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穆常安是小说《农门傻女逃荒路上起飞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楠小弓写的一款古代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农门傻女逃荒路上起飞了》的章节内容
“去吧,放心投胎去吧,等待你的将是纸醉金迷的美好人生!”这是桑宁投胎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桑宁作为现代996社畜,上班路上救了一个冲到路中央的熊孩子,十分光荣的被送进医院抢救。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了医生犹如天籁的宣判:“小命算是保住了!”
谁知下一秒,人就被勾进地府。
“医生都说我的命保住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桑宁尖叫一声。
“啊?是吗?”地府死鬼登记窗口的工作人员,死鱼眼盯着桑宁,不甚在意的翻翻眼皮。
对于这种死皮赖脸不想死的鬼她见多了。
弯腰凑近屏幕看了一眼,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倏地瞪圆,一声尖叫掀翻办事大厅:“完犊子了,勾错魂了!”
一阵兵荒马乱,地府工作人员为了弥补过失,亲自为桑宁安排了超豪华vvvvv……ip投胎套餐。
桑宁心满意足的去了!
大庆朝,景平府,林安县,河安镇。
兴和四十八年,五月二十八。
阳光炙热像是要烤干儿人,明明正值五月,草木茂盛的季节,桑家小院,檐下的树犹如三毛的头发,叶片稀疏珍贵到可怜!
屋里,破草席上的少女眼睫轻颤几下睁开眼,头顶一束束光柱透过破洞照射进来,和她亲密的面对面的打招呼。
桑宁眨巴几下双眼,脑子缓慢启动中。
几分钟后,启动失败!
不敢置信的眼睛睁开再闭上,闭上在睁开,她企图重启,几秒后彻底绝望。
TNND,上当了!
一顿威胁猛如虎,结果自己才是那个二百五啊!!
这哪是顶配投胎,这分明是丐版投胎啊,黑白无常我cao你俩祖奶奶!
说好的出身富贵呢?
这破屋烂床,四处漏风的屋子,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说好的吃香喝辣,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呢?啊?!
桑宁被气眼冒金星,浑身都在颤抖,胃部跟着一阵绞痛,她痛的蜷缩起身子,冷汗直流,浑身发软,感觉下一秒她都能去见自己太奶了。
更别提什么美男如云了!
不能想不能想,桑宁捂着胸口深呼吸。
“不能气,气坏身子没人替!”桑宁给自己顺胸口,自我PUA:“再烂能烂过当鬼?好死不如烂活着,对对对,就这么想。
就这么想,我太棒了!啊啊啊啊!不行!还是气!”
“咕噜噜~”肚子又是一阵尖叫,脑袋也是一阵蜂鸣,提醒着桑宁再不给我喂吃的,我就嘎给你看。
不想死只能赖活着,桑宁一点点往床下挪,啪叽一声拍在黄土地上。
软面条似的身子不足以支撑她立着走出去。
她平本能朝外面爬,爬到院子脑袋阵阵发晕。
“咦?桑家这傻妮儿又要偷爬出去?”一个头戴草帽的黑脸汉子,从低矮的墙头探头看过来。
有些嫌弃的开口,“可别爬了,上次捡到羊粪蛋蛋非要说是糖,硬要塞嘴里吃。”
傻妮儿?你才是傻子呢?你全家都是傻子?
还羊粪蛋蛋?我看你长得像羊粪蛋子!又丑又黑!
桑宁自以为骂的痛快,其实也就是哼唧几声儿,无力的身子配不上她满身的咒怨。
“镇外流民越来越多,别再乱爬了!”汉子提醒一句,说着还好心把大门从外面关上,更是在门锁上插了跟棍。
希望之门在眼前关上,桑宁黄瘦的鸡爪子无力垂下,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一阵不属于她的记忆,蜂拥而来,昏迷中的人眼下快速颤动着。
低矮的院墙,趴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大哥,烤着吃还是炖着吃?再没食儿进肚,俺就要饿死了!”一阵吸溜口水的声音伴着贪婪的吞咽声,幽幽飘进院里。
痦子男贪婪猩红的眼睛钉在桑宁身上,来回打量。
“不行!咱本来就是偷溜进镇子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摇头,低斥一句。
三角眼在桑宁身上打转,“这妮子瘦虽瘦,大腿上还是有些肉的,割下来一块儿,待会儿烤着吃!”
