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婴是小说《后宅磋磨,小小侯府敢欺负本郡主?》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败也萧何的老婆大人写的一款古代言情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后宅磋磨,小小侯府敢欺负本郡主?》的章节内容
廊下风回,踏云苑内的烛火微微摇晃,隐约照出绰约人影。
一双素白的手拨弄着玉白的茶碗,蒸腾的茶雾洇湿了指尖。
姜婴动作一顿,眼含讥诮,“情投意合?将军就舍得让孟姑娘做妾了。”
“不是妾,是平妻。”
沈昭辞俊美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堪,继而争辩道,“我与锦儿一文一武,同镇北疆,情投意合,更何况她还怀了我的骨肉,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亏待她。”
“所以便亏待我?”
“你还记得求娶我时,自己说了什么吗?”
姜婴站起身,原本就是明艳至极的长相,此刻含了怒意,更显出别样的生动绝色。
哪怕是自认为心有所属的沈昭辞都看呆了一瞬。
“我……那时年少不懂事,是我对不住你,但锦儿是无辜的。”
两年前,求娶安阳郡主的人数不胜数,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
在一众京城世家里,镇北侯并不出彩,是沈昭容跪在她世公面前,发誓此生唯她一人,永不纳妾。
确实没纳妾,直接抬平妻,这和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姜婴冷笑,别过身去,“这件事父母可知道?”
“他们知道,锦儿怀了我的骨肉,这是我们的沈家的血脉,母亲让我快些准备。”
姜婴心中一痛,更多的是无奈。
是她不想给侯府添一位嫡子吗,一年前,沈昭容受北疆急诏,房都没圆,新婚之夜出征。
这不是她的错,贵为安阳郡主,一年来她对沈家尽心尽力,甚至收敛了年少时的矜傲。
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孟似锦呢?”
“锦儿去拜见母亲了,她嘴甜讨喜,母亲留她喝梨汤。”
提及心上人,沈昭容紧绷的表情瞬间变得柔情蜜意。
“留她?”姜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涌上心头。
沈老夫人年轻时是大景颇负盛名的女将,后来凯旋被赐婚给沈昭容的父亲,翰林院正四品官员。
但不知是什么缘由,沈老夫人生了沈昭容后在侯府修了佛堂,整日青灯古佛为伴,不问家事,饶是姜婴苦心经营了沈家一年,她都没有多夸儿媳一句。
“是,母亲很喜欢她。”沈昭容何尝不知道姜婴的意思,“母亲年轻时征战沙场,自然与锦儿更有话说。”
“是吗,你随我去见她。”
姜婴伸手抚了抚鬓发,眼角的洇湿被强行忍下。
她说完正欲往外走,然而沈昭容横身一挡,拦住去路。
“沈将军这是何意?”
姜婴声音更冷,仰头和沈昭容对视,浑身的气势倾泻而出。
沈昭容这才猛然意识到,姜婴不是普通的宗妇,她是皇帝的亲表妹,先皇亲封的安阳郡主。
抛却夫妻这一层,他是臣。
但眼下他不能退,“锦儿怀着身子,喝完梨汤母亲自会派人送她去歇息,等她进门,你们会见面的。”
“若是本宫现在非要见她呢。”
“不行,你不听我也不想说了,我刚刚平定北疆,饶是你贵为安阳郡主,圣上也不会无端纵着你。”
沈昭容语气不耐,他带着军功凯旋,有恃无恐,拦下姜婴后拂袖而去。
姜婴只觉得好笑。
她真是在这后宅蹉磨太久了,沈家都敢不把她这郡主放在眼里了!
“郡主,沈将军未免太没良心了!”双蕊咬牙。
她自小跟着姜婴,她家郡主矜贵绝色,嫁进沈家本就是纡尊降贵,这沈昭容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嗯,人心易变,去把本宫的嫁妆单子取来,让庄嬷嬷挑几个手脚麻利的理一理。”
姜婴淡淡吩咐下去。
“是!”
等双蕊取嫁妆单子的功夫,姜婴磨墨,写了一封信。
“郡主,这一年您给沈家补贴了纹银一万二千两,世公给的商铺倒是未曾变卖,但长公主的赐礼被沈家的二房、三房拿走了六成。”
“那些不急,迟早让他们吐出来,铺子的地契房契呢?”
姜婴搁笔,扫了一眼,她给沈家用了这么多银子,一来为尽沈家长媳的义务,二来身为安阳郡主,维护武将的脸面也是显得皇恩浩荡。
只是他沈昭容不义在先,她也不必顾及大局了。
“郡主我们什么时候走?”
双蕊比她更急,她见不得郡主受委屈。
姜婴正要开口,门被轻轻叩响。
“夫人,大夫人请您过去。”
双蕊认出这是沈家大房宋氏身边的丫鬟,神色立刻凶恶起来。
“那群白眼狼肯定都等着郡主过去呢,郡主我们去吗?”
“去,怎么不去,本宫倒要看看他们想说什么。”
姜婴起身,双蕊取来披风。
秋意正浓,暮色四合。
镇北侯一脉原先只是她世公麾下的一员,后有沈老夫人称大景第一女将,才逐渐在寸金寸土的京城站稳了跟脚。
沈家三房同堂,姜婴依稀记得沈家大房育有一子,资质平平,但安阳郡主下嫁镇北侯府,沈家大房借着她的关系给儿子谋取了官职。
对此,姜婴睁只眼闭只眼。
她带着双蕊走进晚玉堂,果然,沈家大房宋氏,二房刘氏,并着她的小姑子沈芽都来了。
“婴婴来了!”
宋氏看到她,忙不迭迎上来。
刘氏也陪着笑,唯独沈芽神色紧绷,看她的目光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
“大嫂,二婶。”
姜婴一一见礼,她说话的功夫,堂外一阵动静。
沈老夫人来了。
岁月在这位女将的鬓发上留下斑驳霜华,此刻她领着婆子丫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路过姜婴时缓缓开口,“安阳,坐。”
“你们也坐。”
姜婴扯了扯嘴角,多久没人以封号称她了?
众人落座,沈老夫人手上捻着一串佛珠,“昭容凯旋而归是喜事,这一年安阳掌家实在是委屈了,往后你们夫妻同心,我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是啊,婴婴你看……”
宋氏连忙接过话头,看向姜婴。
“本宫若是与沈将军夫妻同心,老夫人的重孙当如何呢?”
话一落地,晚玉堂内一片死寂。
谁都没想到姜婴说话会这么直接,一时间只有黄泥小炉煨茶的噼啪声。
足足静了有半刻钟,她们不说话,姜婴也不急着继续。
只是眼神越发锐利。
既然沈老夫人称她安阳,那她自然要顺势让他们清醒清醒。
“安阳,昭容年岁不小了,如今北疆战事吃紧,沙场凶险,孟氏若是能为他诞下一子,名分不可不给。”
“如此说来,无媒gh,沈家是一定要留孟氏了。”
姜婴面色平和,说出的话却步步紧逼。
“无媒gh”尤其难听。
沈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她只比姜婴小一岁,安阳郡主未出阁时众星捧月,孤洁白梅,矜贵傲气,她也是见过的。
嫁进沈家一年却是本分收敛,她有多久没见过姜婴“仗势欺人”了?
“安阳!”
沈老夫人语气加重,宋氏连忙开口,“婴婴,往后都要做一家人,你看看你像什么话。”
“放肆!郡主同越云将军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双蕊上前呵斥,宋氏讪讪闭嘴,和刘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双蕊以官职称她,姜婴自称本宫,还看不出她的意思未免就太蠢了。
这是不谈家事,改称君臣了。
“孟氏诞下的孩子可交由你养育,称你母亲。”
沈老夫人让步。
“去母留子?”
