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久傅砚辞是小说《穿越:我闺蜜的机缘被我抢了》的角色人物,是由作者冰香写的一款宫斗宅斗类小说。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穿越:我闺蜜的机缘被我抢了》的章节内容
“梅久,大公子二公子还是三公子?快,拿主意吧。赶紧挑一个!”
外面宴席觥筹交错,戏台上名伶咿咿呀呀,春桃扯着她袖子催促着。
梅久心里苦笑,侯门公子难道是市场上的白菜吗?
还挑一个?
她们俩本是二小姐的丫鬟,最末等的。
平日里一个负责烧柴生火,一个负责院子洒扫。
如今迫不得已要去爬床,正所谓用命去博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
“春桃姐,我想再仔细——”
春桃没等她说完,急忙打断了她。
“我的姑奶奶啊,哪有时间给咱们考虑了,我可是孝敬了不少月银说尽了好话,才央求来的这个机会——”
“我娘的病,你哥的……都要大笔的银子,等不了了。”
梅久本想说,计划太仓促了,爬床以后呢?
赶鸭子上架,后续根本都没想周全啊。
可她也知道春桃为何如此着急。
平日里内外院子守门严格,她们别说爬床,就是走到主院,刚踏上一层台阶,就被守门的大丫鬟啐脸呵斥打发了,更别提近主子身了。
今日老夫人寿宴,府里请了外头的戏班子唱戏,许多人忙活完手里的活计就去看戏了。
属实是个好机会,机不可失。
想到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哥哥,梅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选三公子。”
“三公子?”
春桃声音拔尖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有些如释重负。
“三公子虽是庶出,模样倒是俊俏,个性风流,出手也大方,只可惜……”
春桃眼珠子滚了滚,朝着西苑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道:“那三奶奶是个有名的夜叉!”
梅久点头,“我知道。但……三公子好色啊。”
之所以选三公子,是因为他最近频频出现在她面前,有意无意暗示跟了他的好处……
对她早有了垂涎之意。
既如此,索性勾引他,起码胜算高,活命的希望会大一些。
春桃一想也对,于是点了点头。
“春桃姐,你呢?”
春桃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羞赧,红成了苹果。
“我、我选大公子……”
梅久震惊抬头,“大公子?”
忠勇侯府成年的公子,有三个。
大公子傅砚辞是故去的夫人所生,按常理嫡长子应该请封世子的。
只可惜继夫人娘家是高门,又生了二公子。
世子之位便一直悬着了。
大公子虽没袭爵,人却优秀,能文能武,早年中了进士,还进了翰林院。
本来仕途蒸蒸日上,后来不知何故,突然弃笔从戎,离开了京城。
谁曾想傅砚辞在军中也能左右逢源,立下了赫赫军功。
如今凯旋而归,可以说深受圣上赏识,前途无量。
不过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据府里人讲,他之前娶的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偏偏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后来便一直没续弦。
平日里他为人不苟言笑,不近女色。
想要勾引他……
堪比扛梯子爬蜀道去登天,难难难!
“春桃姐,大公子他——”不好勾引啊。
春桃红润的脸白了,咬牙道:“我知道大公子洁身自好,我也知道大公子杀伐决断生人勿近。可我……”
“去岁年关,大公子从边疆回来送给小姐的琉璃盏,被我不小心打破了……
咱们小姐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我绝望在廊下哭,偏巧大公子路过。”
“得知原委什么也没说,只派了亲随又取了一盏一模一样的给了我……”
梅久恍然大悟,“想不到大公子看起来不近人情,心肠倒是个好的。”
春桃抬手擦了擦眼泪,“你不是也夸过大公子好么。”
梅久一怔,蹙眉问,“什么时候?”
“上次进香……你忘了?”
梅久这才想起来,年初她陪同小姐去进香,下山的时候,莫名遇到拦路的山匪。
危急时刻,她舍命护主,与小姐换了衣服,引开了山匪……
最后被逼到悬崖,山匪围上来的时候,她本打算跳崖自尽。
马嘶鸣起,大公子傅砚辞一行人闻讯驰援而至。
梅久看到救星,喜出望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下摆——
洁白的衣摆顿时留下了黑黢黢的手指印。
当时她跑丢了一只鞋,另外一只也掉了底,上前冲的那一刻,鞋头开了口,一下滑到了脚后跟儿,脚串了出来。
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糟糟,头发就跟掏了鸡窝一样……
饶是她自认为长得不错,灰头土脸的也很是狼狈。
相比之下的傅砚辞,一袭白衣盛雪,坐在马上踢踏而来,简直如天神下凡。
淡淡瞥了她一眼——
“倒是个忠仆。”
“哦,想起来了,大公子与我说了五个字——”
梅久握拳依次放五指,“倒、是、个、忠、仆。”
春桃一把捏住她手,噗嗤笑了出来。
刚想说什么,外面的戏台上锣声鼓点一阵比一阵密。
显然,戏要散场了。
春桃敛了笑,“来不及了,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鬼鬼祟祟往东院去。
“怎么锁上了?”