说罢两人摸进小院,对着地上的人评头论足。
“啧~太瘦了,没睡头!”痦子男拧一把桑宁的腰,可惜的从腰间拿出菜刀,把桑宁的裤腿往上扒,刀尖在肉上比划着,“大哥,拉着点儿裤子,不然不好割!”
下流又危险的话充斥耳边,求生本能让桑宁想要睁开眼。
这俩是吃人的畜生!
刀尖抵在温热的皮肤上,凉意刺骨,一只手徘徊在臀部像蛇一样缓缓往上爬,快触到胸口时,桑宁眼睛倏地睁开。
腿一缩,接着用力一踹,痦子男没防备,哎呦一声,被踹翻在地。
有了原身的记忆,桑宁开始手脚并用往灶屋爬,灶屋有家里唯一的杀伤性武器菜刀,身后脚步紧追,桑宁双手越发用力,眼看来不及,她抓两把黄土翻身用力朝来人扔去。
“啊!”胡子男捂着眼怒吼一声,“小娘皮,敢扔老子,本来没想要你的命,现在,哼哼……老子今天非得送你下地府不可!
老二?踹着你命根子了?还不来搭把手?”
桑宁暗道不好,手脚并用往灶屋爬。
下一秒两条细伶伶脚踝被踩住,剧痛让她脸色扭曲,可她不想死,用尽全力朝隔壁院子大喊,“穆常安,救命!”
话音落,身子已被拖着急速后退,一双蒲扇大手伸过来,纤细脖颈被人紧紧攥住,呼吸迅速剥夺!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肺腑和眼球像要炸开一般剧痛,求生欲让她用力抓住反握脖子上的手,全力撕扯,“嗬…嗬……,救~”
“老子们早就踩过点儿了,这附近的人都去排队打水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痦子男桀桀阴笑,手下越发用力,满意的看着桑宁身子扭曲扑腾。
“老二,抓着她腿脚,别让她扑腾,省的引来人!”
“哎?大哥!这妮子翻过来看,长得还不错嘞,没死之前能不能让弟弟我睡一觉解解馋?”
“少他妈废话,抓紧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睡?你个狗崽子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进气越来越少,桑宁脸色由紫红慢慢变成青灰,瞳孔也开始一点点扩大,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痦子男,心里满是不甘。
可原主身子太差,饿的太久,早就是强弩之末,求生本能激起的肾上腺素消耗殆尽,她的手无力垂下。
“嘭!”一声巨响,薄弱的灶房门被从外踹开,高大的汉子一脚一个,两个畜生被踹翻在地,桑宁睁着通红的眼,捂着脖子蜷缩在地用力呼吸着,充血的眼勉强认出来人。
是穆常安!
隔壁穆家老二,穆二哥,是个大龄剩男+杀猪佬!
呼吸涌进肺腑,她匍匐在地贪婪喘息着,耳朵里嗡嗡响,眼珠子又酸又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脖子和嗓子更是火烧火燎的疼,嘶嘶喘气声儿犹如破风箱。
“你怎么样?”穆常安踹翻两人就来拉桑宁,瘦弱的桑宁像是小鸡崽子一样被人提溜起来。
有这么拉人的吗?桑宁眼泪流的更凶了。
桑宁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气声,字模模糊糊,她放弃了,伸手指一下逃跑的两人,“猪……抓!”
对上充血却清明的眼睛,穆常安有些意外,“你不傻了?”
兄弟,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赶紧去追人啊?
桑宁无奈点头,心里狂吐槽,手用尽全力拍打男人肌肉喷张的胳膊。
看到人大踏步追出去,她嘭一声,重新躺会地上,大口喘着气。
“啊!”
“啊!”
听到两声惨叫,桑宁安心了,破烂门前一暗,再睁眼就看到如小山一样挡在眼前的人,想要张口问人抓住了没?
穆常安看懂了,让开身子,露出门口被堵了嘴,五花大绑的俩粽子,“都抓着了!你别说话,你那嗓子估计几天说不了话!”
