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铭程立青是小说《榜下捉婿,腹黑世子你全家又掉马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半田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榜下捉婿,腹黑世子你全家又掉马了》的章节内容
本朝盛行榜下捉婿,每逢春闱放榜之日,国子监门口都是乌央乌央的,好比大型人口拐卖现场。
这天一大清早,黎婉铭就带着丫鬟春桃和一众小厮,背着麻袋和木棒,气势汹汹地上路了。
在榜下蹲守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人。
捂嘴,打晕,套头,装麻袋。
春桃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绑好之后,还不忘对黎婉铭飞了一个“搞定”的眼神。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敲锣打鼓,带回黎府。
正在黎婉铭和对方拜堂的时候,一个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举子突然闯进来,急赤白脸,张嘴就骂:
“黎婉铭,你身为将军之女,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不是说好了要绑我的吗?”
他眉目清秀,容颜俊美,只是此刻一张脸气的蓝洼洼的,和他身上的湖蓝长衫交相辉映,有一种碧波罩顶的奇特美感。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看向来人,又刷地一下看向蒙着盖头、被五花大绑的“新郎”,最后,视线齐刷刷停在了黎家三小姐黎婉铭的身上。
黎婉铭也有点懵:“啊,怎么回事?我绑的不是你吗?”
进来的人叫裴彦祺,是她七天前刚刚在国子监里雇的举子,要在今天与她拜堂成亲。
“是什么是!我刚才眼见着你们来了,拼命地招手,可是你们看都不看,一棒子敲晕别人带走了!”
裴彦祺恨不得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婚姻大事,你能不能靠点谱?怎么在皇榜下面捉个人也能捉错?”
一边说着,他一边愤愤地瞪着对面的“新郎”,瞪着瞪着,他忽然怀疑起来:
“黎婉铭,你该不会是临时找了个人,想来压我的价吧?那可不行!咱们说好了的,一天三十两,共计十天……你要是突然变卦,我告诉你,这定金可不退啊!”
“小妹,怎么了?”
黎家大小姐黎婉心从上首处的雕花扶手椅上走下来,有些紧张地问。
黎婉铭挠挠头:“没什么,就是……我好像绑错人了。”
“绑错人?”
黎婉心的脸一下子白了,紧紧抓着小妹的手:
“你不是说你准备妥当,万无一失吗?怎会抓错?若是……若是今天成不了亲,你可就要被指婚给宁王世子了!”
黎婉铭苦笑一声:“我知道……”
宁王世子,京城里有名的扫把星,短命鬼,克妻达人。
除了自小体弱多病之外,婚姻之路也极其的不顺利。
从几年前开始议亲以来,他的未婚妻们就先后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死于非命。
闹到最后,连京城的月老庙都拒收他家的香火钱,说自己这里是给人牵线,不是把人送走。
前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宫中忽然传出消息,说皇帝看中了她这个四品将军家的小女儿,有意赐婚。
消息传出,吓得黎婉铭连夜就想出一个榜下捉婿、生米加急狂熬的好主意——她实在不想暴毙。
恰好此时正值二月春闱前夕,她便带着春桃来到国子监旁边的茶楼,没日没夜地蹲守了三天,终于选中了裴彦祺。
长得不错——对自己有交代。
才学尚可——对黎家长辈有交代。
非常的穷——不用太多钱就能收买,对荷包有交代。
完美匹配黎婉铭的所有需求。
一开始,裴彦祺是拒绝的:“姑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但在看到黎婉铭出手便是一百两定金后,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姑娘需要夫婿是状元吗?要是能出到五百两,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冲击状元……”
黎婉铭:“不用,咱俩的关系非常清晰,我出钱,你拜堂,十天之后和离,我付你尾款。到时候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偏偏出了纰漏。
黎婉铭走到“新郎”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兄弟,是我们弄错了。你别介意,我一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说着,她掀开新郎的盖头。
盖头下面的那张脸,面若冠玉,眸若朗星,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还透着些不正常的潮红。
他开口便笑:“娘子说什么呢,哪有大婚当日让新娘给红包的?”
啊?
黎婉铭一呆。
那人继续道:“我看我们堂也拜了,不如就这样吧。哎,还有那位兄台,来都来了,不妨喝杯喜酒再走?”
