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嫣夏明月是小说《被换亲后她扶摇直上,嫡妹破防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糖霜鸳鸯锅写的一款古代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被换亲后她扶摇直上,嫡妹破防了》的章节内容
大恒十七年八月
“母亲,我就要嫁给阿玦哥哥,那个钩翊侯是袭了爵了,可他就是个武夫,还比我大了九岁,太老了!”
“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寻,只要拿住沈小娘的命,不愁夏明嫣不答应换了这门亲事。”
尚书府正院里的下人都被赶到了二门外侯着,夏明嫣到得早了,才得以亲耳听到这番话。
直到这一刻,夏明嫣才真正确认,夏明月也重生了。
夏家长房这一代有两个嫡女——嫡长女夏明嫣和嫡次女夏明月,分别由原配夫人杨氏和继室楚氏所出。
夏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给两个孙女定下了婚事,一门是如今的端侯世子李玦,一门是钩翊侯、靖北大将军华靖离。
因着夏明嫣自小在旧都卢阳老家长大,两门亲事没有细指究竟定下了她们中的谁。
一个月前,夏明嫣启程回元京备嫁时才听说,夏明月与端侯世子李玦青梅竹马,却因仰慕战场上的英雄,选择了与钩翊侯华靖离的亲事。
昨日,夏明月又突然改了主意,非要悔婚嫁给她的无价宝、有情郎李玦,闹得楚氏很是为难。
呵,仰慕英雄,有情郎?
夏明月对李玦一直是有情的,只是老端侯在世时被先帝所恶,导致李玦这个世子一直没有袭爵。
两世以来,夏明月和楚氏权衡之下都先选择了爵位和战功加身的华靖离。
而夏明月之所以改变主意,还喊着什么华靖离是个丑八怪的话,是因为重生让她看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上一世,成亲前华靖离遇刺后重伤毁容,圣旨赐婚冲喜,夏明月来不及悔婚,只能如期嫁进钩翊侯府。
初时华家上下因为愧疚对夏明月极好,只是夏明月既不愿意亲近华靖离,也不愿意让他纳妾。
华靖离伤愈之后随时可能再上战场,华家急于让他留下子嗣,如何能容得她夏明月胡闹?
华老夫人只能开出优厚的条件劝说她和离,日后再嫁,华家还会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夏明月舍不得之后很可能会伴随着战功而来的异姓王妃身份,一直拖到了华靖离在南疆战死,她才点了头。
华家原本巴不得送她归家,却意外发现在华靖离出征期间,她早已与昔日情郎李玦私通。
正逢多事之秋,华家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将事情闹大,就将她关进了家庙清修守寡。
谁知她又溜出去勾搭上了一个小文官,又闹出一段丑事。
夏明嫣上一世定下了端侯府的亲事,夏明月嫉妒嫡长姐嫁给自己的情郎,便和楚氏一起诋毁她的出身,说她的生母并非先夫人杨氏,而是养母沈小娘。
以庶充嫡、不孝嫡母、不顾生母死活的名声一传出去,她从李玦的准世子夫人变成了贵妾。
她对李玦无甚情爱,只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筹谋粮饷,助他袭爵之后,还重建了栽在已故老端侯手上的李家军。
李玦屡立战功,终于成为了当朝第一位异姓王,而他原本的正室夫人早已病逝了,夏明嫣顺理成章地被扶正为端王正妃。
逃出家庙的夏明月听说李玦和昔日被她贬妻为妾的嫡姐患难与共、夫妻情深,不甘之下设计与李玦旧情重燃。
终于,在成为王妃的第十天夜里,夏明嫣被一条白绫勒死在了王府里。
她的魂魄在元京飘荡了几个月,听闻夏明月和李玦逼死了华家二老,夏明月光明正大地改嫁给了李玦,成为端王正妃。
百姓们口耳相传着李玦和夏明月破镜重圆、鸳鸯比翼的传奇……
在那段美好的传奇里,她夏明嫣成了甘愿为妾也要拆散嫡妹姻缘的恶人。
这一世,他们想得美!
在院子里故意弄出了些动静,夏明嫣才踏进正屋,向上首位置坐着的嫡母楚氏行了礼。
她看向比前几日明显更加有恃无恐的夏明月,劈头盖脸地道:
“端侯世子尚未袭爵,妹妹可真想好了要嫁给他?”
夏明月没想到夏明嫣会如此直接,她仰着一张明艳如骄阳的脸的道:
“是又如何?我与阿玦哥哥青梅竹马,原本就该定终身,要不是你从小待在老家,祖母要补偿你,我才不会把阿玦哥哥让给你。”
“横竖还未下聘,现在我后悔了,就要嫁给他。长姐,你该不会要跟我争吧?”
夏明嫣转过身面对着楚氏,柔弱中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看不出心思:
“之前听父亲说,妹妹想嫁哪一个都成。妹妹刚刚也说明了自己的心意,母亲,您怎么看?”
就在几日前,这桩婚事已经定给了夏明嫣,两家已经换了庚帖。
在楚氏和夏明月眼里,李玦丰神俊朗、性子儒雅、年纪也更相配,夏明嫣这么问就是要争一争的。
楚氏慈和地笑了一下,以一贯不疾不徐地姿态对上夏明嫣那张女人看了都要嫉妒的脸:
“嫣儿,你自幼不在元京,规矩、性情难免疏懒些,华家军侯起家,华侯更是长于军中,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与你本就更为相配。”
“不是我偏心月儿,最近府里有些传言,要是传到李家去,你嫁过去了也是不好。唉,要怪就怪沈小娘,当年跟先夫人……”
“我愿意嫁给钩翊侯。”夏明嫣打断了楚氏,根本没给她机会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华靖离那个武夫?”
夏明月叫了出来,惊疑地打量着夏明嫣,似乎在怀疑她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她。
夏明嫣笑了笑,说出的话无端让人相信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昨儿我想了一宿,已经想清楚了。李世子和华侯,两个我都不认识,嫁谁都一样。”
“祖母还请了位长辈来劝我,她也说,祖父看中的婚事都是好的。无论嫁给谁,我都是要跟妹妹和家里守望相助。”
“这话很对,为了选谁、不选谁坏了情分,将来遇上事儿了,可还有人愿意帮我?”
夏明嫣自小不在府中,家里人都跟她隔着一层,将来想要娘家做靠山,就不能得罪他们。
何况,至少从表面上看,华靖离和华家都比李玦和李家好,她答应换嫁也不算稀奇……
楚氏的怀疑去了大半,她还觉得夏明月非李玦不嫁是魔障了呢:
“嫣儿,你能这样想最好,你真的决定了?那我可就去把你们的庚帖换过来了。”
夏明嫣颔首,主动托起夏明月的手握住:
“这话该问妹妹才对,明月,你可拿定主意了?这回不会变了吧?”
夏明嫣神情诚挚、明眸清澈,摆明了要做一个好长姐,只要家里人高兴,她自己怎么都行。
怎么看都跟之前没区别,夏明月更加坚信只有自己是重生了的,笑容中便带了些许得意:
“不变了,我就要阿玦哥哥,这辈子都只要他一个。”
“那我就祝妹妹与李世子百年好合、比翼同心,有劳母亲去换庚帖了。”
夏明嫣笑着向楚氏福了福身,楚氏满口说好,只是目光中多了些许机锋。
就像是在说,看吧,没用上沈小娘的小命,她自己就退让了,还跟以前一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夏明嫣嘴角上扬,敛住眸光中的冰冷,端侯府这败絮其中的破婚事,谁爱要谁要。
就算夏明月未曾重生改了主意,她也会设法退了这门亲事。
上一世夏明月和李玦各自婚娶之后不惜私通、害了几条人命也要在一起,这一世她就成全他们。
没有她在背后筹谋,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在荆棘丛和破烂堆里能走出一条怎样的路。
如果没有她,上一世李玦想承袭端侯爵位都难,更别提被封为异姓王。
李玦压根儿不是什么能够冲锋陷阵的大将,要不是她求来张老将军的支持,他根本入不了军中。
若非她动用了外祖家的人脉开拓出那条能让奇兵突袭的山路,他更不会有机会将华靖离的军功据为己有!