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头脸上沾满灰,额上一个肿包,眼睛通红,脸上有几道脏污的泪痕,脖子上青紫交加,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肿大一圈,看着吓人极了。
视线下移,身上也脏兮兮的,一条腿上的细布裤子被卷高,看到大腿上的血痕,穆常安瞳孔微缩,脱下自己的外褂直接扔到桑宁腿上,板着脸道:“盖好,你腿上有伤,我去给你拿些药过来。”
“唔,唔, 没…林子……”桑宁看男人困惑的眼,拍拍自己的兜,又翻出来给他看。
“没银子?”穆常安懂了,却转身大步朝外走,丢下一句:“要银子不要命?”
再说,他也没打算给一个傻子要银子,不对,现在不是傻子了。
屋里安静下来,桑宁爬几步靠在粮缸上,闭目整理思绪。
她借尸还魂了!
从现代拥有全款loft的996社畜变成大庆朝桑家傻女。
原身估计是被饿死的,桑家日子原本不差,原身爹桑三有是个童生,童生在县里、府城这些大地方不够看,可在偏僻的河安镇还是很吃香的。
凭借童生身份,桑三有开了私塾,日子自然好过。
原身娘余秋荷,秀才公的独女,陪嫁了一个杂货铺子,还有不少银子,所以在原身记忆里,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也不缺穿。
可一年前,桑三有去府城昌平参加院试,却再也没回来,余秋荷不愿相信,告官却也没结果,只能花银子请镖师去找人,家里银钱一点点被掏干。
一家人也从青砖大瓦房的独门独院搬到这个破烂小院儿。
“唉,原身娘还是个恋爱脑啊!”桑宁揉着饿的干瘪的肚子,服气的叹气,“爹娘是纯爱战神,就是苦了俩孩子,成了纯饿战士。”
最可怜的还是桑家姐弟。
去年夏收以后,河安镇就一滴雨也没下过,镇上的粮铺都关了。
为了点有口吃的,三天前余秋荷雇人赶着骡车去县上买粮,却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翻一遍原身记忆,桑宁有点儿想死,灾荒年,无粮无银还缺水,爹失踪娘未知,简直是叠buff。
要想活下去,估计只能是逃难去,毕竟人挪活树挪死。
桑三有好像还有个老家,叫桑家庄,不行就投靠老家阿奶去。
一顿分析之后,桑宁脖子更疼更肿,也更想死了。
穆常安回来时,就听到桑宁嘴里叽哩哇啦不知道说着什么,一会儿捶地一会捶墙,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此刻蜡黄和惨白叠在一起,红眼睛,再配上青紫肿大的脖子,更吓人了。
也更丑了!
穆常安心里默默嘴毒一句,走过去把一块儿黑乎乎的糙面饼子扔给桑宁,“先吃点儿,别饿死了!”
桑宁满心满眼的感激一下子没了大半,瞪着人,你这嘴是炼过毒吗?张嘴就喷毒水?
穆常安不理桑宁的控诉,反正他也看不懂,看人接过饼子,他又把一个油纸包递过去,“你自己包扎,脖子上也涂点,太渗人!”
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顾不得和嘴毒男人计较,揭开右腿上搭着的外褂,露出大腿,拆开油纸包就往半掌长的伤上撒药。
虽然知道这药不便宜,可在不要命和厚脸皮之间,她选择了厚脸皮。
穆常安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刺了一样,腾地转过身。
还是个傻子!脑子不正常!哪个女子当着外人的面直接露腿上药的!
出了门他闭眼吸气,盯着光秃秃的树转移注意力,可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的闪过那一抹白,听见不远处两个贼人的呜呜声儿,他更烦了。
走过去一人一脚,沉声警告:“闭嘴!”,说罢一手拎一个,直接回了隔壁院子,留这两人和那个干巴瘦丫头在一块儿,他不太放心。
她那细条条,全身上下没二两肉的样子,一拳头就能送她去死!
上完药,桑宁靠在粮缸上喘气吃黑饼子,一口下去牙差点儿没给她碰掉,双手抓住饼子一边,用力往下掰,下一秒“嘭”一声儿,后脑勺一阵剧痛。
眼泪瞬间又涌出来,桑宁含着嘴里的转头也没舍得吐,一口饼子用口水含湿刚咽下去,她就听到巷子外面传来吵闹声儿,又咬一口饼子,剩下的收起来,她撑着粮缸站起来。
门外巷道,骡车经过,尘土飞扬,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哭嚎,靠近桑家大门。
“常安!去叫大夫,桑娘子被砍了一刀,快!”