他很有礼貌地招呼裴彦祺。
裴彦祺气道:“你在胡说什么!黎家三小姐和我可是有约在先,是我的未婚妻!”
“新郎”不慌不忙:“是的,她之前的确是你的未婚妻。”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你的未婚妻已经和我拜了堂,成了我的妻子。”
“从法理上说,我是她堂堂正正从正门抬……唔,绑进来的夫婿,而你,连门都还没有过。”
“如果真要说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你后到。按资历,你还得叫我一声哥哥。”
黎婉铭真的呆住了。
这人好强。
如此一番狗屁不通的话,被他这么义正言辞地说出来,竟然有了几分真理的味道。
男人说完,又转过脸来,对着手腕上的绳子努了努嘴,示意自己还被绑着呢。
黎婉铭如梦方醒,赶紧手忙脚乱地解绳子,边解开边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搞错了……”
男人揉了揉手腕,眸光垂下,漆黑的睫毛仿似鸦羽:“娘子该不是想要始乱终弃吧?”
他捉住黎婉铭的手,一双温润如琥珀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你我已经拜过天地,娘子要是想始乱终弃的话,小心天打雷劈呦~~”
黎婉铭眉梢一抖。
她就成个亲,怎么还扯到被雷劈上了?
刚想说话,他便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唇:“嘘,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话,已经大致猜出娘子的困境。”
“娘子为了躲避宁王府指婚,想尽快找一个人成亲……那与其找他,不如找我。”他指了指裴彦祺,又指指自己:“因为,我比他好看。”
……
强。
真是强。
非但强,还很不要脸。
裴彦祺非常不服:“好看又怎么了?我们可是有契约在前……”
“请问你与娘子的契约当中,可有写明违约条款?若是没有,那在契约尚未执行的时候就中止,不算违约,最多也就是定金不退。”
他靠近黎婉铭,小声问:“你付了他多少定金?又剩多少尾款?”
黎婉铭:“定金一百两,尾款二百两。”
他立刻道:“选我!选我可以省下二百两!而且我的整体要价也比他便宜。”
“有多便宜?”
“管饭就行。”
黎婉铭沉思片刻:“行,就你了!”
反正都是形婚,嫁谁不是嫁?当然要挑一个卖相最好、要价最低的!
所谓货比三家,优胜劣汰……挑夫婿,不就得这么挑吗?
裴彦祺听到未婚妻三言两语就被策反,还将自己淘汰出局,气的脸都绿了:“黎婉铭,你……你背信弃义!”
黎婉铭一个眼刀飞过去:“背什么信?弃什么义?你没听到吗,契约尚未执行的时候就中止,不、算、违、约!还有,你今天来喝喜酒,随份子了没有?”
说完,她转头扬声道:“春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锣鼓班再敲起来呀,你小姐我换夫婿啦!”
随着司仪一声响亮的“送入洞房”,黎婉铭抓着红绸,红绸后面牵着新郎,大摇大摆进跨进新房。
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在擦拭眼泪的大姐黎婉心,还有被春桃拦在后面、已经荣升前男友的裴彦祺。
裴彦祺正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大骂:“你背信弃义,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不讲武德!”
黎婉铭:“再叫就把订金退回来!”
身后瞬间安静。
新房是上午刚刚装饰好的,有些简陋,里面只有一对红烛和两条大红帷幔。
黎婉铭:“事出仓促,来不及准备,见笑了。”
新郎含笑:“娘子客气,为夫倒是觉得古朴雅致,甚好。”
春桃打发走了裴彦祺,拿着挑盖头的喜秤进来,有些迷茫:“姑娘,这盖头……咱们还挑吗?”
黎婉铭看了一眼旁边长身玉立的新郎,摆手道:“不用,看都看完了,还整那些虚礼干什么?”
说完,她又问:“不过你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绑穿湖蓝色衣服的举子吗?怎么绑了他?”