她为端侯府熬尽了最后一滴心血,等来的却是一条白绫和身后恶名,留下他们花好月圆。
好啊,这一世她嫁给华靖离,李玦这个无底洞就让夏明月去填吧!
毒计没施展出来就碰了软钉子,楚氏多少有些气闷,不过她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满足夏明月的心愿。
夏明嫣没什么根基,跟府里人的情分也很有限,想拿捏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楚氏一手牵起夏明嫣,一手牵起夏明月:
“你们是亲姐妹,一辈子都要相互扶持。婚姻大事,原本我们做父母的决定就好,可我们总想着要成全你们的心意。”
“月儿,你得记着你长姐的这份情。嫣儿,华侯性子严肃些,日后有了难处,我和你父亲一定为你撑腰。”
夏明嫣感激地道:“在老宅的时候,若非母亲关怀,送了楚家的女师过去对我严加教导,让我能够不逊于元京闺秀。李、华两家,怕是都不会接纳我。”
“这点事儿妹妹不必记在心上,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齐大娘子还在我那儿等着呢。”
齐大娘子就是夏明嫣说的来劝说她的长辈,是她生母杨氏的义姐。
义妹遗女将要出嫁,身为长辈过来看看,再正常不过了。
“来的是齐大娘子?你代我问她好……你的嫁妆都备好了,回头我让人把单子给你送过去。”
楚氏不疑有他,她巴不得夏明嫣快点回去,她好亲自去两家把庚帖换过来。
夏明月却怀疑地盯着夏明嫣试探道:“长姐,听说这位齐大娘子年轻时是宫里的医女,就是她劝的你?”
“是啊,说起来还应该叫她一声姨母呢……说起这个,有一件事忘了向母亲禀报。”夏明嫣面颊微红,有些难为情地道,
“刚刚母亲顾着我的颜面未说出口,最近府里有些恶毒的传言,竟然说沈小娘才是我的生母。”
“我明明跟母亲长得很像,还有当年为母亲接生的产婆如今就在安平县主府上,齐大娘子前几天才刚见过。”
“那些混账话我是不信的,可把沈小娘气得心慌气短、夜不能寐。刚巧齐大娘子来了,我就请她帮着看看,您猜怎么着?”
上一世她听到那些谣言自己先就慌了,战战兢兢地来找楚氏解释,结果被她们按住灌了“安神药”。
她神志不清之下眼看着沈小娘被活活打死,自己被扣上以庶充嫡、为遮掩身世不惜将生母灭口的罪名。
重生之后,借着外祖家在杏林的关系,她立刻就把齐大娘子和那个产婆找了出来。
这些人原本就是愿意为她作证的,可惜上一世慢了一步,等到她们站出来的时候,已经解释不清了。
楚氏隐隐意识到事情的走势,嘴角一抽:“沈小娘……病了?”
夏明嫣叹了口气道:“沈小娘竟然是个石女,她之所以有月事,是因为肚子里长了个什么东西。”
“原想着以沈小娘的年纪,如今回府重新侍奉父亲,说不准还能有自己的亲骨肉……这么看,定是不能了。”
“石女?”楚氏和夏明月都没想到还会有如此彻底断绝后患的借口。
夏明嫣笃定异常,一本正经地道:“齐大娘子从前不止是医女,还是宫里的验身姑姑,她的夫君更是退宫的太医。论妇人病症,她的话一向很准。”
她又体贴地出了个主意,“留石女在后宅,不吉利,还会妨害父亲的子嗣,可是沈小娘毕竟照顾了我十几年。”
“我想替她向母亲讨个人情,祖母有个庄子缺人打理,就让她去吧,府里的院子也不必给她留了。”
夏明月像被烫到了舌头的猫,直接叫了出来:
“长姐好本事,你不就是想说,她根本生不了孩子,所以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夏明嫣更加惊讶地看向夏明月:
“难道妹妹希望那些话是真的?你们不信齐大娘子,可以请外面的郎中来看。”
那些郎中会不会说真话,就看他们肯不肯搭上自己在杏林的前途,驳了齐大娘子和王太医两口子的话了。
“月儿,怎么说话呢?”
楚氏明白当中利害,拉了拉夏明月,“能够肃清谣言是好事,华家也不会不满我们换了新妇人选。”
“嫣儿,就按你说的,把沈小娘安置到庄子上。你也快回去吧,替我好好招待齐大娘子。”
一个沈小娘而已,没就没了,留在府里,还担心哪天夏庸想起她来了,风韵犹存的反而得了宠了。
夏明嫣是不是谋划着洗脱了谣言不重要,碰上这种事儿,谁不想着自证清白才不正常。
只要夏明嫣答应换婚,也没有怀疑谣言是她们炮制的,就够了。旁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夏明嫣刚出门,夏明月就追了上去:“长姐,你跟齐大娘子十余年没见,她劝你,你就听了?”
夏明嫣目光清亮,再诚恳不过地道:“长辈的话自然要听,何况她说的很有道理、很通透。”
“一个外人的话而已,你有空还是多准备些经书放在嫁妆里吧,以后用的上。”
夏明月看她完全发自真心,半点不似作伪,暗讽完她要守活寡,离开时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重生这种好事儿果然只会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要说变化,也都是这位齐大娘子造成的。
可就算齐大娘子也是重生的,她又不能陪着夏明嫣去华家,一个退宫太医的老妻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诶,是因为华老夫人喜欢礼佛吗?多谢妹妹提醒……”夏明嫣收起笑容往自己院子走去。
前世时她每每回夏府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端侯府里的龌龊事儿夏明月并不知晓。
那时她前脚刚定下妾室名分,后脚端侯府就有了几个正室的人选,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若她为正妻,那些人中就会有人做贵妾,反之亦然。
这当中有一个就是老端侯夫人的娘家侄女,是个厉害人物,只是当时得了一场大病,没做成正室,隔了一年也做了李玦的贵妾。
她得想法子让这些个人早点遇上才好,也让夏明月体会一下她当初的艰难。
西院儿花厅里,齐大娘子正在教侍女秋果看方子,看到夏明嫣便道:
“楚夫人可信了?可愿意放手?你又没有碍着她什么,她应该不会揪着不放才对。”
夏明嫣笑着点了头:“母亲意在让二妹嫁进端侯府,只要如了她的愿,眼前的祸根便算是去了。”
“这当中的确有漏洞,只是为了让华家答应换我嫁过去,她不仅会装作看不见,甚至还会帮忙遮掩。”
因为只有她的身世和她这个人都没有问题,华家才会觉得换了人也不吃亏。
“嫣儿,你放心。沈小娘就是石女,脉象和触诊皆是如此,谁来诊治都一样。”
“蛊医之术,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日后千万不能荒废了。”
齐大娘子不好多留,欣慰地起身告辞。
夏明嫣行了礼,顺口就道:“秋果,那儿有封信不是咱们西院的,想是分错了。你送齐大娘子出去,顺便把信送回门房去。”
夏明嫣的外祖杨老太爷是蛊医中的翘楚,隐居之地恰巧也在卢阳。
夏明嫣在老宅的这些年,杨家舅父便暗中设法将蛊医之术传给了她。
沈小娘并非石女,脉象和触诊时的异象都是她用蛊粉封穴做出来的。
上一世夏明嫣信了楚氏轻贱、诋毁蛊医的那些话,回元京后便发誓再不用此术。
想到这些,夏明嫣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她自小没了娘,上一世太想得到楚氏的关爱,居然信了那些鬼话。
秋果送信回来时正好听到侍女画扇对着夏明嫣一通说教,说沈小娘就算不是她的生母,也抚养她长大,就该待之如生母。
好在这回夏明嫣没听信这些唆摆的话,眼皮一抬,打发画扇拿着刚送来的嫁妆单子核对嫁妆去了。
“奴婢这就去,保证不让他们短了姑娘一点儿。”画扇两眼放光,经过秋果身边时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秋果瞪了画扇一眼,给夏明嫣端盘果子过去,大着胆子道:
“奴婢知道不该背后嚼舌根子,姑娘私下里对沈小娘好就行,画扇姐姐实在不该说什么是沈小娘抚养了姑娘的话。”
