就睡。
他其实是有些洁癖的,哪怕是发烧也要把自己清理干净,可此刻他实在太累了,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气,压得他的每根肋骨都在哀鸣。
半夜,林时安醒了一次,是被胃痛疼醒的。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唯一吃的一点也在厕所里吐光了。
他翻身滚下床,找了很久,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剩下的一锅凉粥。
林时安有些无助地站在客厅,忽然想起橱柜里被他扔了半条烟。
因为医生的叮嘱,他把烟都收了起来,林时安有点庆幸自己没扔,忙不迭翻找出来。
没有打火机,他就点起灶台的燃气,点燃,把烟塞进嘴里。
那一刻,林时安觉得满足极了。
他身上还穿着晚宴的西装,背靠在墙面上,滑坐在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吞云吐雾。
反正已经烂透了,不如早点结束更好。
灶台的火一直烧着,林时安麻木地点燃一根又一根,嘴里只剩下了苦味。
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大概是游离到了别处,以至于有人开门的时候,大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厉封冲进门时,灶火已经有失控的迹象,将厨房的墙壁燎成了黑色。
他立刻关了火,几乎是把林时安从地上提了起来,怒吼:“你疯了!找死么?”
林时安晃过神,眯起眼睛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今天发生了那种事情,厉封肯定不会回家。
可厉封却好像更生气了,用力攥着他的衣领,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不是你让我每天必须回来的么?”
林时安觉得好笑,对啊,自己好像确实是这么要求过。
他醉在烟草中,轻笑着说:“我不是说合约解除了么?”
厉封用力一拉,将人拽到身前,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你还想再来一次么?”
“这次想去哪里?阳台?还是大街上?”
林时安却无所谓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就要死了,他抽了那么多烟,或许就是明天,一个死人再顾及什么自尊或者爱情,难道不可笑么?
于是他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去哪里都行,只要你解恨就行。”
厉封的身子僵了僵。
林时安继续说:“厉封,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害死你妈妈,可我这么多年也已经给你赔罪了,我对你也不差,我把什么都给你了,你要是还不解气,我把命也赔给你,行么?”
这句话刚说完,好像是要呼应一般,林时安的喉咙一干,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太狠了,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厉封揪着他领口的手不自觉松了开,他似乎有些慌乱,手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下一秒,林时安脸朝地栽了下去。
厉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进了自己怀里。
林时安缩在他怀里,双眼紧紧闭着,厉封忽然觉得他瘦得硌手。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厉封极力克制着,可情绪来的太过迅猛,冲得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想起昨晚回家时,看见林时安绻在床上的样子,突然记起来他昨天还在发烧。
于是厉封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下意识喊了声“安安”。
林时安觉得自己大概是咳出了幻觉,不然厉封怎么可能那么温柔地叫自己。
他突然觉得死亡并非一件坏事,至少能满足他一些卑劣的愿望。
嗓子里飘起血腥味,夹杂在烟草的苦味中,尤为明显,林时安先是咽了下去,后来实在忍不住,从嘴角渗出了一点点。
额头上的手很明显的抖了一下,林时安听见厉封的声音变了调子。
“安安!”
林时安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回国前,他和母亲都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认祖归宗”只是一场阴谋。
起初都还好,他们被安置在林家郊外的别墅里,尽管林知远一直没有出现过,但他安排了人每天给别墅里送鲜花。
唐婉沉浸在幸福里,她最喜欢花。
林时安被迫转了学,他虽然会说中文,但却没在国内生活过,难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偶尔觉得孤独,却无人可说,只好把情绪咽在心里。
后来,林知远来过几次,他的太太也来过几次。
他们来得时候并不愉快。
林时安对“父亲”这个名词渐渐失去了期待。
唐婉脸上的笑容逐渐开始减少,她偶尔会发疯似地砸东西,把水杯摔在地上,摔在林时安的身上,没多久又若无其事地收拾好残局,喊林时安出来吃饭。
林时安想劝她,说我们回去吧,在这里我们是等不到幸福的,可林知远还是会派人每日送来鲜花,于是唐婉不肯走,林时安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某一日,唐婉晕倒在了家里,医生说她的免疫力很差,需要住院调理。
那时候的林时安已经上了高中,他依旧习惯独来独往,或许是因为青春期,或许是因为积攒了很多的失望,他和唐婉的关系并不像从前那样亲近。
以至于唐婉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太伤心。
他总觉得,他的妈妈早就已经死了。
倒是从国外赶回来的舅舅,在葬礼上哭得泣不成声。
林时安没有哭,舅舅红着眼睛骂他和林知远一样,是没有良心的畜生,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唐婉也不会死。
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时安很好奇,但他不会问,他早就习惯了保持沉默,把自己藏在壳里。
舅舅没注意到他额头上的伤,或者说是不在乎。
没人会在乎,从前母亲会问,后来也渐渐不在乎了。
所以林时安和谁也没说,自己会被霸凌。那些人会把他按在马桶里,会把热水浇在他的腿上,会逼迫他喝下一瓶瓶烈酒,看他趴在地上吐,在他身上洒满排泄物,然后看着他倒在一片污秽里求饶。
林时安知道,那些人大概率是林家找人来为难他的,可能是林太太,或者是林家的某位少爷小姐,也可能是林知远。
不仅是泄愤,他们更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他们在警告他,一个私生子就不要妄想太多。
唐婉死后不久,那些人停了下来。
林知远找到他,给了他很多钱,许诺了他很多东西,告诉他不会再有人欺负他。
可林时安已经无所谓了。
他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站在天台上打算跳下去的时候,厉封拦住了他。
“站这么高吹风,你不怕掉下去?”