春桃也很委屈:“奴婢绑的是福蓝色的呀……”
黎婉铭看着“新郎”身上那靛蓝色丝质衣袍上硕大的福字纹,陷入沉思。
她忘了,春桃是闽地的丫鬟,口音有些重……
“所以说这才是天赐的姻缘,命中注定。”新郎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在凳子上落了座,嘴角含笑,目光灼灼。
黎婉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那啥,要不……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她已经洞房,却还不知道自己男人叫什么名字,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我姓程,名立青,琅琊郡人士。”
新郎好整以暇,娓娓道来:
“我自幼家贫,身体又不好,刚到京城,就大病一场,用光了盘缠,还没赶上考试。幸好得到娘子收留,不然可能就要饿死街头了。”
“家贫?”黎婉铭看着他身上的丝绸长衫,疑惑道:“可这衣服看起来很贵啊……”
程立青低头:“哦,这个呀……这个是我捡的。”
“我当时看到皇榜下面有人捉婿,慌乱中那男人被扒掉了衣服,就捡来穿了……不能浪费嘛。”
春桃生气了:“你没赶上考试,跑到皇榜底下做什么?害的我捉错人,差点耽误了姑娘的大事……”
程立青不慌不忙:“主要是想沾点喜气,三年后再战。”
三年……
黎婉铭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你今天死乞白赖非要和我成亲,是想找个长期饭票?”
“如果娘子不反对的话……”
“不反对你个头!”
黎婉铭恶狠狠地说:“我和裴彦祺说的是十天和离,你也一样!还三年?你想得到美!还有,你这十天没有报酬,只管饭!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
程立青依旧是笑:“十天也行,能吃饱总比饿着强。”
他这么好脾气,倒让黎婉铭也不好意思再发火,她琢磨一会,觉得该说的话都说清了,便吩咐春桃两句,春桃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外面的锣鼓班子已经散去,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偶尔的几声鸟啼。
黎婉铭:“既然没什么事,那就睡吧。”
??
……这么突然吗?
程立青一愣,却见黎婉铭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抱出两床被褥,铺在地上,还冲着他一抬下巴,然后自顾自地脱鞋上炕,拉过被子合衣躺下。
哦……分开睡。
不过即便是分开睡,这也太早了一些吧?
现在还没到酉时呢。
程立青看着外面尚亮的天光:“现在睡?”
床上的黎婉铭,已经给麻利地躺好,还给自己揶好了被角:“嗯,趁现在能睡赶快睡,不然一会可能想睡也睡不了。”
嗯?
什么意思?
什么叫想睡也睡不了?
程立青正想问清楚,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一位老妇人在哭喊,还有一些叮铃桄榔的器物摔打之声。
不一会,春桃在外面敲门:“姑娘,老夫人知道了。”
黎婉铭坐起来:“需要我过去吗?”
春桃:“不用,夫人说她和将军还撑得住,让姑娘和姑爷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怕是有硬仗要打。”
黎婉铭:“知道了。”
春桃退下。
程立青站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好奇,走到窗边,把耳朵贴在窗棂上。
这下听清楚了。
“狐狸精!”“不要脸!”“勾引我孙女!”“把那个贱男给我人赶出去!”……
东边的黎家大宅里传来一个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
“好像是你祖母。”
他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事。”黎婉铭道:“她也不喜欢我。”
说完,她又翻身躺下,居然真的打算睡觉。
唔,这怎么能睡?
黎家摆明有大戏呀!
程立青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他蹲到床边,两只手扒住床沿,热心地问:“为什么?你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
见黎婉铭不理,他又轻轻去拽她被子。
“娘子人美心善,你祖母不喜欢,那一定是你祖母的问题。”
“娘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明天如果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也总该让我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吧?”
“娘子,娘子?唉,可怜我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远嫁到你们黎家,背井离乡,孤苦伶仃的,若是娘子再不帮我,那我可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夫妻一场,娘子难道真的忍心看我不明不白地去送死吗?”
黎婉铭睁开眼,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我祖母那个人不怎么样,但也谈不上送死吧……”
程立青一手托着腮,眼中精光闪动:“展开说说?”
夕阳斜下,斑斓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他玉雕一般的脸上,映出两个酒红色的梨涡,似美玉生烟,看的人眼晕。
黎婉铭叹口气,坐了起来:“你今天见过我大姐姐了吧?”
“就是在喜堂上充当你高堂的那位姐姐?”