姜婴故意反问,大房二房一听大气都不敢出。
沈老夫人沉默了,眼神幽幽。
姜婴笑了。
她知道若是可以的话,沈老夫人绝对会同意,但眼下的问题是沈昭容不会同意。
他与孟似锦情投意合,不惜冒犯她也要娶孟似锦做平妻。
沈老夫人再如何都鞭长莫及,毕竟镇北侯这一脉,唯有沈昭容有将才了。
“安阳,女子在世本就艰难,你何苦与孟氏为难,被夫家所弃总归是不光彩的。”
姜婴听出来了,这是在用孟氏敲打她呢。
你是郡主又如何,和沈昭容决裂不也是下堂妻一个。
双蕊在一旁眼里都快喷出火了。
但沈老夫人和宋氏不同,她身傍官职,不是她一个小小侍女可以违逆的。
“你也放肆。”
冷不丁的,姜婴重重地放下茶碗。
她站起身,缓缓看了晚玉堂内的一周沈家人,眼底浮出嘲讽。
“越云将军,本宫念你曾为大景立下战功,且是长辈,才处处敬你。”
“可如今呢,你可还记得沈昭容在我世公面前说了什么,堂堂七尺男儿毁诺在先,你身为其母不加教导,反而带着你沈家宗妇在本宫面前说三道四。”
宋氏、刘氏眼神躲闪,她们连诰命都没有,如果姜婴不是沈家的媳妇,见到安阳郡主是要行礼的。
“郡主说得是,本是昭容冲动了,待他下朝,我定会唤他来商议此事。”
沈老夫人见状也不再坐在主位上,这件事是镇北侯府理亏,君心难测,饶是眼下皇帝会为战事不计较沈昭容对姜婴的冒犯,那等战事平定呢?
对沈老夫人的说辞姜婴并不意外,且只是“商议”并未言明要放弃迎娶孟似锦入门。
她不置可否,“出了这些事,本宫也无心掌家了,宋氏,你身为沈家长媳,往后当家的便是你,明日过来把账对了,不必再问本宫的意见了。”
大房宋氏一听,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从未学过这些,账目都看不懂,怎么能掌家,让芸儿来吧!”
芸儿是三房媳妇的闺名,见宋氏把烂摊子推给自己登时急了,“一年的账目哪有那么容易对得清,这一年婴婴掌家,条条理理大家都看在眼里,为一女子伤了和气不值当啊。”
姜婴差点笑出声,现在知道不值当了,她一年的付出原来他们是知道的啊,那怎么白花花的纹银撒下去,喂出一群以下犯上的白眼狼呢?
沈昭容求娶她的聘礼她都砸进去了,沈老夫人武将出身,身上带着旧伤,是她求医问药,为沈老夫人调理身子,又为了沈家门面,大肆修缮。
府中素日开支,她亦是几番补贴,不光如此,像她世公送的酒楼铺子,沈家这些子女还常常白吃白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从前是真打算以郡主之尊和武将世家维系荣光的,现在平妻都压上头了,她可不打算当活菩萨。
姜婴不悦道:“不管是谁,明日这账没人接本宫便命人撕了。”
她站起来,双蕊麻溜地为她披上披风,这披风是御赐,古香缎子千金难求,更衬出贵气。
“婴婴!”刘氏急了,她满头珠翠,都是长公主看在姜婴的面子上,这一年赐下来的,“婴婴,你听二婶一句劝,昭容年纪轻轻就拿下军功,往后前途无量,如今只有你和那孟氏孟氏算什么,等她嫁进来你尽管立规矩就是,可京中其他高门子弟呢,如昭容这般大的早已妻妾成群。我们妇道人家连这点都看不开,落个善妒的骂名多不好。”
一旁的沈芽听了,嘴角微抽。
姜婴一年脾气太好,让这几个后宅妇人以为她只是闹一闹。
可惜啊。
果然,姜婴一改往日的恭顺,眼睛缓缓眯起,“妄议皇亲是什么罪名?”
“住口。”沈老夫人见状,厉声呵止了刘氏,“等昭容回来我让他去跟郡主赔罪。”
“本宫等着。”姜婴拢起披风,晚玉堂红枫如火,她走出去便入了鎏金的画一般,美得刺眼。
姜婴离开后,晚玉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这哪是娶媳妇这是请了尊佛回来吧。”
沈老夫人没发话,但宋氏一想到明日要去接账本就头疼不已。
外人以为镇北侯府光鲜亮丽,沈昭容军功在身又拿了不少赏赐,然而只有她们这些妇人知道,能维持体面是有安阳郡主这个靠山。
哪怕镇北侯府真穷困潦倒了,看在姜婴的面子上,也没人敢嚼舌根。
“等昭容回府,叫他来佛堂一趟。”
听到宋氏的抱怨,沈老夫人这次没有制止,面上浮出冷意。
她到底年轻,太嫩,不知道武将对大景多重要,皇帝要笼络人心,委屈一个表妹又如何,况且镇北侯府待她素来不错,大不了让孟似锦做妾。
踏云苑,落叶瑟瑟。
姜婴把信封好,唤来小厮,“快马加鞭,速速送到国公府。”
而后看向双蕊,“备马车。”
主仆二人直奔长公主府。
午后,秋阳灼灼,姜婴带着双蕊一动不动地等在长公主府外,半个时辰过去了,通报的侍卫看着她几次劝阻。
双蕊心疼地给她撑了一把伞,“郡主,长公主殿下今日是不打算见我们了吗?”
“她会见我的。”
姜婴接过伞,上前道,“烦请再通报一声。”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神色为难。
长公主不愿见,可安阳郡主他们同样得罪不起。
沐雨亭里,侍卫小心翼翼地禀报,“殿下,郡主还在外候着。”
长公主搁笔,叹了口气,“你们没让她回去?如今战事吃紧,沈昭容要娶孟似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即使是本宫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替她说沈昭容的不是。”
“殿下,都劝过了,安阳郡主带着一个婢女站了一个时辰,怎么说都不听。”
若是旁人,站就站着了,可偏偏是安阳郡主,身份尊贵。
长公主面色复杂,揉着眉心,“安阳是同本宫和陛下一同长大的,如今沈昭容旷了她一年,刚回来就要娶平妻,若他身上没有军功,边疆无乱,本宫定不会放过沈昭容的。”
只是世事无常,她们赌错了沈昭容,可又能怎么办呢,总归大局为重。
可姜婴的脾气她也知道,如珠似宝的姑娘,心性高又才气,被如此糟蹋,肯定心有郁气。
“罢了,你唤她进来,本宫同她说说话,劝慰劝慰她。”
侍卫松了口气,连忙请姜婴进来。
姜婴进了沐雨亭,长公主朝她招手,“安阳,过来坐。”
“婉姐姐。”
姜婴没动,定定地看着她。
婉姐姐,长公主一愣,姜婴有多久没这么叫过她了,自从她建了行宫、姜婴嫁人后。
她们已许久没能聚一聚了,沈家磋磨得厉害。
“唉。”长公主叹气,扭头不看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沈昭容……”
“我知道,婉姐姐。”姜婴露出一抹笑, 本就明艳的容颜更惹人注目,“所以我此次并不是来为了报复沈昭容,也不打算妨碍他和孟氏成亲,这会让你和表哥为难,我知道,我只是打算和离,然后去世公那里,同你说一声。”
“你要去陇西,陇西穷山恶水,山匪都剿不完,你去了那里,世公都不能保你万无一失啊。”
“婉姐姐,我当初愿意嫁给沈昭容不单是因为他立誓,还有母亲。”
姜婴冷不丁提起,长公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姜婴的生母是为了皇帝而死的。
当年蛮夷来犯,姜母以性命保护了年幼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一个弱女子,用了什么样的计谋周旋,他们不得而知,但无疑是个奇女子。
姜母死时姜婴才十岁,而十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
“母亲曾告诉过我,女子力气不如男子但可智取,你还记得我十七岁时写的策论吗,我从未想过要当深闺宗妇,所以才选了沈昭容,然而他背信弃义,做人都有问题,我也没必要死守着他了。”
长公主看着她,想起读书时姜婴面对行军图运筹帷幄的样子,心头涌起莫名的欣慰。
“你若是真想好了,我就替你进宫里走一遭。”
“麻烦婉姐姐了。”
姜婴目的达成,表情松快许多,坐到长公主身边拿起点心。
“不过,你怎么不自己进宫面圣?”