“娘!娘!”小娃头大身子小,跟在骡车后边跑,眼泪鼻涕在黑灰的脸上冲出一条条白道儿,鞋子跑丢一只,小娃也无知无觉。
灶屋内,桑宁神色一喜。
桑娘子?
原身娘余秋荷买粮回来了?
不对!
她想起来了,河安镇离县里也就半天的路程,要是天不明出发,天摸黑之前就能走个来回。
可余秋荷一去就是三天!
而且还被捅了一刀!更不对了!
几息之间桑宁已经在脑子里把事情捋一遍,好不容易又活过来,她不想再当个孤魂野鬼。
她咬牙跑出灶屋,刚跑出去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看到骡车上躺着的血人,她踉跄后退几步,又被花婶儿一把推开,“甜丫别挡道儿!”
“哎?你快别说她了,这也是个可怜的,娘都要死了,还傻的不知道!”
小院子乱哄哄的,呼喝声儿、唏嘘声儿、喊人声儿、小娃哭喊声儿交杂在一起,桑宁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颤抖着。
花婶儿提水回来吗,看到桑宁的呆模样,赶忙喊人:“浔哥儿,把你阿姐拉走,别再吓着了,以后更傻了……”
头大身子小的黑瘦小娃,冲过来抱住桑宁,努力安慰着,“阿姐别怕,别怕啊。
咱们先回屋好不好?娘带粮食回来了,一会儿浔哥给你熬糊糊吃,好不好?”
这是桑浔,原身六岁的弟弟,自己还是个小奶娃,却过分懂事的哄自己这个已经十五的傻阿姐!
“浔哥儿,这是你的阿姐,一辈子都要好好护着阿姐知道吗?”
“以后爹娘不在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好好护着阿姐,别让人欺负她,知道吗?”
脑海里不断闪过原身爹娘教导浔哥的画面,桑宁眼眶发酸。
脑海里却怎么也看不清原身爹娘的面孔,要不是浔哥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脑海里也看不清浔哥的脸,只记得声音。
桑宁回神,顾不得想原身为啥记不住人脸,现在最重要的是去陪着原身娘。
小娃还没有她大腿高,被扯的一个趔趄声,忙又倒腾着小短腿跟上她,嘴里惊慌的喊阿姐。
桑宁想告诉他自己不傻了,可张嘴却说不清话,她无奈指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自己的眼睛。
以往混沌的眼神,此刻黑白分明,浔哥先是吃惊接着又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内心的想法,他任由阿姐拉着自己进屋。
屋里这会儿只剩隔壁穆老叔,看到姐弟俩他让开位置,叹气对浔哥说:“好好陪一会儿你们娘吧,老叔出去看看,估摸着脚程,你常安哥该领大夫来了。”
妇人脸上的血污被清理干净,看到妇人面孔的瞬间,桑宁心神俱震,嘴微微张开,抖着嗓子无声喊:“妈?”
眼前妇人的脸和记忆中早早过世妈妈的脸重合,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顺着凹陷的脸颊往下淌,她颤抖着手去摸人。
浔哥握着妇人的另一只手呜呜哭,压着嗓子唤娘,犹如小兽哀鸣。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儿,接着穆家父子领着一个拎着药箱的老头进来。
桑宁一手紧紧握着浔哥的手,呆怔的看着大夫把脉、包扎伤口、扎针,最后却只是无奈摇头叹息,她听到大夫说救不活了!
穆家父子的声音悠悠传进耳膜。
“白大夫,没别的办法了?真的救不活了?”
“是啊,老白你在想想办法啊!”穆老爹急的满头大汗,拱手道:“这次去县里买粮,要不是桑娘子,我估计就被那些兵匪子抓去充军,回不来了。”
“多少银子,我穆家都愿意掏!”穆常安接话儿,无论如何,这次多亏桑娘子,他家老头才能平安回来,出多少银子他家都甘愿。
“医者父母心,有一成把握老头我都愿意救!”白老头无奈,指指床上的桑娘子,“肠子都出来了,脏器也被捅伤不少,咋救?趁现在人还有一口气,陪陪吧!”