“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也会有人说沈小娘不知尊卑。”
妾室哪怕是对亲生的子女都只有服侍和照料,不是抚养。
坐实了是由妾室养大的子女,会被说是小娘养的、丫养的,将来想要教养自己的子女都抬不起头。
秋果说得很对,上一世夏明嫣却不知好歹地斥责她挑拨离间。
夏明嫣心有愧疚:“你说的对,元京规矩多,我们是该多留心。你留意画扇很久了吧?她还做了什么?你大胆说,没事的。”
秋果见四下里没有别人,才道:“姑娘箱子里那些细软,在卢阳的时候好些就被画扇姐姐拿出去卖了,银票还捎回了府里。”
“东西不是最重要的,她无父无母的,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给了谁,万一是个……相好的,奴婢怕连累了姑娘的名声。”
夏明嫣伸手掩住她的嘴,起身从枕头里取了几张纸出来给她看:
“这是舅父让人快马送来的,都是画扇典当那些细软的记录和票根。不过……如果有人问你,你一定要说失窃是回元京之后才发现的。”
“至于画扇为什么这么做,你可以不知道,胡乱猜测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提什么相好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死了。”
秋果听着,圆溜溜的眼睛越睁越大:“姑娘有准备就好,奴婢都记住了,绝对不乱说。”
夏明嫣压低了声音:“那封彭州来的信就是向画扇索要钱财的,让你借着送齐大娘放回门房,就是为了让人注意到。”
“等母亲换了庚帖回来,一定会叫我去问话。我会借着这件事重新挑选陪房,画扇这样的人,我不会留。”
上一世画扇害死了秋果,最后还给她递上了那条了结她性命的白绫。
这一世,出嫁前,她就要解决掉这个隐患。
呵,让敌人消停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给他们制造麻烦。
前世她临终前听李玦说过一番话,让她知道了这件事里还牵涉了夏明月和楚氏背后一个天大的秘密。
细软被窃,彭州来的信,秘密……应该够让她们忙乎一阵子了,省得她刚嫁过去,她们就给她找麻烦。
晚饭前,楚氏果然遣人来叫,夏明嫣拿上票根和单子就赶了过去。
那封彭州来的信此刻正摆在案几上,封口拆开,显然里面的内容已经被看了去。
下人都被打发到了院子里,楚氏语气里透着一股极力压制着的阴冷:
“信是彭州来的,给你屋里人的。也是怪了,没听说你那儿有人的亲眷在那里。”
“彭州是流放的地方,谁有亲眷在那儿,或是跟那边的什么人结交了,是要和府里报备的,你可清楚?”
“这信还真是我屋里人的?”
夏明嫣心里清楚,楚氏不是在问这信是给谁的,她也知道这信是谁的,
楚氏真正担心的是这信是有心人设下的圈套,以及背后的秘密被揭开。
楚氏心里藏着一个青梅竹马,因这人举家流放彭州,二人婚事作罢,她这才嫁给了夏庸做续弦。
青梅变成了朱砂痣,楚氏心里放不下,可为了守护夏明月这个更大的秘密,她这十余年都极少和那边联系。
谁能想到楚氏自己克制住了心底的情感,反倒是她身边的心腹对那人情根深种,这些年一直暗中联系,回信还必捎带财物。
心腹自己没有足够的银钱还不敢偷楚氏的,就指使亲生女儿在老宅偷窃,甚至为了避嫌,这些年的书信都是先寄给女儿再让商队捎回元京给她自己的。
彭州那人已有妾室却未娶妻,心里何尝没有楚氏,这些年接受这么些财物,多是一家老小的生计所迫。
可是,楚氏不会这么想,她只会觉得心腹勾引了自己的朱砂痣,一起背叛了她……这就是彭州信背后的秘密之一。
撞破他人情事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夏明嫣面上焦急,但仅仅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身边有老鼠的样子。
夏明嫣忧心忡忡地道,“这封信我正要追回,没想到母亲竟然先察觉了。我身边藏了一个贼人,还请母亲做主。”
于是,夏明嫣就将如何在备嫁收拾旧物时发现细软被窃,推测东西是在老宅时就丢了,就捎信回卢阳请杨家舅父帮忙查探,终于在当铺里查到一干证据的事说了。
楚氏看了那些东西,皱眉道:“这些确实是你的东西,可这些跟这封信有什么关系?”
夏明嫣指着票根上的日子道:“在老宅时我就见过彭州来的信,只是老宅还住着别的亲眷,我以为是弄错了,便没往自己身边想。”
“可如今想来,每次典当都发生在见信之后的两三日,这未免太巧了。母亲,这么多钱财,这……不会是要跟彭州的人联手做什么事吧?”
楚氏审视地看着夏明嫣,半晌才道:“你真不知道这些信里写了什么?”
夏明嫣立刻否认:“我以为信是别的院儿的,母亲,我一个人在老宅,要靠身边的人帮衬着过日子,我得敬着他们,我不敢……”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就是这样过的,夏明嫣的神情和态度再单纯不过。
楚氏终于信了她只知道这些,她嘴角现出一丝冷然:“你怀疑谁?”
夏明嫣犹豫了一下才道:“画……扇,我知道她是母亲给我的人,无父无母的更不会有彭州的亲眷,可是我的东西都是她管的。”
楚氏冷笑,夏明嫣当然不知道,画扇和她身边的霞姑姑是一对母女,当年为了把画扇安插到夏明嫣身边,她特意隐去了这一点。
以画扇的年纪是不可能知道彭州那人的,可是霞姑姑不一样,当年她可是……
一瞬间楚氏回想起她与那人幽会时霞姑姑跟随左右时那躲闪而羞涩的模样,她的目光瞬间冷若冰霜。
贱人,都是贱人,敢觊觎她的人,她非让这两个贱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不可!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决不能留,今儿我就替你出了这口气。只是丢了这么多东西,你才发现,也太疏漏了些,回去找女师领罚。”
夏明嫣正要应下,门外便传来夏明月的笑声,人未到而声先至,透着兴奋的声音很是响亮:
“怎么都站在外面?大喜的日子别都板着脸。长姐,你在么?舅母给的添妆我拿回来了,一会儿你正好带回去!”
夏明嫣回头向门外看去,刚好看到跟在夏明月身后的霞姑姑,去点嫁妆的画扇也回来了,俩人在院子里挨着站着,交换着眼色。
夏明嫣自嘲地笑了一下,上辈子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这二人远比仆妇间的干亲更亲密,其实她们一直都是母女,心在一块儿,劲儿往一起使。
好在,这辈子她现在就让楚氏亲手废了这两颗棋子。
夏明嫣把目光落在夏明月身上,笑着问道:“妹妹这是从哪儿回来?添妆是谁家给的?我这就记下来,将来好回礼。”
夏明月笑声朗朗地道:“我回了外祖家,这是舅母准备的,我顺手就带回来了。元京的这些个相熟人家的贵女,我也都挨个儿知会了”
“长姐,你在元京没几个相熟的人。她们都没给你备礼,不过没关系,我都替你要来了。”
晌午后楚氏才去换回了庚帖,夏庸还没回府,夏明月就告知亲朋故旧了,还是亲自去的,这得有多急啊。
楚氏听了都皱眉:“月儿,明日等你父亲回来,我自会送帖子过去。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母亲,长姐可是跟赫赫有名的钩翊侯、靖北大将军定的亲,就该赶紧让大家知道。”
夏明月兴奋得不得了,这才发现楚氏和夏明嫣的脸色都有些不对,
“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长姐,该不会是你想反悔不嫁了吧?”
夏明嫣不以为意:“婚姻大事怎能随意反悔,我还要感谢妹妹对我的事这么上心呢。是……我身边出了贼了,丢了一些旧物,来求母亲为我做主。”
夏明月这么急着将婚事昭告天下,是因为她清楚前世重伤的华靖离就是明日回到元京的。
尽管夏明月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前面的事有了变化,她也不得不防备后面的事会也会变。
前一世她悔婚失败,这一世万一夏明嫣就悔成了呢?