“表哥不会见我的,他肯定会以为我是要让他治沈昭容的罪,眼下哪能治他的罪。”
“好丫头,吃定了我心软。”
长公主笑骂,掐她的脸。
难得聚了一次,姜婴陪长公主饮了些酒才回府。
迎面撞上了沈昭容。
沈昭容怒气冲冲,刚从晚玉堂出来,显然受了不少责骂。
“姜婴!”
一声咆哮,吓得双蕊立刻挡到姜婴身前,想斥责大胆,又碍于此刻沈昭容还是姑爷。
“你先退下。”姜婴缓缓道。
双蕊纠结权衡下站到姜婴身侧,警惕地盯着沈昭容。
沈昭容看向姜婴,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素日玉白的脸上染上几抹酡红,神色淡淡,腰间的双鱼玫瑰佩轻晃。
他本该是愧疚的,但一想到方才母亲说的话,这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
沈昭容眼神冰冷至极,毫不掩饰的嫌恶,“你都跟母亲说了什么。”
“哦?沈将军这是在对本宫兴师问罪?”
姜婴眯起眼。
“怎么,郡主心虚?”
沈昭容笃定了眼前的女人只会仗势欺人,一声郡主也叫得无比轻视。
“有意思,沈将军倒是说说,以为本宫说了什么?”
姜婴逼近一步,“以为本宫不准她以平妻进门,还是要夺她腹中孩儿?”
“难道不是?”
他一下朝就被沈老夫人叫过去臭骂了一通,告诉他孟似锦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门,若是生的儿子,抬上平妻再议。
“本宫身为安阳郡主,为犒劳有功之臣自然要大度,孟氏确实不能以平妻进门,她会做你沈昭容的正妻,沈家的主母。”
姜婴抬眸,狡黠一笑。
她极少这般俏皮,绝美容颜晃了沈昭容的眼。
“你……我不会休你,婴婴,只要你安安分分,我可以劝说锦儿不计较妾室的身份,我也会让你有一个孩子。”
沈昭容恹恹道,姜婴是皇亲国戚,他不能为了一口气休弃她,朝堂上会被言官弹劾死的,这是拿前程在怄气。
“休我?”
姜婴诧异了一瞬,好笑地揉了揉眉心,转身欲走。
双蕊无语,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自己背信弃义在先,居然还敢提休妻,真是好不要脸。
沈昭容看出她们的不屑,愣了片刻,“那你什么意思?”
他正要跟上姜婴去踏云苑细问,门口传来高呼,“宸国公到!”
除姜婴外,众人脸色一变,立刻上前。
晚玉堂和四处回廊外齐齐跑来一群人,沈老夫人急匆匆走出来,看到姜婴神色莫测地立在那儿,心猛地一沉。
“沈家小子在何处!”
人未到声先到,一声厉呵,其中威严肃杀只有浸过沙场战火的才能如此。
沈昭容面色变了变,宸国公是姜婴的世公,大景开朝武将,手握重兵。
突然造访,怕是来给姜婴撑腰的。
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可身份云泥之别,只能应声,“不知国公找我何事?”
宸国公领着数列手上兵士进门,陇南军训练有素,肃杀凛冽在镇北侯府左右各一列,让出一道。
“世公万安。”
姜婴福身,姜焚看到重孙女落落大方容色倾城,这么好的重孙女被沈家糟践,心头怒意更甚,“不用跟世公见外,去旁边歇歇脚。”
姜婴点头却没离开,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沈昭容见两人亲厚,立刻笃定姜焚是姜婴请来给他们沈家施压的,咬牙道,“姜婴,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半点情分不顾,定要步步紧逼吗?”
“情分?本宫与你有什么情分,君臣之情吗?”
姜婴不甚在意,开口嘲笑。
沈昭容眼里似要喷出火,然而不等他继续质问,姜世公重重嗤笑。
“沈家小子,当年你跪在老夫跟前,对天立誓唯有婴婴一妻,如今背信弃义,还有脸面提夫妻情分?”
“这就是你们沈家的礼数,还是觉得老夫半只脚入了黄土,姜家孩子任你们欺辱?”
“国公爷言重了。”
沈老夫人见事态不妙,连忙打断,姜焚地位极高,从宸字封号便可看出,莫说沈家,当今圣上来都要让三分。
“小辈们的事不如让小辈们自己解决,但我沈家绝不会亏待安阳的。”
沈老夫人使了眼色,沈昭容虽不情缘,但宸国公他们得罪不起。
“这件事是晚辈考虑不周,婴婴要什么,晚辈会尽己所能补偿她。”
沈家这般退让,总该结束了吧,女子闹一闹,总归是想要夫家重视。
宋氏悄悄审度姜婴的神色。
“如何补偿是你们沈家的事,老夫今日是来问罪的!”
众人哗然,姜焚完全不吃这一套,手一挥,两旁的兵士各出一人,直接上前架起沈昭容。
沈昭容虽也是武将出身,但资质尚轻,被两个沙场饮血的士兵钳住,有心挣扎却挣不开。
“宸国公这是何意,我是有愧于安阳郡主,但我沈昭容亦是当朝武将,朝廷命官!”
“还知道自己是武将!”姜焚断呵,沈老夫人原先还想说些什么,此刻讪讪闭嘴。
姜焚目光严厉,在周遭转了一圈,“你母亲越云将军,二叔少中郎将,皆是武将出身,军中军令如山,你身为将领背信弃义,如何服众,老夫今日以军规处置你,何人敢说不妥!”
姜婴闻言,唇角笑意渐深。
她敢写信给世公,便是因为姜焚在军中德高望重。
除却宸国公这一身份,他亦是百将之首,要罚麾下将士,合情合理。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转头吩咐仆妇多备些金疮药。
“犬子无知,还望国公爷手下留情。”
回答她的是姜焚的冷嗤。
“你们敢!”
沈昭容挣不开士兵,被强行压弯身体,跪到姜焚脚下。
他牙关狠咬,作为前途无量的朝廷新贵,被如此折辱,恨不得把姜婴杀之后快。
可他不敢,也不能。
“咚!”
沈家大院里,一声接一声的军棍声,棍棍到肉。
沈昭容死死咬牙,背后的衣衫渗出血痕,血腥味弥漫。
沈家一些庶女重孙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吓得躲在父母身后。
“五十军棍,老夫不同你计较!”
姜焚终于发话,沈家众人死一般的沉默。
姜婴施施然地站到姜焚身侧,沈昭容眼前被冷汗糊了一眼,猛然看到一双织锦的绣鞋,警惕地抬头。
姜婴正满脸漠然地看他,既无畅快也无心疼,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他很想问为什么要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他明明保证会补偿她的。
“孟小姐!”