桑宁只觉一盆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如坠冰窟,她看向床上和现代妈妈一模一样的脸,眼泪无声滚落。
“甜丫,浔哥?”妇人缓缓睁开眼,对姐弟俩招手,惨白的脸上透着几分诡异的红,笑着喊人,“过来,娘有话给你俩说。”
“白大夫,麻烦你了!”说完这句话,余秋荷像是脱力一般,手无力往下落。
她觉得身子冷的厉害,好像所有的凉气都往她骨头缝里钻,冷的她身子、牙齿开始打颤!
桑娘子眼神聚焦,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不舍的看儿女,抖着嗓子说:“娘错了,错了,对不住你们。
不该为了你们爹耗尽家财,可是来不及了,好在这次娘拼命买回来三石粮食,还好……”
桑宁下意识回握妇人的手,入手泛凉,看着妇人的脸,她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
“呜呜,娘,娘……你别说了,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浔哥用力摇着头,手却被桑娘子猛地一拉,他对上娘极其严肃的眼神,“浔哥儿!听着,别哭!护着姐你阿姐,回桑家庄,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桑宁用力擦干眼泪,无论这个妇人是不是现代的妈妈,人都快死了,她不能让她带着担忧离开。
接着她微微俯身,张大嘴巴做口型,用力说着每一个字,“娘!我!不!傻!了!”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心,桑娘子灰暗的眼睛瞬间爆亮,她哭了又笑,盯着两个儿女,“好好好啊,老天待我还算不薄啊,三有你看到了吗?咱们的甜丫不傻了,老天开眼了!开眼了啊!!”
桑宁也笑了,再次无声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浔哥一口吃的,我活着一天我护他一天,娘!你放心吧!”
桑娘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姐弟俩,有满足、有不舍、有后悔,突然她的眼睛猛地瞪圆,头和身子反弓起来。
盯着姐弟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字说:“好!好!活!下!去!”
猩红的眼角留下最后一滴泪,她的身子重重跌回床上,再无声息。
屋内静的可怕,桑宁跪在地上,握着余秋荷一只手,怔怔看着她,眼神无焦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气。
上辈子,高二暑假,一家人高高兴兴出门旅游,一个酒驾的畜生,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爸妈,要不是妈妈拼死护着自己,自己也活不下来。
妈妈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好好活下去。
可,她不懂?老天为何对她这么残忍!
两次!整整两次!为何要让她看着生身母亲死在面前两次?
“阿姐?阿姐?”桑浔去拉阿姐,却发现阿姐怎么都没有反应。
屋外穆家父子听到动静,穆老爹推儿子一把,说:“进去看看,别让姐弟俩想不开。
我去找几个人,把甜丫娘给你桑叔准备的棺材搬出来,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
穆常安下意识皱眉,他又不会劝人,穆老爹瞪儿子一眼,低声警告:“你桑婶子死前把甜丫许配给你了,这是信物,好好进去给我守着去!”
穆常安怔怔看着爹手心里的青色玉佩,还没来看清,他先下意识反驳,“我不娶,谁也不娶!”
穆老爹哼一声儿,不搭理儿子,转身就走。
听着屋里呜哇哭嚎声儿,穆常安挣扎一会儿,到底还是阴着脸进去了。
“常安哥,我姐,阿姐她,她,不会动了……”桑浔哭的喘不过气,看到来人像是看到救星,扯着人来救他阿姐,穆常安蹲下伸手在桑宁眼前摆了摆,人确实毫无反应。
桑宁知道有人进来了,可她一点都不想动,实不相瞒,她真有点儿想死。
穆常安伸手推一下桑宁,早就没力气的身子一歪,直接斜斜歪倒在地。
“阿姐!”浔哥惊呼,护犊子一般站在穆常安面前,伸出胳膊挡人,“不准欺负我阿姐!”
穆常安哼一声,一把提溜起小孩,往门外一放,警告说:“小鸡崽子一样,还不够我半拳头打的。
想不想让你阿姐活着?想的话就少说屁话,去打点水儿,熬点面糊糊给你阿姐,不然你姐就是想活都活不了!”
说罢嘭一声,把堂屋门关上。
要不是桑娘子这次救了他爹,他才不想管桑家这些事儿。
犹豫间,浔哥还是选择相信常安哥,擦掉鼻涕和眼泪,拎着满是黄土的木桶朝外面跑去。
天不下雨,现在一镇子人都靠镇中央的三口大井活着,大井由三老派人看着维持秩序,打水都得排队。
破洞的房顶打下一束束光,屋内并不暗,桑宁还是那副死样子,他走过去蹲下,冷声问:“想死?需要我帮你吗?