夏明月要杜绝这种可能,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在华靖离回来之前,就把婚约宣扬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夏明嫣假装不知道夏明月的小算盘,只等着楚氏为她做主。
这时候,夏明月反而比谁都心急:“母亲,赶紧给长姐做主呀,不就是几个丫鬟么,提脚卖了就是了。”
楚氏都觉着夏明月有些奇怪了,好在她本就要处置那母女俩,当即便叫人动手:
“来人,把大姑娘院儿里的画扇关到柴房里去,还有她的亲娘……霞姑姑也一起,明日一早灌了哑药,叫人伢子卖到煤场去。”
院子里的下人也大多头一次听说画扇和霞姑姑是母女,都被唬了一跳,但还是把她们给按住了。
二人拼命喊冤枉,情急之下,画扇更是对着霞姑姑喊了娘,还要夏明嫣念着主仆一场的情谊饶过她。
“你从小跟着我,我竟然连你有亲娘在世都不知道,你还说那些彭州来的信是别人的。”夏明嫣眼角微红地背过身去。
主仆情谊?她从前都不知道画扇是什么人……
画扇还在嚷嚷,反倒是霞姑姑一听到“彭州信”一下子就放弃了挣扎,二人灰头土脸地被押了下去。
夏明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刚刚知道“真相”的惊讶和被背叛后的难过,楚氏完全去了疑心,还主动给了套说辞。
说画扇是霞姑姑在庄子上偷着生的,一生下来就被遗弃到了善堂,后来又机缘巧合地被老管家买了回来。
夏明嫣继续震惊,反倒是夏明月一脸泰然,神情中没有丝毫惊讶和凝重。
夏明嫣心里了然,霞姑姑和画扇是母女,这件事夏明月上一世就知道了。
不过,夏明月自己身上那个最大的那个秘密,直到现在,她都一无所知。
夏明月还在催楚氏:“快点给长姐重新挑人,把嫁妆和陪房单子都送到华家去。母亲,元京府还有半个时辰才散衙,赶紧把婚书送去报备,还赶得上!”
“月儿,婚书得等你父亲回来了才能定下,你也太着急了……”
楚氏更加意识到夏明月的反常,她姑且把这当作是夏明月担心夏明嫣会反悔换婚才有的表现。
楚氏正尴尬着,就见奶娘乔嬷嬷绷着脸进来了。
乔嬷嬷先看了眼夏明嫣才道:“夫人,大姑娘,出事儿了。钩翊侯遇袭重伤,刚刚被送回了侯府!”
夏明嫣和楚氏都惊住了,夏明月却彻底支棱了起来,两眼放光地道:
“已经回侯府了?这么快?重伤……不可能彻底好了,他还毁了容,长姐还敢跟他亲近么?”
夏明月如此沉不住气,夏明嫣都不用假装惊讶了:“妹妹如何知道华侯毁了容貌?该不会是回来路上就知道了吧?”
楚氏也是如此揣测夏明月的,当下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轻咳了两声提醒她不要太幸灾乐祸。
夏明月略微收敛了些:“我……猜的,刀剑无眼,说不准就毁了容貌呢?至少身上得留疤。”
“假设么,还是想得严重些比较好。总往好处想,万一长姐嫁过去才发现不好,那不是更糟?”
“长姐,你就说,万一华侯毁了容、身子也坏了,还子嗣艰难,你还会愿意嫁过去吗?”
华靖离是大恒的英雄,悔婚,夏明嫣立刻名誉扫地,甚至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嫁过去,那便很可能如夏明月上一世一样守活寡,守不住了,便要被关在家庙一辈子。
夏明月很是得意,上一世她之所以还能在家庙安稳度日,是因为背后有夏、楚两家和李玦的支持。
她夏明嫣有什么?
与家人不亲,母家是见不得光的蛊医,丈夫也注定不会爱她,要是守不住寂寞了,也不可能跟李玦这样的世子有私。
同样的遭遇,她夏明月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她夏明嫣毫无助力,只能走上死路!
夏明嫣看看夏明月,叹了口气,对着楚氏郑重地道:
“母亲,庚帖既然已经换了,婚事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夏家一诺千金,不该悔婚。”
“我与华侯的婚事,单论己身,从前和今后,即便华侯重伤在身,也都是我高攀了。”
“说句不吉利的,就算华侯有个万一,除非钩翊侯府主动退亲,否则,纵使要守望门寡,我也绝不反悔。”
楚氏刚开始有些意外,可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女师按照她的吩咐多年教养出的继女么?
看似品行高洁,实则傻得冒水,为了脸面、为了气节还有分到她能得到的那点儿长辈的怜爱,可以牺牲自己。
楚氏还是做出了些担忧模样:
“嫣儿,你不必如此,就是你父亲,也不会愿意用你去换一个承诺的。你要是不愿意,明天我亲自去跟你爹说。”
夏明月附和道:“唉,长姐,这些年你都不在家里,父亲对你愧疚得很,你实在不愿,就求父亲去华家退婚吧。”
“父亲背信弃义、教女无方,被御史弹劾,连累整个夏家受难,祖母再病一场……你都不必管,反正在你心里大家都欠你的。”
“婚事你要退便退吧,咱们夏家的家庙也很好,在里面做老姑娘也比你到了华家,吃斋念佛还得跟那些小娘争要好。”
“妹妹暗示我要到家庙守寡,便是笃定华侯会伤重不治。”
夏明嫣正色道,“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以为夏家人盼着自己的亲家不好,才会连累父亲的名声。”
“月儿,你连华侯的面都没见过,这么说是过了。”楚氏用眼神警告夏明月别太幸灾乐祸。
没见过?整个夏家,都没人比她夏明月更了解华靖离了!
夏明月不顾楚氏的警告,以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上前站到夏明嫣面前:
“我这是把丑话说在前面,长姐进了华家的门儿再后悔,可比几句闲话要命得多。”
“就算妹妹的话都应验了,我也不后悔。”
夏明嫣轻轻点头,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才道,“父亲是兵部尚书,华侯掌兵多年,一旦因为我的婚事生了嫌隙,就不只是我们一家一姓的事了。”
“父亲和夏家好了,我就好了,嫁到哪儿也过不了苦日子,至于什么小娘的。”
“别说华侯如今没有,就算将来有了许多,也是为了子息考虑。我是夏家的嫡长女,将来钩翊侯府的宗妇,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等嫁过去了,只要我服侍好华侯,孝顺公婆,善待他的妾室和儿女,想必华家也不会亏待我。”
她对着楚氏福了福身,以示郑重,“女儿知道自己的短处,能嫁给华侯这样的英雄,将来能有执掌侯府中馈的机会,此生足矣。”
“女儿请母亲做主,待明日父亲归来便去与华家二老商定婚事,安了华家的心,也让圣上知道父亲和夏家都是守信重诺的。”
夏明嫣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自己考虑的也只是掌家之权,半点没考虑情爱和夫妻之间如何相处。
夏明月不可置信地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心里感慨着夏明嫣简直就不是女人!
华靖离毁了容,夏明嫣是可以把人推给那些妖精似的小娘,自己不亲近。
可夫妻一旦少了房中之事,就会有隔阂,下人们惯会察言观色,对这样的主母谁都不会心服。
不过,也难怪,夏明嫣上辈子嫁的是李玦,从贵妾到王妃,成天就知道斗、斗、斗!
李玦心里的人是她夏明月,夏明嫣感受过什么是男女之情么?知道什么是母子之爱么?懂怎么做女人么?
夏明嫣绝对不懂,可是她夏明月懂,上一世她改嫁了李玦之后,有夫有子,那些夏明嫣没有感受过的快乐她都懂!
夏明嫣之所以这么决绝,是因为她根本想不到在华家过日子有多苦!一定是这样的!
带着几分讥笑、几分得意,夏明月张嘴就道:“长姐最好别反悔,明日父亲回来就立刻去华家重写婚书,不急都不行。”
“毕竟华靖离伤得这么重,为了安抚华家,圣上说不定还得赐婚冲喜呢。长姐,到时候你要是抗旨,可千万不要连累我们!”