门外一阵慌乱,众人寻声看去,只有姜婴没有回头。
重孙女气定神闲的模样被姜焚看在眼里,想到那封信里的内容,姜焚心里澎湃不已。
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姜婴继承她母亲遗志的样子了。
“沈郎!”
孟似锦听说宸国公造访镇北侯府,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强行闯入,一眼就看到了在军棍下几近昏迷的沈昭容,血泊四溅。
孟似锦正欲上前阻拦,冷不丁耳边响起女声,不温不火如珠玉落盘。
“妨碍公务,将她赶出去。”
这孟似锦能在军中混出名声,号称大景第一女谋士,也是个人精,当下便冷静下来。
但沈昭容撑不住了,什么气节风骨都挨不住五十军棍。
他惨叫一声,“锦儿。”
而后便昏死过去,背后衣衫破裂,触目惊心。
孟似锦连忙上前搀扶,她有孕三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如今扶着沈昭容,显得可怜又坚韧。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孟似锦半跪着,姜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这是姜婴第一次见到孟似锦,她原本对孟氏颇有好感,孤身一人敢于混迹军中,以智谋出彩,当是天下女子表率。
然而。
“安阳郡主撺掇宸国公欺辱为国立功的将军,难道不怕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吗!”
“呵。”
姜婴古波不惊的绝美容颜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她轻笑,眼神中却透着失望。
她挥手拦住要上前的双蕊。
“本宫为沈家鞠躬尽瘁一年,圣上、长公主亦是多加照拂……”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念叨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可你们非但不思皇恩,还折辱本宫,尤其是你,孟氏。”
“号称大景第一女谋士,得圣上称赞,眼下却自甘堕落沦为宗妇,以腹中孩儿为由要进后宅内院,本宫真是看错你了。”
孟似锦一听这话关乎自己前程,脸色瞬变,连忙开口争辩,“下官要嫁进沈家,只是不愿让腹中孩子无名无分,并非不知恩图报之人,难道沈将军尽心尽力,郡主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意给沈家吗!”
“大胆!”
她一番话几乎要把姜婴和心胸狭隘绑死,甚至连累皇家名声,姜焚怒斥,正要让人扯开孟似锦,门口一声高呼,“圣旨到!”
众人一愣,姜焚顾不得孟似锦,立刻转头,“设下香案,接旨!”
沈老夫人也回过神,连忙让下人连忙摆出香案在正院。
孟似锦眼神闪了闪,天子脚下,皇帝手眼通天,肯定是宸国公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圣上。
她和沈昭容刚立下军功,这封圣旨定能为他们解围!
思及此,孟似锦赶忙夺过身后仆妇手里的参汤,给沈昭容灌下去。
沈昭容毕竟是武将,身体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被孟似锦点了几个大穴,勉强转醒。
刚刚睁眼就看到皇帝身边的苏公公领着几个御林军进来。
孟似锦使了眼色,沈昭容忍痛上前跪下,“臣沈昭容接旨!”
苏公公笑了笑,“沈将军稍安勿躁,宸国公您安,圣上念您念得紧,得空请您一叙。”
姜焚点头,“是有些时日没见陛下了,待老夫去东巷打几壶酒随你进宫面圣。”
沈昭容浑身剧痛,被刻意冷落,尴尬地僵在原地,又不敢起身。
“那这圣旨?”刘氏疑惑。
苏公公举起圣旨,“沈家听旨,安阳郡主听旨!”
孟似锦惊愕,沈家众人连忙跪下。
姜婴展开袖子,姿态端庄,“安阳接旨。”
苏公公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之子沈昭容平定北疆,战功赫赫,赏纹银两万两,绫罗三十匹……”
一系列礼单赏赐唱下来,沈昭容脸上都恢复了血色。
他看向姜婴,扬眉吐气,安阳郡主又如何,皇帝是不会由着她的性子乱闹的。
他沈昭容才是大景的肱股之臣!
然而姜婴神色浅淡,看不出一丝后悔和慌乱。
沈昭容心下有异,就听到苏公公继续道,“另,安阳郡主感慨沈将军与孟氏情意深厚,不忍拆散,更为嘉奖孟氏,决意成人之美,自请和离,赐金丝楠木屏风一座,古香缎十匹,赤金头面三副,恭祝新婚。朕深安阳识得大体,和离书已命人拟好,钦此!”
姜婴终于露出笑意,眉目松快,在沈家众人的谢恩声里领旨。
这一出谁都没想到,沈昭容呆如木鸡,抬眸看去,只看到姜婴绝美的侧脸。
她居然……完全不打算阻挠他和孟似锦的婚事?甚至还有赏赐!
她是什么时候打算和离的,是他提出要抬孟似锦为平妻的时候吗?
母亲责骂他冲动,他以为姜婴的脾气只是不想让孟似锦进门,要他兑现诺言,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原来不是……
沈昭容舌尖发麻,连身上的痛楚都忘了,他久久无言,看着姜婴玉白耳垂上悬着的明月耳铛,想起初见时。
金尊玉贵的郡主为他垂眸,胜过无数。
可后来,他变了心……
陛下恩准了和离,姜婴也不再客气,“苏公公,我就不留您喝茶了,等忙完剩下的琐事,我随世公进宫给您送点陇西的特产。”
“郡主客气了。”苏公公笑着,领着御林军离开。
姜婴转身向双蕊吩咐,“赏赐可听清了?除了那些东西,其余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派人一一搬走。”
那金丝楠木屏风和几匹缎子早就被沈家拿去用了,裁成衣服穿在身上,她嫌脏,干脆当赏赐送了,也不必另掏腰包。
“听清了!”双蕊应声。
但大房宋氏急了,昨日她才接过镇北侯的烂账,府上已经是一个空壳子,虽然皇帝赏赐不少,但多是御赐之物,不能变卖,她把嫁妆全部带走,侯府怎么过活?
“婴婴!”她急忙过来,想拉姜婴的手臂,被宸国公的府兵凶神恶煞地挡住。
宋氏不甘,“婴婴,你与昭容和离,往后去哪,你一个女儿家,纵然是郡主……”
姜婴略一思索,知道宋氏挽留她的原因,嘴角一抹讥笑。
“本宫自有打算。”
宋氏还想说什么,姜焚上前一步,直接当着沈家众人面开口,“老夫先进宫面圣,婴婴,待你忙完,老夫让人接你回去。”
回哪,自然是陇西,宸国公的封地!
姜婴点头,抬头在众人里寻出沈芽。
沈芽站在沈老夫人身后,眼神复杂却没有仇恨,反而有淡淡的欣慰。
“一年来承蒙关照,多谢了。”
沈芽心知这是在对她说,小幅度地摇头。
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辈,能帮到姜婴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到,不然也不会失了这么好的嫂子。
沈昭容被孟似锦搀扶着走到她的面前,眸光隐痛,“你果真是祝福我们的吗?”
“为什么不?”姜婴反问。
“你二人一文一武,夫妻同心,若能为我大景立下汗马功劳,本宫嘉奖都来不及。”
“我不明白,郡主您是正妻,我是妾,为什么非要和离,让沈郎难做。”
孟似锦闭眼,几乎能预料到外面会传成什么样。
说得再好听也是和离,沈昭容背信弃义在先,众人得知此讯,只会心疼、赞叹安阳郡主。
她和沈昭容的前程……
姜婴突然靠近,嗓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
“你也配和本宫共侍一夫?”
孟似锦愕然,姜婴璨然一笑,眼中的不屑明明白白。
沈昭容恍然清醒,她是安阳郡主,圣上的表亲,若不是她垂怜,镇北侯祖坟冒青烟,他都高攀不起。
云泥之别!