“嗯,没错。”
似乎是想起旧事,她的声音忽然有了几分低落。
“我爹以前是京城的农户,二十年前跑到闽地投军,在那边娶妻生子。我们姐妹三人,都是在闽地长大的。”
“我大姐姐长得最好看,也最温柔。爹娘常年驻守军营,都是她一边哄着我和二姐,一边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把我们带大的。”
“二姐姐嘛,性子急,脾气爆,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不过,她虽然凶,对我们却很好。每次有人欺负我们,都是她替我们出头。”
“可是回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眸光暗淡下去,像是被无边的晦暗吞噬。
“两年前,爹爹因为平息闽地匪寇有功,受封从四品宣威将军,奉旨回京。”
“从四品虽然不是大官,但爹爹是从六品越级被提拔上来的。在外人眼里,便是皇恩浩荡,天家盛宠。我们黎家,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里的新贵。”
“祖母开心的不得了,她当了一辈子农妇,还是头一次当官家的贵妇,被那么多人追捧,高兴的几乎昏过去。”
“于是,祖母从来提亲的人家里,选了两户门第最高、聘礼最多的,将两个姐姐嫁了出去。”
“一户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一户是伯爵府的庶子。”
听到这里,程立青已经听出不对劲来,黎婉铭的声音里满是悲凉和嘲讽,还有一丝压不住愤怒,哪里有半分姐姐出嫁的欣喜?
程立青略一沉思,问:“她们出嫁后,过的不好?”
黎婉铭冷笑:“岂止是不好!”
“我大姐姐那般聪慧能干,那祭酒夫人却鸡蛋里挑骨头,嫌她不会京城贵女的那些插花品茶之类的玩意,每天都让她站规矩不说,还总是称病,让我大姐姐日日在她房里伺候。”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一年不到,那老虔婆竟然以我大姐姐无所出为借口,给她儿子纳了两房小妾!”
黎婉铭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你说,夫妻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哪来的所出?我姐姐倒是敢出,她敢要吗!”
……
程立青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问:“那二姐姐家呢?”
黎婉铭冷哼:“更是一群畜生!”
“提亲的时候说的千好万好,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庶子不仅外面早就有个美貌妖娆的外室,家里还有个温柔可心的通房!京城里没人愿意嫁,才把主意打到我们家里来!”
“欺负我们家是刚回京的,联合着媒人一起骗婚!祖母倒好,一见对方是高门大户,就什么都不顾了,还劝我二姐姐忍……”
“以二姐姐的脾气,怎么可能忍?成亲没几天,二姐姐就砸了他们的伯爵府,听说还伤了人……”
“后来,他们就以我二姐姐有疯病为由,将她关了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
……
“娘知道了以后,曾想要他们和离,但对方都是高门,娘想尽办法也没有用。到最后,反而是想见女儿一面都难。”
夕阳终于湮灭了最后一丝光线,屋子里面没有点灯,陷入一片黑暗。
“就连这一次,还是家里谎称娘生病了,才把大姐姐接出来,让她能够看着我出嫁。礼成之后,她就被连夜接回了陈家。”
程立青垂下眼眸:“所以你这次如此胡闹,令尊令堂也没有阻止,反而暗中支持,也是因为不想你再嫁高门,重蹈两位姐姐的覆辙吧?”
黎婉铭点点头:“娘说了,以后就是嫁鸡嫁狗,也不能嫁高门大户!一入侯门深似海,如果夫婿不是良人,豪门便是牢笼。”
“所以我的婚事,她一定要让我自己做主。我不想嫁宁王世子,那就不嫁!我想要榜下捉婿,那就去捉!哪怕最后去父留子,她也给我撑腰到底!”
程立青吓得一哆嗦,没来由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上窜上来一股凉气:“倒、倒也不用如此彻底……宁王世子,也没那么差吧?”
黎婉铭瞥他一眼:“你是外乡人,不知道。宁王世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扫把星,克妻鬼。”
“他八字特别硬,已经先后克死几任未婚妻了。”
“那些和他议亲的女子,全都死的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有走路摔死的,游船淹死的,吃饭噎死的……还有首饰铺子大减价被挤死的,你说离谱不离谱?”
“后来,京城的媒婆路过他们家的宅子都绕道走,人送外号,婆见愁。”
“婆……见愁?”
程立青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抖了两抖。
“对呀!”黎婉铭道:“我就搞不懂了,一个八字这么硬的短命鬼,为什么还非要娶亲?他自己平平安安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不好吗?他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程立青:“可能是有王位要继承呢?”