没力气?上吊还是撞墙,你家这条件也只有这俩选择了。
上吊就是把人硬生生憋死,你脖子那样,想必也知道憋死有多难受?
撞墙的话,力气把握不好,只能撞个半死不活,活不得死不了,只能瘫着……”
桑宁侧头狠狠瞪黑脸汉子一眼,无声让人闭嘴,记忆中这个男人好像话不多的啊!!
穆常安不理她,继续说:“这个世道,想死太容易,活着才难!
就像你娘一样,一刀下去就是一条人命,你如果死了,浔哥这个年纪,出镇连一天都活不了。
外面快饿疯的流民可不少,浔哥就是那些人眼里的两脚羊,与其让他活着遭罪,不如你带他一起死。
就当桑婶子让你俩好好活着的话是放屁!”
桑宁眼下睫毛重重颤抖几下,想起自己对桑娘子的热血保证,她问自己想死吗?
答案是:不敢。
还有那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桑浔,才六岁的年纪,没有爹娘,没有阿姐,在这灾荒年,他连平安回桑家庄都是奢求。
心头酸楚的厉害,桑宁蜷起双腿抱着自己大哭起来,嚎的毫无形象,眼泪鼻涕一起往外飙。
穆常安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不死了,总算没有再欠桑家一条人命。
再睁眼桑宁眼里没了死气,眯着肿成核桃的眼找到门外蹲着的穆常安,指指水盆,又指指抹布。
“水?”
桑宁点头,穆常安二话不说回隔壁院子提水,水珍贵,桑宁不敢浪费,倒了小半盆进去给桑娘子收拾身子。
门吱呀一声 ,高大的身影又进来,堂屋顿时暗了一大块,穆常安拎着水桶放床边,沉声说:“总要干干净净走,水还有!”
没了急事儿,他又变成那个寡言男人。
一桶水用完,桑宁才给桑娘子收拾干净,又从樟木箱子找出补丁最少的衣服给余秋荷换上,人刚死两刻钟,身子还没僵硬,换起衣服来还算轻松。
可这具身子太差了,就这些事儿,她累出一身汗。
门外传来脚步声儿,接着是抬东西的声音,很快门又被人敲响 ,穆常安推门说:“可以入棺了!”
桑宁沉默点头,视线在脸色青白的妇人身上定住,像是要把她刻在心里。
半晌才把准备好的白布盖上去,说是白布,其实已经泛黄,可家里也拿不出更好的了。
铜黄色的松木棺椁,烈日下桐油闪着光泽,上面画着莲花蝙蝠等图案,一看就不便宜。
这是余秋荷给桑三有准备的,她嘴上不信相公死了,可还是趁家里有银钱的时候,给他备了上好的棺材,此刻她却躺在里面。
棺盖缓缓合上,浔哥大哭,抱着桑宁哭的直打嗝,桑宁没再落泪,只是揽着浔哥无声安慰着。
娘,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带着浔哥活下去!
“甜丫?”穆老爹已经从自己儿子那知道桑宁不傻了,他上前几步,犹豫说:“按照咱河安镇的习惯,是要停灵三天的,可你看这天,热的能把人烤化,停三天人怕是……”
不用他说完,桑宁蹲下捡个石子在地上写下几个字,又让浔哥念给几人听。
“不停灵?火葬?”浔哥读到最后,声音都劈叉了,有些惊恐看向阿姐,桑宁抬头和他对视,又写下三个字:“信阿姐!”
穆老爹几人都吃惊的不行,穆常安却奇怪的看向地上那几个字,不傻了,难道就连字都认识?
不过他不认识字,也没看出来八个字里桑宁写错六个!
记忆中,余秋荷和桑三有一直没有放弃这个傻闺女,余秋荷更是有事没事就教孩子念书认字,不过这些读书声反倒成了傻妮儿的摇篮曲,每次都睡得香甜。
学的多了,傻妮脑海里也有印象,桑宁就照葫芦画瓢写了。
以后谁问起来,她也可以用这个理由搪塞人。
“火葬?是要烧了?”