在他们怔愣的时候,姜婴回踏云苑去了,双蕊带着几个嬷嬷、家丁,已经把所有东西打包整齐。
“郡主还有好些东西,一时半会搬不走,明日再派马车来。”双蕊说着,又派小厮去雇马车,“一个凳子都不要给他们留!”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镇北侯府。
晚玉堂内吵成什么样子沈昭容无心去管。
他来到已经空了的踏云苑,失魂落魄。
博古架上留着几本尚未来得及带走的书册,已经泛了黄,想必年份久远,她懒得带走了。
沈昭容拿下来翻了翻,眼神却猛地停滞。
这是…《行策论》的初稿!
“怎会在此...?”沈昭容喃喃着捏紧手中扉页。
《行策论》三年前流传于坊间,所书智计被赞大才,堪称诸葛在世。
沈昭容初得此书,就派人四处探访,只因外面流传的只有其中半卷,剩下半卷被人撕毁。
可终未探得这位大才的消息,直到与孟似锦相识。
她对《行策论》信手拈来,更是深谙其中智谋,让沈昭容引为知己,然后.....
他以为这本书乃是孟似锦所作,追问之下孟似锦也并未否认,只莞尔一笑。
“名利与我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她说那句话时的俏皮音容,和淡然模样,到现在依旧犹在眼前。
沈昭容就此倾慕于她,只当她性子淡泊,不喜被人追捧,便一直守口如瓶。
简直就是觅得珍宝.....
可连锦儿都没有拿出来的半卷《行策论》,怎么会在姜婴的踏云苑?
沈昭容目光微缩,难道.....
“呵,后宅妇人,脑中空空,只知仗势欺人,怎么可能是她?怕是收得的一些孤品,用来摆设的。”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脑中一瞬的猜想。
“还是将这残卷物归原主,交与锦儿吧。”
才刚忍着伤处挪出门,便看见晚玉堂的大丫头横冲进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侧边的小库房跑。
压根都没发现沈昭容在此处。
他眉心一皱,叫住了人:“你去那里做什么?少夫人……那弃妇的东西方才该搬空了。”
大丫头及时刹住,看到沈昭容反倒像吓了一跳,急急道:“少爷,是老夫人怒极攻心,说晕就晕了,奴婢等束手无策,只记得少夫人曾为老夫人求过几颗药丸,效果最是好,这不是想来找找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沈昭容想也不想的打断:“祖母身子不好便叫府医,实在不好就外面请去,再不济拿了本将的令牌进宫请太医,难道还能请不来么?她姜婴如今只是沈府的下堂妇,便是天塌下来,也犯不上惦记到她的身上去!”
什么药丸?
怕是趁他不在京中之时,姜婴听信那些术士的谗言,得了些糊弄人的无用丹丸,当成至宝送给祖母讨欢心的罢了。
能有什么作用?
大丫头欲言又止,看着沈昭容难看的脸色,到底是低下头,不敢过多争辩。
“这便是她治理的内宅,乌烟瘴气!”
沈昭容面黑如铁,想到姜婴那无知妇人搅得府里不安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污糟之事,瞬时气不打一处来。
伤处更是痛痒难耐,越发烦躁。
当年果真是瞎了眼,白闹一场,还惹得一身腥!
他甩袖大步流星,也不叫人搀扶,像是在姜婴住过的院子多呆一会都会染上霉运。
急急忙忙来到晚玉堂,还没走进去,就听到沈老夫人的声气。
只是有些虚弱,想也知道是被气到了,何至于就到了晕倒的地步?
回头瞪一眼那亦步亦趋跟来的丫头,真是晦气。
这些没规矩的下人,想必都是姜婴在家时教出来的,得空也该好好整治。
“祖母可还安好?”他吐出一口浊气,想到沈老夫人年纪大了,面上露出几分轻快的笑意,强撑痛意入内问候,“祖母,犯不上为那姜氏烦心,待锦儿安安生生诞下重孙,便能让祖母含饴弄孙了,该快活些才是!”
看到是沈昭容进来,沈老夫人心里暗叹,面上倒舒展了许多。
“怎么不好好静养?你的伤势要紧,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至于……咳咳!”
话还没说完,就又咳起来了,在场陪着的孟似锦第一个迎了上去。
“老夫人,还是安心静养吧,昭容说的对,天还没塌下来呢,这点小事值当什么的?”孟似锦说的云淡风轻,是当真没当一回事。
在她看来,姜婴自己离开,那是自己蠢,大好年华的女子,连名声都不顾了。
和离?
难道和离和被休,还真有那么大的差别?
即便贵如郡主,来日前程也是废了的。
不过也好,反倒方便了她。
顺顺当当成为沈家主母,往后,便再不必去战场上吃苦受罪……
这厢沈老夫人还没开口,那头宋氏已经憋不住了。
“哎呀,你……你还没过门,知道什么?”
宋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眼下又着急上火,实在顾不上遮羞。
“眼下和离书已经签了,姜婴也搬了出去,可我看着账本,她没带走的嫁妆东西,只剩下几扇屏风和浴桶、棺材这样的大件了,旁的还有不少东西早都没了影子,其中更有七八件是御赐之物,并着两间铺子一时半会也赎不回来……”
说到这里,被管家重担压的喘不过气的宋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且不说往后日子怎么过,就是明日姜婴带上人来娶剩下的东西,要如何填补的出来?若闹大了,丢的就是沈家的颜面!我倒是琢磨着,兄弟才得的御赐金银是能撑过去,可祖母又说了,得留着给你们大婚用……”
“住嘴!”
眼看宋氏越说越不像话,沈老夫人厉声叱责。
宋氏一下子闭上嘴,可那焦急无奈又身怀怨气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老大媳妇,你也太不上算了,这点子小事就值得你当着未过门的新妇大倒苦水?”刘氏手里搅着帕子,面上阴阳怪气的很,“你也不想想,放眼咱们沈家,如今也就昭容侄儿最是出息,军中新贵,圣宠皇恩,没看见皇上随手的赏赐都快堆成小山了么?这点小事,他自能办妥当!”
说完,刘氏还笑呵呵的瞥了沈昭容一眼:“侄儿,二婶说的是吧?”
沈昭容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就是皇上的赏赐,也填补不了姜氏嫁妆的亏空?那咱们家的家底去哪儿了?花了那么多,难道都是沈家这一两年花了她的?”
所有人都没说话,就是沈老夫人,也微微避开视线。
“说话啊!”沈昭容不敢置信,“她的嫁妆单子里,不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御赐之物?竟还有几间铺子,难道都是我沈家花了用了?变卖了?”
“你一直在外如何知道?”宋氏心急口快:“要不是当年你把她娶进来,家里早就……”
察觉到老夫人的眼神,宋氏才后知后觉用尴尬的眼神,瞟向面色剧变的孟似锦,讪讪闭上嘴。
孟似锦目光忽闪,拳头已然捏的死紧。
但转瞬,她就畅快一笑,温声细语的道:“宋嫂嫂这话说的吓人,但沈家多年根基,便是我常年在外征战,也有所耳闻,难道全族的生死存亡,还能系于安阳郡主一个人的身上么?”
无人接话,她也还是不在意,接着道:“便是眼下有些难处,想必也就是一时的,别说沈郎如今有出息,就是不冲着这圣恩,做些生意,倒腾些买卖,能有多难?”
“哦?”刘氏气笑了:“这般说来,新妇有法子?”
没等孟似锦接话,刘氏冲着宋氏挤眉弄眼:“听见没有?还不把管家权交到新妇手里去?你我都是无德无才之辈,握在手里,反倒耽误了!”