楚氏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夏明月拴住:“嫣儿,你如此识大体,很好,华家也一定会待你好的。嫁妆的事,你不必担心。”
“之前给你的嫁妆单子是明面上的,我这儿还私下给你备了一份儿,加上那些添妆,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突然换嫁,华家人心里本就存着不满。
如今华靖离重伤在身,难免有人会以为是楚氏先得到了消息,才让继女代替亲生女儿嫁过去。
越是如此,在嫁妆上就越不能小家子气。楚氏原先不想给的,如今都要给,这都是给华家和世人看的。
就是明日夏庸从围场回来,得知她们把定好的婚事给换了,看在这嫁妆丰厚了一倍的份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夏明嫣装作不知这些弯弯绕绕,欢欢喜喜地行了礼:“多谢母亲,母亲和妹妹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天色已晚,夏明嫣先行告退,楚氏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得心生感慨。
只有傻子,才会明晃晃地苛待原配嫡女。
把人看似好好地养着,养得表面上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实际上看不清现实,关键时候都在犯糊涂、追求虚名才好。
这样的继女还得处处念着继母的好,对继母所出的儿女也要让着、护着,关键时刻更是不敢争的。
因为争了,就要被人说是白眼儿狼,斗了,就要寒了继母的心,失去对她们来说弥足珍贵的母爱。
在楚氏看来,夏明嫣就是这样一个怕失去的人,她的主动退让也在情理之中。
夏明嫣虽在老家的老宅长大,楚氏的视线却从来没有移开过,她派了四位女师做教引,终于把夏明嫣教导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不过,楚氏也不得不承认夏明嫣如今的样子对她之后嫁入钩翊侯府是有好处的: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急躁?她都已经答应了,你一个未出嫁的高门贵女,竟然自己跑出去要添妆。”
往日夏明月是很听楚氏的话的,可是重生之后她占了先知的便宜,便对楚氏的看法不以为然起来:
“咱们让人传她是沈小娘生的,就是要让她点头。这招没用上,她就答应了……答应得太容易了,就容易反悔,我还不得赶紧给她坐实了呀。”
夏明月就是楚氏的命,甚至远胜于她生下的独子夏登云,那还能怎样?
楚氏无奈地笑了笑:“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可是你得知道,她之所以会答应换亲,不光是不敢跟你争。”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是她审时度势的结果。她以退为进,在终身大事上让了你,我、你父亲甚至还有楚家都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尤其是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好,就会被人冠上不悌的罪名。你我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这样的人嫁人之后未必就过得不好。”
“在婆家不比在娘家,审时度势、瞻前顾后未必全是坏事,这一点,你得学学她,你可记住了?”
“母亲,我您的女儿,当朝左相的外孙女,活成那样就糟践了。”
夏明月笑嘻嘻地说完就跑走了,楚氏在后面喊她,她都没理。
她才不听这些灭自己威风的话,她永远都是天之娇女、老天爷的宠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上一世她嫁错了人都能逆天翻身,这一世,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哼哼,她对付一个夏明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拿把掐……
严格来说,上辈子,夏明嫣的确一度赢过她。
那段日子,她被关在华家的家庙里清修,听到夏明嫣要被李玦扶正的消息,气得她吐了口血。
可是家庙那种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无计可施,心里比黄连还苦。
好在偶然间她有了跟某人暗通款曲的机会,得以排解苦闷,最终她又因为这个人得以与李玦破镜重圆。
只是后来夏明嫣死了,她改嫁给了李玦之后,她的确春风得意,只是她跟李玦之间总少不了夏明嫣的影子,外人也时不时地会拿她们做对比……
呵,夏明嫣凭什么跟她比?
要不是因为李玦的父亲老端侯生前得罪了圣上,让她以为李玦这辈子都难以袭爵,她就不会嫁给华靖离。
那样的话,哪儿还有夏明嫣什么事儿?
不过,就算是她不要李玦的,夏明嫣也不配跟李玦花好月圆!所以她才跟楚氏一起诋毁夏明嫣的出身,让夏明嫣沦为妾室。
后来李玦是封了异姓王了,夏明嫣也做了王妃,可一个以妾为妻的扶正王妃能算个什么东西。
夏明嫣上辈子能占到那点儿甜头,都是她让的。这一世,她才不会让着夏明嫣。
她要做李玦的原配妻子,从一开始就跟李玦在一起,中间再没有别人,只有她夏明月配得到这样完美的人生!
钩翊侯府
今夜明月高悬,洁白的月盘在夜幕上发出清冷的寒光。因为华靖离重伤,府中之人手忙脚乱地四处奔走着。
他们根本无暇赏月。偶有不经意地抬头的,也会觉得这轮寒月主凶相。
华靖离住的东院儿里灯火通明,行事有素的护卫、小厮配合着几位郎中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大有要通宵达旦的架势。
华靖离的心腹小厮葱白端着一盆血水从屋里跑出来,差点撞到正要进来的近身护卫郭林身上。
郭林身上也带着伤,刚刚包扎好,一只胳膊还吊着:“侯爷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郎中怎么说?”
葱白一看是他,两边嘴角向下一咧,就哭了出来:“我还要问你呢,侯爷怎么就遇刺了,还伤的这么重?”
二人同为华靖离心腹,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只是这次出征北疆讨伐祁笛乱军,葱白被留在了府里。
郭林满脸严峻,皱着眉道:“是祁笛刺客!只是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从北疆回来的路上,他们炸了山,还放了蛇虫……”
炸了山,山石崩裂滚落,砸死砸伤士卒数人,马匹受惊后狂乱地嘶叫,在山道上乱撞乱跑。
乱局之中,刺客扔下点燃的毒草,还放了毒蛇毒虫,一时间凯旋路上的华家军和城守军不及防备,损伤惨重。
华靖离的战马当场殒命,华靖离坠马中毒后再遇刺客这才受了重伤,一行精锐杀出重围,才将他护送回元京。
一路上华靖离只醒过一次,其余时候都是昏迷着的,直到现在也不曾醒来。
葱白嘴唇上的血色都褪了:“怎么……会如此?蛇虫这不是南疆才用的吗……”
“快快,侯爷醒了!葱白、郭护卫,你们站那儿干嘛,侯爷叫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冲进了屋里。将军百战死,生死乃常事,这种时候就怕最后要交待些什么。
华靖离幽幽地醒来,因为失血过多,此刻他几乎没有痛觉,只是原本应该迷离无光的黑瞳,此刻竟然意外的深邃有神。
华靖离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和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目光先是一惊,再是一深。
他不是已经中了鸩毒之后被万箭穿心死在南疆战场上了么?这……怎么好像回到了他从北疆回来遇刺的那回?
他是回来成亲的,遇刺之后被送回府里养伤,接下来他会保住命,还在断断续续的昏迷中,夏家的嫡次女夏明月奉旨与他冲喜完婚……
华靖离幼时便听过许多奇人异事,只是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究竟是重活一世还是南柯一梦。
不管是哪一种,关键都要看他在那里经历过的东西,在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
华靖离听着屋里人高一声低一声的惊呼,回忆一下子回到了上一世或是梦里相同的时刻。
如果是真的,接下来不出三个数,葱白就会冲进来,因为跑得太快摔倒,一头撞在榻边的木头上。
紧接着葱白会嚎啕大哭,说自己三岁没了娘、五岁死了爹,多亏府里不嫌弃他,要是他跟着去了北疆,一定会……
一、二、三……
果然葱白唰地一下冲了进来,扑倒在地,一头撞到了榻边上,头上当即肿了起来:
“侯爷,你怎么样了侯爷,我葱白三岁没了娘,五岁死了爹,多亏老侯爷和夫人怜悯,让我来服侍侯爷。”
“都是郭林没用,要是我跟你去了北疆,我……”
华靖离忍住眩晕,此刻他这身子太过虚弱,这么大的声音足以震得他头昏脑涨,好在这些已经让他能够确定他经历过的是真的了。
只是事情可以因为决定而改变,可身子和伤情这东西却不能一下子就变了。
按照上一世所经历的,他这一刻的清醒维持不了多久,有些事必须立刻交待下去。
这两世他都与夏府的嫡姑娘定下了婚约,只是定约之时,并没有约定他究竟要娶的是夏明嫣还是夏明月。
他比端侯世子李玦虚长四岁,夏明嫣又比夏明月年长两岁,原想着按照长幼,他娶的定是夏明嫣。
没想到就在上个月,夏家传来消息,要把嫡次女夏明月嫁给他。甚至派去北疆传信的人还说夏明嫣身世存疑,实在不堪良配。
可是两世以来他心仪的人都是夏明嫣,他出征之前还私下绕路去一趟卢阳,远远地见过夏明嫣一面。
即便他没有缘分能娶夏明嫣为妻,他也不能让夏明嫣身世蒙尘,嫁到端侯府之后受委屈。
两世以来,他都经历了这些,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在凯旋路上加快脚程,之后遇刺重伤。
只是上一世他没有重生,待他伤势好转、彻底醒来时,他已经娶了夏明月。
在那一世里,华靖离的伤势并没有痊愈,伤病和毁容一直困扰着他的后半生。
夏明月也因此恶了他,他们之间不仅没有夫妻之实,连和睦相处都做不到,甚至在他远征南疆期间,夏明月还做出了与人私通的丑事。
他们终于成了一对怨偶,而他心仪的夏明嫣嫁与李玦却沦落为妾室,生着病还得为李玦的前程筹谋。
若是这个他曾经引为兄弟的李玦是个良人也就罢了,至少他地下有知,还能看着她幸福完满。
可李玦偏偏是一个虚伪至极、狼子野心的人,他都被骗了过去。最后他身上的鸩毒就是李玦下的,在他战死之后,李玦更是抢了他的军功。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对她守得了承诺,连知恩图报都做不到,如何能给她幸福和长久?