“这怎么能行?魂都烧没了?人在地底下还怎么安息,怎么投胎?”
“传出去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不是说甜丫撞了一下不傻了吗?我看怎么更傻了。”
穆常安抬手打断众人,指指桑宁姐弟:“怎么办听他们姐俩的!”
地上的几个字浔哥拧眉又看好几眼,阿姐不傻了好像还认识字了,就是这字错好多啊。
在阿姐含笑眼神下,浔哥坚定对穆老爹几人说:“火葬!”
人家娃儿都同意,他们也没啥好不同意的。
日头炙烤着干裂如蜂巢的大地,镇外到处都是枯黄色,干脆的木柴到处都是。
铜黄色的棺椁被安放在木柴堆上,四周也摆满干柴,一簇小火苗丢进去,火势瞬间腾起,火苗窜的老高,火舌舔舐包裹着棺椁,热浪烤的人后退。
没一会儿棺椁就被火苗吞噬,桑宁拉着浔哥儿跪地磕了四个响头。
抬棺椁来的六个汉子都是桑家附近的邻居,看桑家姐弟可怜,等棺椁烧的差不多了,就要走,被桑宁拦住。
按理几个叔伯来送娘一程,又帮着抬棺椁,自家该请人吃顿饭的,可现在别说饭了,连口水都难得。
为了表达心里的谢意,她拉着浔哥给几个叔伯深鞠一躬。
“哪里值当了,都乡里乡亲的,不值当,不值当。”
“宁丫头、浔哥快起,快起!”
浔哥大眼睛转转,起身的空挡往阿姐手里塞了点儿东西,手捏了捏,桑宁眉头微挑。
铜板?
看着手里的十来个铜板,桑宁微微诧异,对小娃刮目相看,浔哥被看的不好意思,扭开头。
桑宁揉揉浔哥的头,起身把手里的铜板递给几位叔伯,一人两文,虽然不多,可了胜于无。
“都收下吧 ,也是俩孩子的一份心意!”看几个汉子推拒不断,穆老爹站出来说和,拿过桑宁手里的铜板硬塞给几人,“不收俩孩子心里也过意不去!
别嫌少,好歹能喝碗茶。”
几人这才收下,一叠声的夸桑家姐弟,不愧是童生老爷家的娃娃,就是懂事云云。
从半下午烧到天擦黑,太阳都下山了,空气的热浪依旧不减,热风里带着一丝烤肉的味道和草木烧焦的味道。
闻着气味儿,桑宁干哕一声,胃部跟着一阵绞痛,哕过之后,她依旧跪在地上,从黑色的灰烬里,把乳白色的骨灰一捧捧收进粗陶坛子。
浔哥紧紧搂着坛子,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却担心眼泪落到坛子里,眼泪留到脸上就擦,小脸被蹭的红彤彤火辣辣。
加上黑灰,好一张小花脸。
“走吧!”桑宁扶着跪麻的腿起来,浔哥赶忙去扶,又顾忌着怀里的坛子,一时间手忙脚乱。
“愣着干啥?拉人去啊!”穆老爹恨铁不成钢的踹儿子一脚,穆常安退后半步躲开,从地上捡根半个手腕宽的木棍,刷刷两下把上面残存的焦黄叶片和细枝撸下去。
走到桑宁身边无声递过去,桑宁接过,在他和穆叔身上来回看,感觉这父子俩有些奇怪呢?
碍于嗓子,一时却没办法问出口。
赶在关镇门之前四人回到青石巷子,穆老爹跟进桑家,先去灶屋看看,对姐弟俩一再叮嘱:“这三石粮食要省着吃,要看好了,这可是救命粮,更是你娘……”
用命换来的!
这个道理姐弟俩都懂,浔哥抿着唇认真点头,小嘴又撇下了。
“唉……”穆老爹叹口气,揉揉浔哥的头,对桑宁交代:“叔和你常安哥都在隔壁,有事儿你就吱声,别拿老叔当外人,有事儿尽管招呼!