一听烫手山芋能扔出去,宋氏求之不得,起身拿着账本就凑过来了。
“好弟媳,你虽还没过门,但你怀着沈家的骨肉,也算自家人了,这管家的大事还是交给你吧,我这就去把其他账本和印给你取来!”
话音落下,宋氏立即逃之夭夭。
刘氏喝着茶暗笑,发现沈老夫人冷冷觑着自己,嘴角一僵,也赶忙起身告辞。
这一切,孟似锦自是看在眼里。
她能当上军中谋士,自是不蠢,知道是因为自己仗着身孕挤走姜婴,才害本就入不敷出的沈家越发捉襟见肘。
但战场上她都能凭借智谋所向披靡,不过缺银子而已,算得了什么?
沈老夫人看了他们半晌,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孟似锦好生安胎,挥挥手叫他们回去了。
伺候的老嬷嬷上前伺候汤药,不安道:“老夫人,这孟姑娘能行吗?少爷的身上又都是伤,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宸国公军法处置……”
“年轻人总是要历练的,何况昭容也说了,若非孟似锦层出不穷的锦囊妙计,他不会那么快立下大功,就……司马当成活马医吧!”
沈老夫人无奈拍板,愁容不减。
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
这边。
沈昭容又气又怒,伤症又崭新,才回到房里就趴下起不来。
“沈郎放宽心。”孟似锦合上令人头痛的账本,倒是容光焕发,“此事不难的,略使小技便能揭过去。”
“揭过去?”沈昭容头疼不已,“欠下的是真金白银,那姜婴又是炮仗脾气,还有宸国公更是得理不饶人,如何遮掩的过去?你看着吧,他们定会借机闹大,到时候整个沈家,名声尽毁……嘶!”
激动之下牵动伤口,害得他连连倒吸凉气。
“沈郎!”
孟似锦倒了杯茶递过去,眉目含情,似羞似怒,娇嗔的喜人。
这模样,一如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每当沈昭容头疼之际,便能三言两语把他安抚下来。
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才会让他认定了孟似锦。
他眉头紧锁,已然冷静下来,叹道:“也罢,我沈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我房里的字画,母亲的兵器,还有祖父当年留下来的孤本,样样价值连城,你去同管家说一声,尽快取出来变卖,切莫让姜婴那悍妇借故生事,免得伤了沈家颜面,还连累你和腹中的儿子受尽委屈!”
孟似锦嘴角撅起,非要他接了茶盏喝一口,才气定神闲的道:“沈郎,你和祖母太过心善,都是想错了。”
“什么?”沈昭容没听懂。
“沈郎。”
孟似锦坐在床沿上,侧过身来,也趴在沈昭容身旁。
“你想想,自她嫁进来,贵为郡主,定然是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的,否则宸国公怎能说上门就上门了?想也知道,必定是因为你一直不在家中,她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导致全家上下,是任人闯进来也好,她非要和离也罢,没一个敢拦着的!”
“可说到底,正因为她是郡主之尊,生下来便是皇亲国戚,才更应该为天下着想,沈郎你在战场苦苦支撑两年,为的是皇家的江山,和百姓的天下,她理应为你分忧!”
提及此处,孟似锦睫毛轻颤,珍珠般的眼泪往下坠,正好落在沈昭容手掌心上。
让沈昭容那叫一个心肝肉痛。
“我是出生不如她,可若我是她,只恨自己没能更好的照顾祖母和家中女眷,时常也要给你写信问候安好,恨不得倾尽所有,备足粮草尽力分担,即便和她一般没个好结果,可只要看着你平安归来,就是我毕生所愿,还跟你算什么钱财……”
她哭的不能自已,抬眸看着沈昭容,眼中深情款款:“沈郎,我实是不敢想象,成了你的发妻之后,我会用那般……那般刻薄的嘴脸对待自己的郎君……”
“锦儿,快别哭,切莫伤了孩子!”沈昭容忍痛把孟似锦拥入怀中。
就是疼的龇牙咧嘴,也依旧越抱越紧。
“锦儿,她一个悍妇,如何能同你相较?你我情真,更不会走到相看两厌的那一日!”
“沈郎……”孟似锦的哭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实是不想那般说郡主的,我与她云泥之别,说她刻薄,是大不敬。”
“你纯粹单纯,堪比天上神女,如何说不得她?如今想来,她简直就是个毒妇!”沈昭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恨意,当即咬牙切齿:“明日她来了,我倒要问问她,我沈家究竟哪里对不起她,轮得到她来斤斤计较?”
孟似锦抓紧沈昭容的衣袖,破涕为笑:“你看你,又急了,身上还有伤呢,快些养着才能好!明日她若来了,我去劝劝她就是,即便说不通,沈家那么多护卫,也不会让我受欺负的。”
“锦儿,真是苦了你了。”沈昭容握紧她,心疼不已,“等我好些,一定好生补偿你!”
“光天化日你还胡说,快别闹了……”
……
第二日。
孟似锦穿戴齐整,还未过门,却比京中任何大户人家的主母都要隆重。
可惜等了半晌,是见着姜府的人浩浩荡荡来了,偏没见着姜婴的人影。
看来,姜婴也知道自己不敢见人了?
双蕊气势汹汹,带着护卫冲进门,没见到沈老夫人和宋氏,就见到宋氏身边的一个张嬷嬷,再来便是孟似锦,满头珠翠端坐在上头。
她横眉冷竖,大声嘲讽:“没想到啊,孟小姐回京第二日,已经是沈家的少夫人了?什么时候办的酒席,奴婢怎么没听说呢?若是早知道,奴婢一定替郡主殿下带新婚贺礼上门!”
孟似锦目光有些冷,正待张口,张嬷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双蕊,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孟小姐是军中谋士,也是沈府贵客,你怎么出口就是泼脏水?这便是你家夫人教导你的规矩吗?”
双蕊听着这些话就恼火:“沈家才真是没了规矩,我家郡主千金之体,独善其身,早不是你们沈家的劳什子少夫人了!”
“你……”张嬷嬷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也确实是自己一时口快说岔了,眼下也只能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哼。”双蕊轻哼一声,冷道:“你们家娶不娶新妇,不是我们国公府该管的事,今日前来,是因为昨儿走的匆忙,我们郡主殿下还有好些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还留在沈府,拿走以后,从此就两不相干了!”
说完,她抬头挺胸站在原地,等着沈家的人把东西都交出来。
半天不见有人动弹,她也没耐心了,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手:“郡主嫁妆里头的一些大件,都还在踏云苑的小库房里,你们跟着伍嬷嬷去搬出来,还有些小件,若是少了什么尽管来回,想来沈家也是大户人家,公子少爷前程似锦,不会昧下的!”
伍嬷嬷是姜婴的陪嫁,跟着在沈府伺候两年,轻车熟路就带上人闯了进去。
见状,张嬷嬷下意识就想阻拦,可想了又想,脸色一变再变,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真能拿得出来……
光是看这个样子,双蕊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难道还真敢昧下?
郡主有不少东西都被沈家人找尽借口贪了去,因着懒得和这些小人计较,昨日走之前还特地赏给了沈家。
哪一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可饶是这样,剩下的,沈家依旧交不出来?
还是说,不肯交出来?
“张嬷嬷,宋夫人不出来,老夫人也不出来,就连才回来的沈将军也不露面……”双蕊忍气质问:“这是什么意思?是早就备好了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还是不打算拿出来了?”