这一世,他既然重生了,还是在成婚之前,他就要改变这一切,先从不娶夏明月开始……
华靖离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再度昏厥,他凝神屏气地打断了“号丧”的葱白:
“若是你跟去了北疆,你一定拦在踏雪身前挡住毒蛇虫蚁,替它去死,再替我挡刀,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惜……”
“你可是要说这些?你就算在,以你的身手也挡不住……行了,你家侯爷死不了,现在你跟郭林去办一件事。”
侯爷怎么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葱白大眼珠子一转,迅速地把没出口的话在脑袋里滚了一遍,竟然一字不差:
“侯爷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侯爷,你有什么没了的心愿,我曹葱白一定帮你完成。”
郭林赶过来瞪了葱白一眼:“让你别闭嘴,还说。侯爷,有何吩咐?”
“去找老侯爷和夫人,务必请他们到夏家换亲。若是夏家不肯,就进宫请旨,说夏家大姑娘的命格能保我性命……”
华靖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终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他的脸和身子都毁了,难以做夏明嫣的好夫君,可是他还可以保她一世平安,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过她所嫁非人,一生心血皆错付,最终没有好下场强。
若是他这一世未能逆转命运,也会将她安排好,尽己所能给她一切,放她自由,快意一生。
华靖离昏厥过去,引起一阵惊呼。
刚刚他俨然强弩之末,声音不大,其实他说的话没有一个人完全听清楚了。
郭林先就有了疑惑:“可是婚事已经定了……华家军受兵部军饷,却不完全受兵部辖制。”
“夏大人是兵部尚书,由咱们府里提出换亲,万一激怒了夏家,还没成亲就结了仇……”
华家军早在大恒立国之时就是从龙之师,授命于天子,与兵部的关系却是若即若离。
当年也是在当今圣上的授意下决定与夏家联姻的,为的就是弥合两家以及兵部和华家军的关系。
如此算起来,若是要与夏家的关系更亲密,娶现任夏夫人楚氏的亲生女儿夏明月更为合适。
更何况别的时候换婚也就罢了,眼下华靖离随时可能伤重不治,整个钩翊侯府正是最虚空、最易招致动荡的时候。
这时候更改婚约万一激怒了夏庸,必将影响大局,而且从前他们都不曾听过华靖离有非夏家哪位姑娘不娶的想法。
葱白一直留在府里,比郭林知道的多些:“等等,夏家已经主动来换过婚了,说的是让他们家大姑娘嫁过来,老侯爷和夫人也都允了。”
“……再等等,我刚才没听清楚,侯爷是让夏家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嫁过来,又好像是二姑娘……”
一时间二人都糊涂了,屋里其他人比他们离得更远,更没听清楚。
葱白和郭林只能去禀报老侯爷和夫人,听凭他们定夺,反正在他们看来这时候换人的可能性不大。
说到底夏家也不是软柿子,他们家侯爷如今这副光景,人家肯嫁个女儿过来就不错了,这又不是大萝卜,哪儿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的……
夏明嫣回房时神情略有些凝重,早先的清澈明媚收敛了大半。
两世生活在内宅里,已经让她学会了在什么人面前挂什么脸,在楚氏和夏明月面前她就需要那张一眼能看到底的脸。
让她们觉得她浅薄、好拿捏,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不敢得罪她们。
夏明嫣不敢说自己有多会做戏,其实这张脸所表现出的东西,就是上一世楚氏处心积虑、实打实地让人养出来的。
她一岁多时,生母杨氏便已病逝。
因为当时元京一宗朝廷要员被蛊医毒杀的命案,蛊医被逐出元京。
杨氏的娘家——杨氏一族是蛊医中的翘楚,夏老太爷和夏庸担心因为与杨家是姻亲而受到牵连,索性将夏明嫣送回卢阳老家抚养,暂避风头。
本来过上三年五载的就可以将她接回来,可是彼时还是兵部侍郎的夏庸想要坐上尚书之位,就必须得到宰相楚霆孝的支持。
因此夏庸娶了当时刚刚与陆家解除婚约的楚相千金楚氏,为了让楚霆孝和楚氏满意,他就继续借着蛊医案的余波,将夏明嫣留在了卢阳老宅。
老宅那边还住着夏家二房一家,家主是夏庸的庶弟夏润,他们照顾着夏明嫣的衣食住行,日常相处不远不近,倒也算和睦、温馨。
夏明嫣的学识教养是由楚氏派去的四名女师负责的,她们教她读书习字、琴棋书画、礼仪规矩、掌家理事……
所有元京贵女要学的东西,都会教给她,甚至在教授的水平上也半点不曾偷工减料。
因为她天资不错,女师要求又极为严格,后来经过实践验证,在这些事物上,她的水平都不错,尤其是掌家理事的能力,在元京贵女中绝对是翘楚。
可是,仅仅是水平。
一个人如果在一件事上的水平位列前茅,却不懂得与人相处、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过于单纯、识人不清。
有这么高的水平和学识在身上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因为锋芒毕露必遭人妒,所有人都会把你当作靶子。
待到你学会了人情世故,懂得了该如何抵御那些风刀霜剑,为时晚矣,该不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好的时机也都错过了……
上一世楚氏解释说关于她身世的谣言与她们母女无关,打死沈小娘,是替她灭口,之后的事她们也会替她善后。
那时候的夏明嫣刚从老宅回来,还自高自大地以为她会的这么多,比很多人都强,没道理过不好。
可是这一场变故告诉了她,她会的一切不过都是纸上谈兵。
那时候她六神无主,困境中又愈发渴望从楚氏这位慈母身上得到疼惜,就像一只依偎着母兽的小兽,什么都听楚氏的安排。
她定下了到李家为贵妾,嫁妆至少明面上就该降低规格。
楚氏不仅没减她的嫁妆,还把各路添妆和原本的私房银子都放在了嫁妆单子上。
楚氏说这么做,是在给她压阵、壮声势!
殊不知李玦上一世的正室夫人邓澜只是他一个远房表妹,家境颇为贫寒,原本是要给李玦做良妾的。
因着夏明嫣遭了难,原本要做贵妾的何雨萍害了疾病,邓澜这才做了李玦的正室。
夏明嫣的嫁妆一下子就压过了邓澜,邓澜倒没说什么,可她毕竟是李玦亲生母亲何夫人的外甥女。
这就像是往何夫人脸上蹬了一脚,何夫人便以贵妾资财不得过千两为由,将她大部分嫁妆锁进了库房,任何支取都要问过她才行。
端侯府就是个空壳子,她的嫁妆没能撑到她上位,就被挪用干净了。
这一世她虽然要嫁的是华靖离,可她也不能保证华家就没有贪图她嫁妆的人,更是不知华家公中情况,嫁妆上就该低调些。
好在她主动答应换婚,夏明月的行为举止还如此反常、失礼,楚氏不做出补偿都说不过去。
楚氏答应私下给她一份儿嫁妆,既然这么说了,就是不上嫁妆单子的,那些添妆也可以顺便比照处理。
还有,之前送信请杨家舅父代为查访当铺时,她就特意叮嘱了,外祖家给她的嫁妆一定要延后月余送来。
这样将来无论华家人如何对她,私底下她手上都会有很大一笔财物,可以自行支配。
她掌握着天时,知道之后行市的走向,她可以在暗处置一些产业,之后行事也方便些。
因着嫁妆想到了邓澜和何雨萍这两个人,夏明嫣皱了下眉。
楚氏眼下是被她糊弄住了,之后还有霞姑姑和画扇的事添堵,她刚嫁过去立足的这段时间,应该没精力来打扰她。
可是,夏明月不一样,从今日的情况看,她闲得很呐!