对了,宁丫头,别忘了给你那脖子上药,我看白大夫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瓶药。”
桑宁点点头,让人别担心。
看着穆老爹离开,桑宁眉头微蹙,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可奈何嗓子不争气,说话不利索,想问都不好问。
她心里还有好多疑问,可胃中又是一阵绞痛,她知道该吃东西了。
浔哥已经懂事的去生火做饭了,桑宁正要转身去灶屋做饭,身后的低矮院门又被敲响。
开门一看,竟是今天帮着抬娘进屋的花婶子,下午抬棺的男人就有花婶儿男人赵叔。
赵家在桑家对门,平时抬头见低头见,可和余秋荷的关系不太好,余秋荷是秀才公家的小姐,相公又是童生,平时文绉绉的。
花婶儿这个大字不识的妇人,着实和余秋荷没有话说,但是今个桑家有难,她还是愿意伸把手,可见是个可交之人。
桑宁冲花婶儿抿唇一笑,指指自己的脖子。
“你别说话!”花婶儿摆手,今天大家伙排队去镇中打水的时候 ,桑宁家里进了贼人,巷子里没什么秘密。
眼里却又好奇打量桑宁,一边揭开篮子上面的布,端出一碗糊糊递给桑宁,“你这脖子和嗓子可要好好养养,丫头家的可不能坏了嗓子。”
看桑宁不接碗 ,她解释:“自家做的野菜糊糊,今儿个你和浔哥指定累的不轻,糊糊不多,你俩分吃了,早点眯觉,没啥事是过不去的!”
桑宁鼻头一酸,浔哥闻声出来,忙对花婶作揖,花婶一只手就把浔哥托起来,嗔怪道:“乡里乡亲的,可别多礼,和你娘似的……”
说到这儿她顿住,打自己嘴巴,“瞅我这张嘴,婶儿可不是说你们娘不好,我们这些粗人受不了客气来客气去的,显得生分!”
“婶儿,我知道了!”浔哥乖巧点头,对上浔哥格外大的眼睛,花婶心一疼,让俩人赶紧先吃饭。
浔哥把人送到门口,花婶朝院里看一眼,拉着浔哥问:“你阿姐真不傻了?怎么突然就不傻了!”
“阿姐头被磕了一下,醒来说脑子清明多了!”浔哥按照阿姐交代的说 ,“阿姐头上那个肿包还没消呢,花婶儿没见?”
“见了,见了!”花婶一脸果然如此,又神秘兮兮的说:“说不定是你爹保佑呢,反正都是天大的好事儿,天爷保佑啊。”
有了这碗糊糊,姐弟俩一人喝了半碗,感觉肚子里还是空荡荡的,桑宁把娘买回来的三石粮食打开,半石灰面,半石麦子,半石豆子,半石豆面,一石谷子。
灰面就是麦面,大庆朝平民老百姓多是以豆饭和麦饭为主食。
原身记忆中好像从来没见过炒菜,大多时候都是炖、煎、烤这些,难道炒菜还没有普及?
想到这些,桑宁深叹,这个朝代比她想的还要落后啊。
一石粮食按照现代的计量就有一百二十斤 ,三石粮食总共是三百六十斤,对于两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灾荒年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阿姐,你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浔哥儿看阿姐盯着粮袋子唉声叹气,立马低声安慰,桑宁回神,打开灰面袋子,抓两把放到陶碗里,让浔哥给对门的花婶家送过去。
这年景大家都不好过,还是别占人家便宜了。
浔哥跑出去,桑宁又抓两把灰面丢锅里,灰面和水搅合在一起,变成灰白色糊糊,糊糊冒泡,家里唯一的调料盐丢进去一点,发黄的野菜也丢进去。
灰糊糊颜色更难看了,还泛着一丝苦气,就这桑宁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真是太苦了,竟然连手里捧着窝窝头都做不到啊。
现代关铁窗里,日子都比这好一百倍!
浔哥进门闻见面糊香,立马奔进灶屋,看到灶台边的两碗黑糊糊,他先是一喜,接着又不舍得,吞着口水推开碗说:“阿姐有伤,阿姐吃,浔哥不饿!”
桑宁强硬的塞小娃手里,从火坑里扒拉出一节子烧透的木头,在地上写下:吃,咱俩身子太差了,不吃饱不用人砍,自己都能把自己饿死。
姐弟俩对头坐着,捧着陶碗吸溜糊糊,一入嘴微微发苦,又带着麦子原始的麦香,咽下去时微微拉嗓子,桑宁每咽一下,脖子就疼一下,一咽一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