黎婉铭白他一眼,继续道:“后来,皇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看上了我,想把我指婚给他!”
“哼,我就先下手为强,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他们宁王府再家大势大,也不能强抢别人老婆吧?”
程立青立刻道:“定然不会……”
正说着,门外的春桃又来敲门:“姑娘,姑爷,将军叫你们过去呢。”
黎婉铭:“他们撑不住了?”
春桃道:“是,老夫人闹得厉害,非要见姑娘和姑爷……”
“好。”
黎婉铭答应一声,下床便拉着程立青出了门,往黎家大宅正堂走去。
路上,她低声对程立青说:“我祖母不想认这门亲事,大概会想办法逼你主动退婚,你可千万要顶住。”
程立青:“娘子放心,我既已与娘子拜过堂,便生是黎家的人,死是黎家的鬼,咱祖母休想让我离开!”
好不容易娶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媳妇,他才不会撒手……
夜半,黎家大宅正堂,灯火通明。
上首之处,坐着一位打扮的华贵的老妇人,一身绛紫锦绣袄裙,头上插着的金钗足有二两重,通身珠光宝气,堆金彻玉。
只不过,此时她发髻散乱,双目通红,一张老脸比锅底还黑。
地上到处都是砸碎的碗盏,一片狼藉。
黎婉铭和程立青刚踏进屋里,就听到一声爆喝:“跪下!”
黎婉铭撇撇嘴,用脚拨开地上的碎瓷片,捡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拉着程立青一起跪下了。
旁边的中年男子见了,心疼不已:
“娘,地上凉,还是让婉铭起来吧。再说,刚成亲就让新姑爷下跪,这说出去也不像话啊。”
黎如松四十来岁,长着一张富态的圆脸,白白净净,看起来不像风餐露宿的武将,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他对面,还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夫人。
一身利落的箭袖短打,生的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此时正捏着一盏茶盖,并不抬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瓷碗。
黎母的红木拐杖砸在地上,骂道:“你还知道不像话?她一个大姑娘,自己跑到皇榜底下绑了个男人回来,这就像话了?”
黎如松:“娘,榜下捉婿是我朝传统……”
“那也是家里长辈带人去捉!哪有大姑娘自己亲自上手去捉的?”
黎母眼睛阴阴地扫过程立青:“万一带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回来,岂不是败坏我黎家的门风?”
程立青却神色不变,不慌不忙。
他并没有回答黎母的话,而是先是端端正正地向黎如松夫妇各叩了一个头:“见过父亲母亲。”
然后,才面向黎母,朗声道:“我是琅琊郡来赴考的举子,说起来也是官身。祖母上来就说我是野男人,难道是在非议朝廷有眼无珠,只选野男人做官吗?”
黎母没想到这野男人如此能言善辩,被噎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指着程立青,哆嗦了好半天,才说:“你……你无媒无聘,不提亲不纳吉不下聘,直接跑到我家里来拜堂,谁家的好男儿会这样?你到底知不知礼数,懂不懂规矩!”
程立青的眼睛亮起,满脸都是“你要是聊礼数和规矩我可就不困了”。
他说:“祖母此言差矣。”
程立青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若说礼数,本朝一向开明,女子也可对自己心仪的男子表达爱慕之意。”
“即便不是榜下捉婿,也可在进士花车游街之时掷花,以为风尚……就连朝中,现在也多有让女子入朝为官的讨论。”
“娘子在皇榜之下对我一见钟情,堂堂正正地捉我回来成亲,这不正是女子追求幸福的典范吗?”
“若是细说起来,简直可堪我大盛朝所有女子的表率!为什么到了祖母口中,反倒成了不知廉耻?”
“更何况,我与娘子已经拜过天地,见过高堂——嗯,当时是大姨姐代受了,程序上固然简化了一点,但在礼法上却并没有差错,哪来的没有规矩,不合礼数?”
“难不成,祖母早就对于我朝的开明不满,想要借此事发作?还是祖母认为自己的规矩,可以凌驾于朝廷的法度之上呢?”
……
生猛。
真是生猛。
尽管黎婉铭对于此人颠倒是非的能力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但还是被这一番振聋发聩的演说震的说不出话来。
可堪我大盛朝所有女子的表率……
这话她听了都脸上发烫,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的?
尤其是最后那句,屎盆子扣的简直精妙绝伦!