张嬷嬷面色发白,压根就是无言以对。
双蕊拼命的深呼吸,继续逼问:“既然准备好了,就拿出来吧。所剩又不多,除了那些大件,也就是几样已经不实行的首饰,几样御赐之物,并着三间铺子,想来也是不费事的。”
才说完,伍嬷嬷带着人匆匆出来了。
后头的人,除了抬着一口棺材、一个大浴桶、一个梳妆台以外,再无他物。
伍嬷嬷脸色比什么都黑:“除了这几样,其他什么都没了!两架国公夫人当年命几十个匠人一同打造的和合二仙屏风不见了,皇上当年御赐的大雁苏绣屏风也没了,其他物件也不翼而飞!明明昨儿还在库房里放着的!”
一行人齐齐抬头,冲张嬷嬷怒目相对。
“我当是什么呢。”孟似锦喝茶看戏半天,终于舍得开口了,笑道:“就一点东西而已,怎么宸国公府的人这么小气,对这些杂物也要斤斤计较么?”
双蕊气得要冒火:“斤斤计较?圣上下旨和离,按照律法,女子的嫁妆就是要原封不动带回去的!更何况东西昨日还在,今日就没了,还迟迟没人交出来,难道沈家不该给个说法吗?”
砰!
孟似锦重重放下茶盏,冷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是宸国公府的人,依旧是个奴婢罢了,也敢在沈家大呼小叫?要说话,叫你主子来!”
看双蕊脸发白,她才畅快的深吸一口气,不以为意的吩咐:“来人,把这群闹事的打出去,免得打扰老夫人养身子。”
对她来说,这不过就是宸国公府的几个下人,就算真得罪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反正,两家都已经撕破脸了,不是吗?
那宸国公再不讲理,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沈家做其他事,要知道她和沈昭容,可是才立了军功的!
更何况,宸国公的封地远在陇西,论在京中的亲卫,恐怕还没沈家的护卫多,也就只有昨天借着军法处置能逞威风,除此之外,又有何可惧?
双蕊已然怒极,非但没走,反而带着后面的人往前冲了几步。
“你们敢!”
“误会,误会!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都稍安勿躁啊!”张嬷嬷都急坏了,忙不迭悄声同孟似锦说:“孟姑娘,安阳郡主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双蕊又是她的亲信,闹大了如何收场?”
“我还怕她?”
孟似锦生生咽下这句话。
她提起笑脸,满脸都写着冠冕堂皇:“双蕊姑娘,你也别怪我气急了,实在是府里这两日事多繁杂,我这身子又笨重,所以顾不上。”
双蕊面色紧绷:“知道孟小姐喜事缠身,奴婢等也不敢叨扰的,只要把东西拿出来,奴婢们自然退下!”
“话是这样说,可是双蕊姑娘有所不知,自打郡主昨日离开之后,老夫人就被气得一病不起……自然,这些事,咱们沈家可不敢怪罪到郡主的头上。”
孟似锦话里有话:“只是,沈郎身上也有伤,在这等时刻,又还惦记着战死在前线的将士,他们固然魂归故里,可家中遗孀何其可怜?0因而,沈家女眷连夜折卖大半首饰,老夫人和沈郎更是拍板下令,把家中多半古董字画和用不上的家私,一并折卖了,今儿天没亮,就送出去了呢。”
她笑得万分贤良,接着道:“可我才掌家,对家中庶务不大清楚,又急急忙忙的,保不齐,郡主的那些物件,也混在里头了,这……”
“虽说都是我的过失,可郡主身为宸国公之后,想必也是爱国惜民的,这种积福的好事,若郡主知道,只会担心这些心意是否足够,必是不会拿回去的。”
“双蕊姑娘,我说的可对?”
看孟似锦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双蕊冲上去把她撕碎的心都有。
可是这字字句句的,都是高帽,难道她还能反驳不成?
“孟小姐好口才,如今我家郡主要拿回自己的嫁妆,都成了不爱国忠君了,谁还敢说不对?”
双蕊气急,却也只能带上人愤愤离去,打算同自家郡主禀报完了再说。
“殿下,一定不能放过她!”
到了姜婴跟前,该说的也说完了,双蕊还是急得直蹦。
“太可恶了,她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一个女子,非要自倾下贱当人外室,逼得殿下大好姻缘只能和离,如今还没过门呢,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凭着她有身孕,在沈家耀武扬威!”
“还要霸占殿下您的嫁妆,装模作样说什么事为了抚恤战死将士的遗孀,可这压根就是借故抢占,吃定了您没他们那么不要脸!”
“恃弱凌强!老天爷就该一道雷劈死他们!”
双蕊不仅气得跳脚,连眼泪都气出来了。
“扑哧!”姜婴失笑出声,摇了摇头,继续翻看兵书。
“殿下!”双蕊哭的越发大声,“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看书!”
姜婴无奈叹气:“好好好,我不看了。”
她果真把兵书放下,转而坐到一边,看了一眼瓶中已经萃好的花汁,往调配好的香粉里滴上少许,不紧不慢的继续鞣制。
双蕊满脸怨念,也不敢再多话,就吸着鼻子,一个劲盯着姜婴。
半晌,双蕊的抽泣声渐渐小下来,姜婴才转头把锦帕递过去。
“你口口声声大好姻缘,可你跟着我在沈家呆了两年,今日也再一次亲眼见识到了他们的无耻,想个法子出了这口气就行了,何至于这么哭,反倒气着自己。”
说实在的,姜婴也没想到,沈家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找些可笑的借口侵吞她的私产,还既要又要的留个脸面?
恶心!
她知道,那些东西和铺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但这口恶气……
“殿下,那些东西白白便宜了他们!”双蕊半点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怒极大哭,“奴婢光是想想就要怄的吐血,这口气怎么出的来呀?”
姜婴哭笑不得,反过来给双蕊倒了杯茶,低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且不说沈家有没有那个魄力和善心,就说沈家里头究竟还有几分银钱,旁人不知道,难道我们也不知道吗?”
“他们……定是打肿脸充胖子!”双蕊接过茶,羞愧的先放到下面,而后给姜婴侍奉茶水,吸着鼻子道:“他们一向抠门,又爱面子,这次得了个孟似锦身怀有孕,喜欢的跟个大宝贝似的,又因为才跟您和离,接下来的婚事一定要风光大半,所以肯定没有所谓的抚恤烈士遗孀,不过是说出来唬人的!”
想通这一层,双蕊更怒:“可是殿下,这种事,不好查呀!”
战士都是全朝各地征兵而来的,遗孀遍布大江南北,一个一个查有没有收到这份抚恤金,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傻丫头,有什么可查的?”姜婴嗤笑道:“咱们接下来要去陇西,带上诸多家产多有不便,你叫上管家和几个婆子,挑些东西拿去变卖,也送出去,追上沈家派出去的队伍,抚恤烈士遗孀。”
双蕊愣了愣,眼睛都瞪大了:“可是,沈家肯定没有派人出去啊。”
“所以啊。”姜婴眨了眨眼,嫣然一笑:“你们办事的时候,声势可千万要浩大!”
“殿下可真聪慧,奴婢明白了!”双蕊破涕为笑,“奴婢这就去,一定办妥当!”
姜婴笑而不语,只想好好享受这两年来难得的舒心时光。
不用管什么妯娌祖母,也不用在意家中琐事,四处收拾烂摊子,只为能给婆家守住那点压根就不准在的体面……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舒心。
瞧瞧,平日里点了无数次的香料,配方无甚差别,可现在闻着,就是更清香宜人一些。
所以沈家那样的牢笼,还是谁爱要谁要吧。
想到之后要去陇西,又想到那里多年战事不止,没去在意外头的琐事,又捧起兵书仔细研读。
对了,那本《行策论》,好似忘记带回来了。
双蕊即然也没拿来,那就是便宜了沈昭容?