夏明嫣当下就决定给夏明月找点儿事儿做,她从箱子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只匣子,打开暗锁,里面有两排各种颜色的小瓷瓶。
她拿出一瓶倒出两颗药丸装入一只空瓶中,叫来秋果:
“你把这个送到城西何家去,就是端侯府侯夫人娘家的那个何家,就说是给他们家大姑娘的。”
“要是他们问你这是什么药,你就说这药能保他家大姑娘病愈按时出嫁,吃还是不吃,请何大姑娘自己定夺。”
“好,奴婢这就去。”秋果应了,“姑娘不是说不动这些药了么?毕竟蛊医……”
“没事,这只是寻常丸药。”夏明嫣笑了笑。
上一世她极度缺乏母亲的疼爱,生怕做错了一点儿惹楚氏不快,一回元京就答应了楚氏永不再用蛊医之术。
以致于她少时被女师责罚刻意留下的暗伤日渐显现,她都没有察觉,落下了怀胎必落的毛病,终身未有子嗣。
这一世,她才不会那么傻,蛊医被忌讳又如何?
别说蛊医没被禁,就算被禁了,只要不被发现就是了……
瓶子里的丸药用了蛊粉,确切的说是改良后的蛊粉,一般医者根本看不出来。
她这手制药的本事,还是在卢阳时她舅父想尽办法暗中教她的,不能浪费了。
邓澜是何夫人的远房外甥女,何雨萍则是何夫人的侄女。
何雨萍从小喜欢李玦,以致于明知道李玦有娃娃亲,她这个何家的嫡长女甘愿做妾也要嫁过去。
何雨萍之前在南方的外祖家住过几年,也是最近才回的元京。回来的路上,她中了瘴气之毒,元京这边的郎中鲜少有人了解这东西,便耽误了救治。
若非如此,前世就该何雨萍顶替她去做李玦的正室,没想到何雨萍足足病了一年,倒是让家境艰难的邓澜嫁了过来。
不过,对于夏明嫣来说,好在顶替上来的人是邓澜。
邓澜的性子颇为温和,身子也娇弱,对府中姬妾都很和善,甚至还很感激夏明嫣帮她打理端侯府的一干事物,应对婆母何夫人的刁难。
要是何雨萍做了正室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何雨萍这个人不仅盛气凌人、很有手段,还颇得何夫人的喜爱,所以纵使一年后才以贵妾之身入府,也敢对李玦后院的所有女人叫板。
上一世,何雨萍可是夏明嫣最强劲的对手,夏明嫣纵使跟邓澜联手,也吃了她不少亏。最后,更是连邓澜的命都搭进去了。
“按照元京的规矩,正室进门之后次日,贵妾就可入府,三年后才可以纳良妾、贱妾。”
“这位何大姑娘就是端侯府世子定下的贵妾,也是他的表妹。若是一直这么病着,恐怕会耽误了婚期,二妹妹不也少个人说话、服侍不是?”夏明嫣解释道。
这样一来,不仅能多一个强劲的对手给夏明月添堵,邓澜的婚事也能缓下来。
因为就算邓家还要把邓澜嫁给李玦,以邓澜的出身和家境,也只能从良妾做起,最快也要三年后才能进门。
这中间就有了转圜的机会,邓澜是个好人,不该在李玦的后宅里丢了性命。
秋果眨眨眼,没想到自家姑娘还有使坏的时候……不过,这种感觉真好:
“奴婢知道了,一定把药亲手交到何大姑娘手里。姑娘,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
夏明嫣抬头看向她:“你想说画扇?觉得我狠心了?我只能告诉你,她跟霞姑姑不止偷了我的东西。”
“她们做的事远不止这些,她们母女有这样的下场,归根究底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她们触了夫人的逆鳞。”
“不……不是的,奴婢不傻,看得出来。是另一件事,奴婢听管家说今晚她们就会……”秋果赶忙摆手解释。
画扇有偷窃恶习,对自己的主子不忠心,连身世都是是假的。
秋果虽然不知道楚氏的这块儿逆鳞到底是什么,可是她看得出来画扇和霞姑姑这对母女相互勾结,偷窃还只是表面上的小事。
若非夏明嫣先发制人,她们两母女沆瀣一气做下的事,迟早会连累到夏明嫣和她们整个西院儿。
夏明嫣估算着自己之后的私产,在一本册子上记录下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要去碰夫人的逆鳞,要是有人跟你打听,你就说是她们母女私下结交了彭州的流放罪人,盗窃府中财物。”
“可记住了?你刚刚想说什么?这个时辰了,想必府里已经对她们有了处置……”
秋果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奴婢听管家身边的人说,天亮前就会给画扇和霞姑姑灌哑药。”
“只是最近两位姑娘都要办喜事,小公子也要准备科举,府里不适合伤阴德,就打算带到外头的宅子里动手。”
夏家在元京城里还有一处荒废了的老宅子,是夏明嫣曾祖母的嫁妆,如今当作堆放旧物的库房在用。
夏明嫣前世出嫁之后去过那儿一趟,知道那儿只有两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仆看着,想混进去不难。
夏明嫣阖上册子:“你先去何家,从后门走,回来之后就说我定下了婚事,想告知先母,今晚在小佛堂祈福。”
画扇会如何,她不在乎,今晚她必须去见霞姑姑一面,只因楚氏和夏明月身上那个天大的秘密,有一环要落在霞姑姑身上。
煤场那种地方,生人出入不易,她必须得在她们被送走之前,把这个秘密套出来。
元京城的城墙是断山而立的,夏府的后院连着一片小山。杨氏生前在半山腰上建了一座小佛堂,方便府内女眷礼佛。
杨氏身故,老太太朱氏又年事已高、腿脚不便,那里便逐渐无人问津了。
这时候已经该吃晚饭了,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就算有人过来找她,听说是去了佛堂,也不会追究。
佛堂里仅有的两个老姑子,都是杨氏和杨家的心腹,也定会为她作证……这两个人就是杨氏留在这府中唯一的印记了。
秋果和夏明嫣前后脚地从后门出了府,夏明嫣一身侍女装扮,穿戴着女子入夜穿的深色兜帽斗篷和面纱。
沿着城中小路到了那处宅子,果然没有人更多的人看守。
那两个老仆不认得夏明嫣,见了腰牌,以为她是老太太院儿里的,大晚上过来是想连夜拾掇些能用的家伙事儿,好给两位姑娘做陪嫁。
老仆满脸堆笑地寒暄道:“这些家具、木器是旧了,看着不鲜亮,可木头都是好的,拾掇一下,上几遍油,陪嫁完全没问题。”
“老管事儿说的是,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这儿有几个钱,老太太和两位姑娘请二位吃茶。”
夏明嫣把一小包碎银子塞了过去,换得老仆更加诚心的道谢和叮嘱:
“姑娘,里面这几间房里的东西,你随便挑,只是那边那个院儿别去,里面关着人呢。”
“明早管家要过来,说是要把人卖到煤场去,一看就是犯了大错的。咱们好好的人,别沾惹那样的。”
夏明嫣受教得点着头,装作好奇地问了句:“老管事儿可知道里面的人犯了什么事?”