走到两院交界处,春桃停下来,带了哭音。
“不是说好了从后巷放咱们进去么……这帮拿了钱不干事的老货!”
春桃眼眶里蓄了泪,急得哭了出来,手一直在抖。
梅久用力握住她手,“春桃姐,别慌。”
说着,她抬手看了看锁,果然是锁着的。
好在栅栏是铁栏杆,上面有横栏,不过她们爬过去,却有些难。
春桃咬牙道:“爬!”
“梅久,若是咱们万一有人活不了……”
“你哥的赌债包在我身上!”
她说着,奋力往上爬,好不容易上去,伸手示意她上来。
梅久再次看了看锁,用力往下一拽——
吧嗒。
锁开了。
原来这锁坏了,微一用力就脱扣了。
春桃破涕为笑跳了下来,啐了一口骂道:“这帮老货,属狐狸的,到时候推脱锁坏了,就把自己给摘出来了。”
两个人不再磨蹭,快速扯了链子,转身进了后巷。
又弯腰钻进了回廊。
今日宴席是在东府,以前两人经常来洒扫,对这里相对熟悉。
“第一间是大公子的,第三间是三公子的,我到了……”
春桃小声说着,摆手示意梅久往前走。
自己率先偷偷闪进了屋。
她转身关门,朝着梅久连连挥手,快去!
梅久眼眶莫名也湿了,“若我成了,你娘的病,我也管了。”
春桃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随即轻轻地关上了门。
梅久不得不硬着头皮,往第三个房间走去。
长廊贯通东西,两边都是通的。
她走到最东边才找到第三个门。
她用力地推开门,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似鸟似雀的叫声。
叫声有些犀利,仿若暗含了警告。
身后一阵风吹来,她后脖颈一凉,莫名地多了些肃杀的感觉。
梅久当下无暇多想,快速闪身进去阖上了门,也将犀利的鸟叫声隔绝在外。
饶是如此,许是做贼心虚,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仿若下一瞬就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院子远处响起了零零碎碎的声音,应该是戏台那头散场了。
显然人开始往回来了。
梅久心里没底,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短暂的等待显得格外的漫长。
她脑海里闪过自己穿越过来的点滴。
她加班猝死,就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睁开眼,家徒四壁,发着高热病得奄奄一息,老子娘还有哥哥围着她哭。
“妹妹,你放心,哥哥就是自己死,也一定先救活你!”
男人撂下狠话转身就跑出去了。
梅久意识模糊,只看到了一个高大而又模糊的背影,再后来就是到嘴的一碗碗苦药……
平头百姓,穷的连药都抓不起,这几副药钱从何而来,是她哥哥铤而走险去赌坊赢回来的。
赌博,纵然不对,赌鬼纵然可恨,可初衷却是为了救她。
叫她如何冷眼旁观。
“爷,当心点脚下——”
“爷,今日寿宴,永平公主居然亲自登门给老夫人贺寿……公主似对您志在必得。”本朝驸马可不好当。
永平公主跋扈,京中人尽皆知。
“我心中有数。”脚步声似乎重了。
说话声将梅久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抬手理了理鬓发,侧头一看,就看到铜镜里忐忑不安的自己。
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没等她看第二眼,吱呀一声,门开了。
——“香炉都已做了手脚,门一开,你就不要想别个,一个猛子扎入他怀里就行!”
想起春桃姐的叮嘱,梅久银牙暗咬,再顾不得许多,无头苍蝇一般莽撞地冲了上去。
眼看着下一瞬就要扑到位,来人恰好此时阖门转过了身——
看到来人的脸,仿佛晴天一个大雷,硬生生地将梅久劈在当场,定住了。
来人器宇轩昂,气势生冷。
不是三公子,是大公子!!
天要亡我!
“是你。”
电光火石之间,梅久犹如被人当头砸了一棒槌,没顾得上许多,在傅砚辞说完是你的下一瞬——
一个箭步欺身上前,反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计划出纰漏了!
梅久分寸大乱,小巧的鼻尖急得都沁出了汗珠。
因此,并没察觉到傅砚辞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也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也没想到她一弱质女流,若不是对方放水,如何这么轻易就将军功赫赫之人的嘴给捂住了。
说来也怪,生死关头,当下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却是:这大公子傅砚辞也忒高了。
她不得不仰头踮起脚,色厉内荏去威胁他:“别动!”
傅砚辞倒是十分配合,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香炉里的烟袅袅生起,地笼熏得室内火热。
吧嗒一声,蜡烛爆了一下。
梅久嗅着香气,突觉头昏脑涨,手心潮热,怔愣了一瞬,才发觉手心下的温热动了动。
是他的唇。
梅久后撤了一步微微撒手,他打了个嗝。
周遭顿时萦绕淡淡的酒气,似是桃花酿。浓烈不刺鼻。
他黝黑的双眸仍是静静地看着她,缓缓眨了下眼,往日里凛冽的眼神似乎都柔软了许多。
显然,大公子眼下应当是醉了。
梅久脑子混乱一片。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勾引还是生扑?