她眉心紧拧,顿时觉得烦躁。
按照沈家那么无耻的个性,便是去要也不可能还她,左右无人比她更懂其中道理,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也就在姜婴享受安宁肆意之际,京城里头却是直接吹起了一阵风……
“听说没有,安阳郡主这才刚刚和离,顾不上伤心,一个时辰前让人变卖了好些家产,这个时候,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出了城门了!”
“变卖家产出城?天爷哟,这是什么稀罕事?”
“不是郡主出城,是那些银子,让人带出了城,说是专门拿来抚恤战死沙场那些将士的遗孀的!”
“果真呀?安阳郡主这才刚经历和离大事,竟还心系百姓?此等爱国护民之心,世间少有!”
“听说还是……”
哒哒哒!
正说的起劲,忽见宫里有人带着皇榜冲出来。
一时间,都围过去看。
却见皇榜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安阳郡主一心为民,堪称表率,朕心甚慰,另有沈家抚恤烈士遗孀在前,思及百姓,力所能及,有此爱卿,天下无忧矣,今调拨白银三千,特遣防城营组专人司抚恤使,追及车马,兵部、户部各派官员同往,务必将抚恤金分发至各家各户,不得有误,钦此!’
大家才刚刚看完,便开始连声叫好。
“圣上英明啊!连兵部和户部都参与其中,想必那些抚恤金,一定能顺顺当当送到各地烈士遗孀的手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有国君如此,那些苦戍沙场的将士,也不至于寒心了!”
“还是沈家和安阳郡主心地好,他们虽说和离,倒都是爱护天下子民的,想来和离之事不过是有些误会吧,来日见面,到底还是和气的!”
“可不是,沈家将军才立了军功回来,多半是二人合不来才分开的!”
“当郡主的自然更骄傲些,想和离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愧都是天之骄子天之骄女的,都是体面人!”
“……”
路边,双蕊听着满街的风言风语,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了心底恨意。
沈家一家子无耻之徒,也配和她家郡主相提并论吗?
哼,且看着吧,连皇上都下旨了,看那不要脸的沈家还能怎么收场!
等到抚恤使追上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所谓沈家派去分发抚恤金的人,那可不就是欺君?
到时候,更热闹呢。
想到那个下场,双蕊甚至都没急着回去,而是亲眼见到沈家得知消息的下人,着急忙慌跑回了沈府里头,这才开开心心回府禀告姜婴。
可她在盯着旁人,也有人在盯着她。
一主二仆立在酒肆二层,周身风尘仆仆,依旧难掩浑然天成的神秘与贵气。
稍瘦些的高个挠了一下手指关节上的疤,转头笑道:“爷,咱们几年没回京城,没想到还是这么热闹!”
另一边有些壮的矮个子笑出了声,言辞更加犀利:“安阳郡主居然和离了,和离的第二天就大肆变卖东西抚恤将士遗孀,摆明了就是为了转些名利,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话还没说完,矮个子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收,立即低头安静下来。
中间的英俊少年收回视线,眉间多出一抹与年岁不符的不忍和沧桑。
“女子活在世间颇为不易,名节更加兹事体大,那沈家……呵,以军功求平妻,算得了什么正人君子?”
矮个子摸了摸鼻子,瞧瞧和高个对了个视线,发现他瞪自己一眼,越发一知半解。
“但是吧,那安阳郡主即然都低嫁沈家了,仅因小沈将军要娶平妻就和离,未免刁蛮任性了些,毕竟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也怪不得世人嚼舌根。”
“你懂什么?”高个没好气的反驳,“要我说,这位安阳郡主倒是个深明大义,心思通透之人,那沈家自己做善事就罢了,还拉上和离儿媳的嫁妆,算个什么事儿?倒是郡主,被白白耽搁两年,着实可惜!”
少年面容已然冷了下来:“再多嘴,军棍一百。”
高个和矮个同时一凛,后退一步欠身拱手,久久不敢直起腰身。
无人发觉之处,少年缓缓勾起唇角。
姜婴……
……
“姜婴……”刘氏手里的帕子都快撕烂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咬牙怒骂:“姜婴她实在是太阴险了!”
宋氏坐在一旁,身心俱垮,已然满脸呆滞。
她不明白,管家权交出去才一天,怎么就又折腾的人仰马翻了?
“老夫人,您先喝口参汤缓缓,孟小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嬷嬷端着参汤上前,小心翼翼的,生怕多洒了一滴。
沈老夫人面色难看,瞥了一眼飘着三两根参须的碗里,用力闭了闭眼。
沈家就已经难堪至此?
连一颗像样的山参都寻不出来!
“她怀着孩子,叫她待在昭容院里好生静养,沈家的家事也不必她多管了。”沈老夫人接过参汤,厌烦的一饮而尽。
嬷嬷无奈劝到:“新妇年轻,又还怀着身子,思虑不周也是有的,老夫人宽宽心吧。”
“我是知道她年轻,却没想到她还能犯蠢!”沈老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就是啊!”这话是说到刘氏心坎上了,她急急道:“要不是孟似锦胡说八道,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非说什么是拿去抚恤战士遗孀了,那咱们沈家也不至于被架在火上烤!”
宋氏有点迟疑:“我倒觉得,新妇那主意挺好的,现在沈家的风评也跟着扭转了……”
“你糊涂!”刘氏急得直敲桌子:“现在皇上都下旨了,等那个什么抚恤使追上去,发现咱们家根本就没派人去送抚恤金,那便是欺君!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得死!”
“啊?”宋氏的脸瞬间白了,“竟这么可怕?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沈老夫人听的头痛,没好气道:“立即变卖家中田产铺面,再不济,把古董字画一并折卖了,各房也都回去凑一凑,能拿多少拿多少出来,再命人带上快马追过去,见到抚恤使,便说是走的急,有许多东西没带上,先应付过去再说!”
一句话说出来,屋子里落针可闻。
田产铺面,古董字画?
还要加上各房的所有梯己?
那不就是要一败涂地了么?
“可是连个傍身钱都不留下的话……”
“饿不死你便是好的了!”沈老夫人怒声打断刘氏的质疑:“欺君之罪轻则充军,重则斩首,孰轻孰重你还能不明白么!?”
刘氏缩了缩脖子,对姜婴和孟似锦都恨的牙痒痒。
都晦气!
“哎……”
沈老夫人长叹出声:“昭容有了出息,圣上的赏赐暂且拿出来顶上,加上其他的,姑且能够上姜婴那些嫁妆,能过得了这一关,至于往后,也唯有豁出这张脸面到处支借些,左右昭容在朝为官,不怕周转不开。”
转而,她又看向宋氏。
宋氏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沈老夫人暗叹,直接点名:“宋氏,家事上,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去问问你二婶。”
听到这话,刘氏悄没声的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似是什么都听不着的。
“是……”宋氏哭腔明显,是怎么都没想到,转了一大圈,管家的烫手山芋还能扔到她的手里。
这也太离谱了!
昨儿丢出这事之前,还只需想着怎么把姜婴对付过去。
现在可倒好,要应付的事成了动辄欺君的大事,还得想着如何解决明日一家上下近百口人的吃喝!
那孟似锦不是个谋士么?
这点事都办不妥当,难道……
不是谋士,是灾星?
和刘氏一同从晚玉堂出来,还没走几步,还真就遇上了在那和老嬷嬷纠缠不清的孟似锦。
宋氏和刘氏对视一眼,双双冷着脸扭头,只当面前没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