倒打一耙,将对方陷入穷于自辩的险境,才能让我方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所有朝堂辩论与泼妇骂街的精髓!
“你、你……”
果然,黎老太被气的满脸通红。
她身后,一个仆妇上来给她捶背顺气,嘴里怪罪道:“三姑娘,你祖母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看着自己夫婿这么顶撞她老人家呢?”
黎婉铭抬眼:“夫婿?我哪来的夫婿?祖母不是不认吗?”
刘嬷嬷被她这么一噎,恨恨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黎如松安慰母亲:“娘,既然他们毕竟已经拜过堂了,我看这门亲事咱们就认了吧……”
“呸!”
黎母不依不饶:“想让我认,没门!没有换过庚帖,没有媒人提亲,还没有聘礼!”黎母痛心疾首:“真是白白嫁了一个大姑娘出去……”
黎如松:“可是,婉铭自己愿意啊。女婿不是也说了吗,咱家婉铭,是女子追求幸福的典范呢!”
“你闭嘴!”
黎母听完更气:“黎家就是有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家主,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敢再提什么规矩礼法,只好将满腔怒气全撒到黎如松身上:
“当年你不声不响就跑去闽地从军,连句话都没给留下。好不容易回来,却带回来一个闽地女人,说是自己媳妇……”
“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人辛辛苦苦,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最后却连杯媳妇茶都没喝上。”
“我省吃俭用地给你攒了半辈子的聘礼,到头来一文钱也没用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说着说着,黎老太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黎如松摸摸脑袋,道:“娘,你要是不满意,那聘礼现在补给瑾秋也行。”
对面的袁瑾秋闻言,抬头瞪了丈夫一眼。
黎如松浑然不觉,还憨厚地对着妻子笑笑:“瑾秋,娘说她攒了聘礼要给你呢,你看你什么时候跟着刘嬷嬷去收一下?”
黎母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才摸着拐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只会护着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靠着女人和岳家当的官,只会吃软饭呢!”
黎大将军:“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不好,只能吃软饭。”
……
黎老太太几乎气死,抄起拐杖就向黎如松打去:“我让你吃软饭!吃软饭!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大厅上顿时乱做一团。
袁夫人的脸色依旧很平静,仿若未见。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冲着门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立刻乖觉地端出两盏早已准备好的茶,递到黎婉铭和程立青手中。
黎婉铭还在懵逼,就听到袁夫人轻声说:
“本来敬茶是第二天早上才要的,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也算是第二天了。既然你们都在这,便也不必再跑一趟。”
说完,她拿过程立青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吃过你敬的茶,我黎家便算认了你。这桩婚事,也才算真正礼成。”
黎婉铭瞬间领会母亲的意思,抓起茶碗向自己父亲走去。
黎将军被龙头拐杖打的晕头转向,竟还能抽空伸出一只手来,眼疾手快地把那碗茶咕咚咚喂进了嘴里。
黎母见状,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宁王府有什么不好?他们祖上从龙有功,封了一字并肩王!世袭罔替,这可是咱们大盛朝一等一的勋贵呀!婉铭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袁夫人不再看身后的乱糟,起身淡淡道:“走吧。”
黎婉铭和程立青乖乖地跟在后面。
深夜,院中一片安静。
拐过回廊,袁夫人终于转身,还未开口,程立青已经站了上来,表忠心道:“母亲放心,我会对婉铭好的。”
袁夫人皱了皱眉:“关你什么事?”
……
“婉铭若是不喜欢你,打出去便是,需要你如何吗?”
程立青:要不要这么狠……
袁夫人不再看他,只面向黎婉铭:“铭儿,明天一早,我便要和你父亲回军营了。”
“如今你的婚事已成,我也可以放心了。只不过,你祖母娘家的那个妇人这些天一直住在家里,我怕她又想什么诡计去撺掇你祖母……”
黎婉铭:“娘放心,姨祖母脑子不好,她奈何不了我。”
黎夫人点点头:“若有什么不对,你就让春桃来军营找我。”
说罢,转身离去,竟是真的一眼也没有看程立青。
程立青也不在意,夜色之下,她跟着黎婉铭往西院走,边走边问:“姨祖母是谁?”