厉封歪头看他,眼里含着笑,故作轻松,可手却死死攥着他的胳膊。
“有什么话跟哥说说呗,相逢就是缘。”
林时安不为所动,眼角却瞥到厉封爬上天台后匆忙扔在身后的扫把。
他们穿着相同的校服,可林时安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个人。
他看着厉封眼里映出的月光,突然对这个人有了一点兴趣。
林时安走下天台的边缘,厉封松了口气,递给了他一支烟。
“来一根,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那是林时安第一次抽烟。
劣质的烟草呛得他不知所措,可也是从那一刻起,无处宣泄的情绪有了方向。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偏执的爱意早已在不经意间萌了芽。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和母亲一样的人呢?
*
恍惚中,林时安感觉自己被横抱了起来。
“坚持下,我带你去医院……”
“林时安……你坚持一下……”
林时安逼迫自己睁开眼睛,哑声说:“我不去……不去医院……”
厉封置若罔闻,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在沙发上摸索着车钥匙。
“不去……医院……不去!”
林时安剧烈挣扎起来,从厉封怀里挣脱出来,摔在了沙发上。
“林时安!你别任性了行不行!”
厉封的语气仍然是愤怒,可却微微颤抖着。
林时安不是没用过苦肉计,为了留下厉封,他软硬兼施,用尽手段。
厉封觉得自己应该早就麻木了,可此刻依旧感到恐惧。
他顾不上思考,林时安却执拗地抓着沙发,不断重复:“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厉封恨不得把他打晕,“你都咳出血了,还不去医院!”
林时安仰起脖子,红着眼睛吼道:“那是你咬出来的血!”
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厉封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看见林时安嘴角咬破的伤口,还未消肿的嘴唇,喉结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口气。
林时安像个喝醉的人,哭唧唧缩成一团,“我胃疼,厉封,你去给我做饭……”
厉封没有动,林时安又发疯似的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扔在他身上,大吼:“你听到没有!”
厉封皱了皱眉,转身,去开橱柜的门,王梅偶尔会在里面放一些素食挂面。
林时安突然想起来,自己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还在柜橱里。
于是他手脚并用,爬了几步,又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烟灰缸,猛地朝厉封的方向扔了过去。
“滚出去买!”
他大叫着,本只是想拦住厉封,可烟灰缸却不偏不倚砸到了他头上。
林时安发誓,他绝不是故意的。
厉封踉跄了一下,手捂着头,血从指缝中缓缓流出。
林时安呆住了,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厉封会还手,可能会捡起脚下的烟灰缸砸回到他身上,也可能会狠狠踹他几脚。
那些沉睡的记忆和伤痛开始复苏,林时安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等待厉封的报复。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厉封只是转过头,定定看着他,神色复杂。
林时安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害怕,他光着脚,缩在那身被撕烂的西装里,裤腿上还残留着污迹。
那种恐惧不是装出来的。
厉封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他一言不发,抽出几张纸巾,擦掉眼前的血,离开了公寓。
“咔嚓”一声门响,林时安等了很久,在确定厉封真的已经离开后,才跌跌撞撞起身,从柜橱里拿出了那份检查报告。
放在哪里都有可能被找到,他干脆打开灶火,点燃,扔进了垃圾桶。
火光滚动,林时安捂着鼻子,眼里的光随着火焰逐渐黯淡,直到几缕黑烟从垃圾桶飘了出来,光彻底灭了。
他终于松下一口气。
光灭的一瞬间,他似乎又站在了学校的天台上,身前是万丈深渊,身后却空无一人。
就这样吧。
其实他早该习惯一个人了。
林时安决定放过自己,最后的一段路,他要自己安静走完。
厉封回来的时候,林时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把买好的粥放在客厅的桌上,坐在林时安身边看了很久。
睡梦中,那个人的眉头也是拧紧的,他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一只垂死振翅的蝶。
厉封出去的时候脑袋上还在流血,以至于迈进那家好不容易找到的粥店时,老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实在不该这样莽撞,厉封心里想,如果王永知道了,肯定又要唉声叹气抱怨很久。
好在是深夜,那家店的老板也不关注娱乐信息,厉封脑袋上的血渐渐止住,顺利买了粥。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那么听话,林时安叫他滚他就滚,叫他回家他就回家。
他只好自欺欺人,把一切的行为归结于他和林时安的合约,200万,买他10年。
林时安以为厉封会在被打后还手,可实际上厉封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开心。
林时安就应该这么对他,命令、侮辱、肆无忌惮,只有这样,厉封才能理所当然地继续恨他。
沙发上的林时安咳了两声,翻了个身,把后背冲向了他。
厉封忽然有些烦躁。
他想起今晚看到林时安和齐茗说笑时,猛然冒出的那一股无名火。
他其实没想在厕所里做那些事的,他只是想知道林时安离开那么久,究竟是去干什么。
可林时安不肯说实话,不仅如此,他提出要解除合约。
厉封几乎是被气笑了,林时安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自以为是地说爱他,心血来潮地买下他,用铁链栓了他七年,然后一句话轻飘飘将他踢开。
没有那么容易,绝不可能。