老仆左右看看,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亢奋:
“送她们来的人说是偷窃,我看不像,八成是偷人了。可是偷什么人能被卖到煤场去,姑娘你想啊,府里的男人除了护卫和小厮,还有……”
老仆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大人”,然后就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自己找另一个老仆吃酒去了。
府里能被称为大人的只有夏庸,这些人竟然想到霞姑姑和画扇勾引夏庸上去了。
真是三人成虎啊……不过这证明夏明嫣又一次想对了。
今日行为反常的何止夏明月一个,得知霞姑姑长年与彭州陆家通信时,楚氏也失态了。
事后冷静下来,楚氏肯定要低调处理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因此反而不会加派人手看着她们。
具体的罪名么,也会由着人们编排,越离谱越好,反正谁也想不到这背后的因由。
夏明嫣挑了几个柜子、案几,就去了关人的院子。
霞姑姑和画扇嘴里塞着布团被绑了个结实,尽管此刻无人看守,却也完全不用担心她们会逃跑。
一看到夏明嫣进来,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嘴里呜呜地叫了起来。
夏明嫣上前去扯出她们嘴里的布团,笑盈盈地道:
“画扇,你从小跟着我,有什么难处,大可跟我明说,为何要这偷窃的事?还一偷就是这么多年。”
画扇呜呜地哭着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偷你的东西,奴婢也不该用这些钱财私下接济远在彭州的舅父。”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你去跟夫人求求情,不要把奴婢卖到煤场去。奴婢和奴婢的娘都愿意给姑娘做陪房,给姑娘你做牛做马。”
霞姑姑面有难色,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
“别求她,这件事是娘对不起你。可是……大姑娘,你不能怪画扇。画扇到你身边服侍时还不足十岁,夫人担心你对她有戒心,才隐瞒了我们是母女的事。”
“她是不该偷你的东西,她都是受奴婢教唆、指使。奴婢知道你不会让她回去,可你跟她主仆一场,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保住她的命。”
“我不保她,就是没良心了?”
夏明嫣被气笑了,“偶尔起了贪心,小偷小摸也就罢了,你们这一偷,可是十年,何况她做下的事儿,真的只有偷窃么?”
“今日夫人叫我过去,担心我不肯与二妹妹换婚,打算打死沈小娘,趁我心慌意乱、神思恍惚的时候逼迫我就范。”
“之后沈小娘死无对证,当年能作证的旧人也都不知所踪,你们就可以说当年是沈小娘和我生母勾结,犯下这等以庶充嫡的大错。”
“而今日我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世,不惜将沈小娘打死灭口,也会落得狠毒、弑母的罪名……一箭三雕,很好的计谋,好深的心机啊。”
背上这样的罪名,无论夏明嫣嫁去哪一家,之后的日子都只会履步为艰。
夏明嫣看了看她们二人:“今日来传话、还想要糊弄我的就是画扇,你敢说她不是帮凶?”
她顿了顿,看向霞姑姑的目光冷极,“沈小娘一直把画扇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可画扇都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她有没有良心?”
“还有你,你是她的亲生母亲,从小到大,你养过她几天,你还有脸教唆她偷窃,你有没有良心?”
画扇到底年纪小,先就哭了:“是,奴婢没良心,可是奴婢想要往上爬,想要过好日子,有什么错?”
霞姑姑也道:“夫人是主,奴婢们投效主子没有错。是,画扇她背叛了大姑娘你,可要怨就怨你没本事,被扔在老家十几年都出不了头!”
夏明嫣看看这对母女,忽然就笑了,这一回不是气笑的,是真心觉得好笑:
“你们想要向上爬,是没错,可是筹谋了十余年,却连该怎么爬都没想明白,也太可笑了。”
她先看向画扇,“画扇,你对夫人表了忠心,你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跟着我嫁过去,将来收房做个妾室。”
“你帮着她毁了我的出身和名声,我行事艰难,你就能轻松了?何况夫人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代替二姑娘嫁到钩翊侯府去。”
“华侯如今遇刺重伤,还毁了容貌,你帮着夫人成事,就得陪着我嫁到华家去,你可愿意给这样的华侯做妾室、做通房?”
上一世画扇陪着她去了端侯府,楚氏就只赏了些银子、首饰,最后画扇拼了命也只做了李玦的通房。
她再看向霞姑姑,“最可笑的是你,霞姑姑,你为夫人做一百件事,九十九件都是忠心的,可偏偏就是最重要的那件不忠心。”
“你是怎么骗画扇为你偷窃的?你是不是说你有一个表兄在彭州做生意,每年都要打点那些护军,需要很多银子?”
“是不是说再熬上几年,等这位表兄的生意做大了,你就会改嫁给他,然后带着画扇一起去过好日子?”
霞姑姑愣住了,整张脸都在抽搐:“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什么时候的事?大姑娘你藏得好深……”
夏明嫣勾了勾嘴角:“你管我藏得深还是浅,你就说,他真的是你的表兄么?真的会娶你么?”
霞姑姑早年被配给了一个小厮,可这人成婚后没几年就病死了。
之后霞姑姑就为了心底里的那道白月光,也就是楚氏的情郎陆远山,虚构了一个表兄出来。
画扇一心想过好日子,想做富贵人家的姑娘,宁肯长年偷窃,也要资助这位未来继父。
上一世后来霞姑姑编不下去了,才谎称这位表兄被山匪劫杀,画扇才彻底断了念想。
霞姑姑面对这样的质问,无言以对。
画扇听出了当中蹊跷,却因为不愿意面对现实,叫嚷道:“娘,他是你的表兄,我的表舅对不对?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那么多银子,我都给了你,你不会是……拿去做别的了吧?你说过他会替我们赎身、脱奴籍的!”
夏明嫣打断了画扇,看着她道:“根本没有什么表兄、表舅的,只有一位旧时,你娘亲心仪她,甘愿为他献出一切。”
“这人是流放罪籍,根本不是商贾。当然,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夫人的青梅竹马,跟夫人曾经定过亲的陆远山!”
“画扇,你娘可真是一个痴心人,这么多年了,这么多银子,人家都未必记得她长什么样儿。”
霞姑姑是个罕有的痴心人,严格来说跟她通信的并非陆远山本人,而是陆远山的妾室。
那些钱财,也都是通过这位妾室之手贴补到陆远山和陆家人身上的。
这么多年了,为了守住更大的秘密,楚氏都只是偶尔打探一下彭州的消息,根本不敢跟陆远山联系。
霞姑姑才是那个真正帮助陆家的人,她自己痴心一片,还要拉上唯一的亲生女儿一起付出!
画扇蒙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霞姑姑,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为了一个你得不到的人,逼自己的亲生女儿做贼,你还觊觎夫人的男人!”
“我们会这样,都是你害的。不不,是你骗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因为你!”
画扇知不知情都不能否认,如果没有她,霞姑姑根本没有足够的钱财滋养她心底的那棵相思树。
这下子,画扇彻底明白了,她们母女沦落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夏明嫣,纯粹是因为她们自己作死!
其实楚氏和夏明月很像,都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的人。
上一世夏明月自己贪图华靖离的爵位,嫌弃李玦是个可能承不了爵的世子,夏明嫣嫁了她挑剩下的,她都要让夏明嫣沦落为妾。
楚氏才不管霞姑姑给陆家人提供了多少实际上的帮助,她也不会想要是没有霞姑姑,陆远山说不定都饿死、病死了。
楚氏只知道霞姑姑觊觎了她的朱砂痣,她要让这对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干脆的赐死都不肯给!
霞姑姑由着画扇哭闹、怨恨,渐渐地也明白过来:
“人么,再精明的也傻过,奴婢傻,夫人也傻过。只是……大姑娘其实精明的很,你一直都知道?”
“奴婢又犯傻了,你知道又能怎样。这么晚了,大姑娘私自出府,该不会只是想让我们母女反目吧?”
夏明嫣收敛情绪,语气恢复了冷静:“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想跟霞姑姑你谈一个条件。”
“如果霞姑姑肯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会设法让你们母女在煤场活下去,而且活得还不错。”
“娘,你快答应大姑娘,你快答应她。说不定她能找人换下我们,我们就不用去煤场了。”画扇激动地道。
“一点儿罪都不想受,做梦!”
夏明月瞪了画扇一眼,抬手间一根银针刺入画扇颈侧。画扇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霞姑姑声音都在颤抖:“大姑娘,你还是学了医术……你一直瞒着夫人?你……很好,你问,奴婢知道的都告诉你,奴婢信你能保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