“是我祖母娘家的妹妹。”黎婉铭伸了个懒腰,答道:“我祖母娘家姓贺,原本也是京郊的农户。”
“我父亲被封了从四品宣威将军后,原来那些不怎么走动的亲戚就忽然都热络了起来。这位姨祖母,就是其中的翘楚。”
黎婉铭眸光闪动,眼中不无讽刺:“三天两头的跑到我家里来,不是要银钱做生意,就是要绸缎做衣服……说是来陪我祖母聊天的,可哪回也不空着手走。”
“而且她自己来住还不算,还次次都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一家子上门来打秋风……”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又是一乐:“对了,她看我父亲没有儿子,还想着忽悠我祖母,把自己孙子过继到我家来呢。”
程立青听了,不禁一楞,立刻道:
“这不对呀!你们家姓黎,她孙子肯定是外姓。即便要过继,也该是从你们黎家的宗族子嗣中选,和她家有什么关系?”
黎婉铭嗤笑出声:“所以说她脑子不好呢!”
第二天一早,黎婉铭指挥着春桃,将她听雪轩的暖阁收拾出来,给程立青住。
昨天成亲,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是在黎家大宅西面偏院里办的喜事,如今程序走完了,自然也应该搬回她原来的院子。
黎婉铭站在院子中央,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还是住在自己院子里舒服。”
院门口,却忽然传来一声讥笑:“听说姐姐昨天大喜了?真是恭喜姐姐呢!没想到,姐姐从皇榜底下都能捉个如意郎君回来,真是好厉害呀!”
站在门口的少女约么十五六岁,一身绯红云锦襦裙,身上珠花耳饰玉镯堆彻全身,活像个缠金包银的大灯笼。
黎婉铭看都不看她一眼:“孙妙青,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不如去看看前院的地扫了没。”
“你……”
孙妙青脸上一白,立时收起了阴阳怪气,尖刻地喊道:
“你得意什么!不过是倒贴着嫁了个一穷二白的穷举子,连今年的春闱都没赶上!有什么好嚣张的?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宁王府没过门的世子妃吗?”
孙妙青是黎婉铭姨祖母贺氏的孙女。
她和黎婉铭同龄,自黎家回京之后,就一直暗暗和黎婉铭攀比较劲,却怎么也比不过。
黎父是四品宣威将军,孙父只是一个穷秀才,还是靠着黎家的关系,才在京郊县城勉强捐了一个七品小官……
这让心高气傲的孙妙青极为不服。
在有可能被指婚给宁王世子的消息传出后,孙妙青更是气的差点吐血!
黎婉铭,她怎么配?!
论相貌,论才情,论学识,自己哪一点不比这个不学无术、粗鄙无文的女人强?
凭什么她能嫁进宁王府,自己却要连攀附一下吏部侍郎家的儿子,都要使劲浑身解数?
这不公平!
没想到,紧要关头,黎婉铭的脑子抽了,自己跑去榜下捉婿,还捉了个穷鬼书生回来……
哈哈!
孙妙青的气一下子就顺了。
父亲是将军又如何?姐姐嫁高门又如何?
都架不住她自己命贱啊。
没有世子妃的命就是没有世子妃的命!
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也吃不进去,真是天生的穷鬼,贱骨头!
……
孙妙青的父亲捐七品官不过是近一年的事,她没有混过京城的闺秀圈,自然不知道宁王世子的传闻,还以为宁王府真是一门绝好的亲事。
她满心想着,黎婉铭错过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迟早会将肠子都悔青。
而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礼部侍郎家的少夫人,自然能将黎婉铭狠狠踩在脚下。
黎婉铭懒得理她,随口道:“你要是想当世子妃你就赶紧去,宁王府的门口肯定不排队,说不定王爷王妃还会列队欢迎你……春桃,送客!”
“是!”
旁边的春桃早就按捺不住,立刻将一根大扫帚使得虎虎生风:“这门口怎么这么多脏东西?真是太脏了!脏的不得了,我可得好好扫扫!”
孙妙青吓得连忙后退:“贱婢!当心弄脏了我的衣服……果然和你主子一样,都是没规矩的东西!等我告诉祖母,扒了你的皮……”
“你说的是哪个祖母啊?”