不只是剩下的三年,下一个十年,五十年,他要让林时安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厉封看向林时安,恨不得立刻掰过他的脸,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可他还是忍住了。
等他醒了再找他算账,只有这样他才能记住那些痛苦和侮辱。
厉封把林时安抱到了床上,褪去他的衣服,又擦掉他身上的污迹。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轻,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不敢把他吵醒。
*
林时安难得睡了个好觉。
深夜折腾了一通,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正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换了睡衣时,粥香从门缝里溢了进来。
林时安打开门,王梅正在煮粥,昨晚的狼藉收拾得一干二净,连地毯上厉封的血迹都没留下一点。
“少爷,您醒了,需要我帮您盛一碗粥么?”
林时安点点头。
他忽然很有胃口,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喝粥的过程中,他看了看国际机票,订好了半个月后出国的航班。
尽管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可走之前还是有一些事要处理。
打开微信,置顶是和厉封的对话,林时安惊讶的发现,上一次对话已经是几天前,他在医院里要求厉封回家。
这样的对话频率,却始终飘在屏幕的最上方,似乎有些不科学。
林时安轻叹了口气,取消了厉封的置顶,心脏倏然一沉间,恰好弹出了一条新消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是齐茗发来的。
【下午要不要来我的工作室?看看你的琴技退步了多少。】
林时安轻笑,回:【好。】
*
王永真的要疯了。
他不理解,怎么昨天还好端端一个人,今天再见时额头上就多了一道伤口。
厉封脸色很难看,像是一夜都没睡好,伤口也没处理,留下一道难看的血痂。
那一刻,王永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预想了一遍。
酒后驾车撞到路障了,和别人斗殴被打了,出去瓢被扫黄队教育了……
王永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大概也要划上句号了,老婆会和他离婚,儿子会改叫邻居爸爸,父母会觉得他没用把他赶出族谱。
然后厉封轻飘飘说了一句:“我自己在家摔的,没有被人拍到。”
王永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厉封是在为他考虑,当即泪眼汪汪。
“那就好那就好,咱先去处理下伤口。”
他们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和安望合作没多久,厉封是第一次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邱晴。
他处理完伤口,远远地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个女人,邱晴穿着一身白大褂,长发披散在肩头,正在和护士说什么。
明明已经快十年没见了,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王永正滔滔不绝地和厉封说后续的工作安排,见他忽然停住了,好奇地投去目光。
“咋了封哥,认识的人?”
“嗯。”
“谁啊?”王永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嘴。
“前女友。”
王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厉封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邱晴抬起头,明显怔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神色,对身边护士说:“一会儿再说。”
小护士点头,红着脸瞥了厉封一眼,小碎步离开了。
王永在后面喊了一句什么,厉封根本没搭理,可走到跟前,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邱晴的脸看。
邱晴轻叹了口气,微笑着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厉封哑声问。
“我毕业了,回国工作,离家近一些。”
“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半年了。”
厉封哑然。
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动,邱晴额前的头发晃了晃,她伸手将头发捋向耳后,厉封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结婚了?”
“嗯。”邱晴垂了垂眼,沉默良久,又缓声说:“厉封,这些年我一直在电视上看到你,恭喜你,完成了之前的心愿,成了大明星。”
“医院和安望签署合作时,我就知道,咱们总有一天会在这里见面的。”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和你当面道歉。”
厉封皱了皱眉,“为什么?”
明明该道歉的人是他。
邱晴出国的时候,他没有去送,因为林时安的威胁,他单方面断联,草草结束了这段不够成熟的感情,成了背叛誓言的那个人。
可现在邱晴却站在他面前,要反过来和他道歉。
厉封觉得头疼,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邱晴抿起唇:“我当时太年轻了,就算是为了分手,也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分手?
伤人的话?
厉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邱晴眨眼看他,讶然道:“林时安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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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前女友只是工具人,他俩啥也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