黎婉铭抬起头:“是你孙家的祖母,还是我黎家的祖母?一天天祖母祖母的喊得顺口,别到最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孙妙青气的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咒骂两句,转身跑了。
春桃委屈道:“表姑娘仗着自己在和吏部侍郎家议亲,总是来找姑娘麻烦,还真当自己是黎家的正牌小姐呢!”
程立青听了,眉尖微蹙:“吏部侍郎?就是那个吏部侍郎郭惟,你表妹在和他的儿子议亲?”
黎婉铭点头:“对啊,听说是个正四品的官呢,比我爹还高半阶……姨祖母欢喜的走路都发飘。”
春桃:“哼!还不是看咱们家将军的面子?不然凭她自己家,怎么可能攀的上。”
程立青却是叹息一声:“这孙姑娘,怕是要吃苦头了……”
黎婉铭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我听说……那郭惟的儿子,咳咳,有些隐秘……”程立青的脸莫名红了。
“隐秘?什么隐秘?”黎婉铭没听懂。
程立青扣起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姑娘家不要打听这许多……总之这吏部侍郎家不是良配,你们黎家还是不要和他们家扯上关系的好。”
黎婉铭瞥撇嘴:“是他们孙家,和我们家可没关系!”
又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暖阁收拾好,程立青搬了进去。
他本就没有什么行李,搬的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整理妥当。
收拾好后,两人便一起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吃蜜桔,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好不惬意。
“那位孙姑娘,一直住在你家吗?”
“隔三差五吧,姨祖母过来找我祖母的时候,她就跟着一起来。”
“哦,你不是说她还有个弟弟,打算过继给父亲吗,怎么没有看到?”
“那小胖子还小,大概在外面玩……”
正说着,春桃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我刚才在那边听到,姨老夫人给老夫人说,要去公堂上状告小姐呢!”
“告我?”黎婉铭一怔:“告我什么?”
“姨老夫人说,小姐无媒无聘,也没有告知男方父母,这是拐带良家夫男,要吃官司!”
黎婉铭站起来。
她和程立青的婚事,原本就太过荒唐了一些。
没有告知双方父母,也没有三书六礼,即便是榜下捉婿,也未免过于儿戏。
这件事没人在意则罢了,民不举官不究。
但若真被人抓住了做文章,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没有男方父母的同意和纳征下聘等流程,黎婉铭的做法,的确与拐带无异。
如果姨祖母贺氏咬死了这一点,闹上公堂,到时候不止是她,只怕连黎家都会背上一个枉顾法纪,治家不严的罪名。
黎婉铭没想到,祖母为了推翻这门婚事,竟然听信了贺氏的撺掇,想出来这样的毒计。
春桃急道:“她们说要想让这么亲事变得合理,就必须让姑爷入赘,入赘不需要纳征下聘,可是……”
可是即便开明如本朝,男子入赘也是件丢人的事。
程立青又是官身,如果成了赘婿,他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烂,以后还怎么步入朝堂?
她们就是吃准了程立青不会同意,才定下这样的毒计。
没想到——
“好,我入赘。”
程立青坐在藤编摇椅上,手里抱着一只掐丝海棠手炉,怡然自得:“不就是入赘吗?多大点事。”
黎婉铭瞪大眼:“你……你可想好了,这是入赘,不是别的,是要签文书的!”
程立青毫不在意:“那就签。”
“你……你父母能同意?”黎婉铭不敢相信。
程立青又是一笑:“娘子莫要忧心,他们只会觉得,我能娶到媳妇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可不是嘛,以他京城“婆见愁”的名号,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娶到一个拜堂后依然活蹦乱跳的媳妇?
宁王爷宁王妃要是知道了,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哪还顾得上管他入不入赘?
他们如果在场,肯定现在就把他推进黎家祠堂,入!赶快入!必须入!
程立青站起来,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况且,我若入赘,娘子以后就是黎家顶门立户的人了……还有她孙家的孙子什么事!”
宁王府。
“你说什么!靖南昨晚一夜未归,是去成亲了?”
宁王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身体都有些微微不稳。
她一身银纹藕荷色蜀锦袄裙,头上并无过多的钗饰,只用一支玉兰嵌红宝石的玉簪将乌发挽起,另有两只碧玺琉璃珠花点缀,看上去不觉奢靡,只觉得贵不可言。
只是她此时太过震惊,原本苍白美丽的脸上泛起一阵赤红,胸口也跟着剧烈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