扑过去若是被踹倒,又该如何。
门外突然响起了粗狂的声音:“爷,可是有事?”
梅久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再次将人嘴给捂实了。
可脚下一个踉跄,人便顺势朝前一扑——
被大公子给抱了个满怀的同时,门板也应声咣当一声,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外头的小厮显然不聋,近前到一门之隔,“爷?”
梅久心跳如鼓,头上的汗刷地一下落了下来,后脖颈都湿了一片。
手背一热继而一沉,却是傅砚辞微一用力,将她的手给拉了下来。
“无事。”他道。
“爷——”
外头的声音有些急切,显然觉得有猫腻。
傅砚辞却再次开口,“退下。”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
梅久腿yr,当场就要瘫倒在地。
腰上却是一紧,软倒的身子被人箍住。
后腰上大掌热气传来,梅久这才想到自己是要自荐枕席勾引男人的。
只不过,目标错了。
就说是赶鸭子上架吧,架子都赶错了。
梅久面带沮丧,懊恼地叹了口气。
如今道一句误会撤退,还来不来得及?
鼻子却再次嗅到了异香,腹部一热,仿佛热流穿过,额头再次蹭蹭冒汗。
她昂首看向傅砚辞。
他玉冠束发鬓若刀裁,白玉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自威,唇很薄,肩膀上垂落的头发,丝丝分明如绸缎,流淌着月华之光。
让人自惭形秽。
梅久脸烧得厉害,眼神涣散,意识也恍惚,她甩了甩头。
再次仰头,就看到了他的薄唇,唇形弧度美好。
似鲜红欲滴的樱桃。
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垫脚吻了上去。
与冷冽的气质相比,大公子的唇倒是软。
梅久青涩地吻了吻,抬眼就看到他沉静的眼。
她心下一凛,心生退意。刚一扭头,耳畔传来炽热又粗重的喘息。
后脑勺落下了手掌,摆正了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气息仿若陈年美酒,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眩晕,也可能是他身上沾染的桃花醉酒气熏人。
总而言之,一切都来得太过混乱。
许是香炉作得怪。
熏香太cq了。
梅久晕乎乎地想着,人也被傅砚辞放倒在了桌案上……
下一瞬,就听咣当一声响。
却是他大手一揽,将桌上的香炉顺着窗外给丢了出去。
胳膊还……怪长的。
梅久神志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想起身离开,却觉身上一凉。
衣服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褪去。
她手被一双大手牵拉着,覆盖上了一片炽热的胸膛。
坚硬又滚烫。
烫得她手心不由得蜷缩起来,触底却并不平顺。
梅久这才发觉,是疤痕。
就着烛光,她这才看清他胸膛上大.大小小的箭伤,刀伤。
这是他舍命保家卫国,驰骋沙场留下的痕迹。
梅久心下钦佩,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了下,后背一双大手适时将她抱立起来。
她甫一低头,一个无意识地吻便恰好印在他肩头处的刀疤上。
他呼吸似乎重了一下,低沉喑哑又带了一丝蛊惑的声音传来——
“不觉得丑陋?”
疤痕丑陋?
梅久脑子转得慢,面上却真挚,“岂会?”
这世上许多看似美好的东西,实则丑陋不堪。
而看上去丑陋的东西,恰恰却真挚,隐藏着血汗。
“伤疤于将军,是浴血奋战的英勇,是殊死鏖战的见证,是无上的功勋。”
梅久真诚地拍马屁,面色虔诚地再次吻了伤疤。
他的身上并没有脂粉香,有着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
她一吻作罢,刚抬起头,便唔了一声,被他衔住了唇。
仿佛水滴溅入了油锅,干柴遇到了烈火。
行舟遇到了滔天巨浪,一切水到了渠成。
这边战况激烈酣畅之时,不远处的房间院落响起了嘈杂声,哭喊声。
梅久下意识地想到了春桃,不知道她那头怎么样。
可刚抬起的身子被压住,抬起的手被大手覆盖压了下去,意识再次沉沦,很快归于沉寂。
丑时时分,不远处的厢房里似乎发生了争执,隐约有哭喊声传来,不过很快静了下来。
直到卯时初刻,高大的身影自床榻起身,下地落座斟了一盏茶,外面再次响起了鸟鸣声。
傅砚辞薄唇微启,“进来。”
门应声而开,地上跪着一个人。
来人面带不屑,迅速瞥了一眼床的方向,垂头道,“爷,是小的疏忽。”
这小丫鬟忒不要脸了。
不过他分明提醒了主子了。
为何还会——
“无妨。”
傅砚辞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徐徐把玩着茶盏。
“出门数月,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墨雨垂下头,“回主子的话,小的查到两年前,大奶奶乳母王嬷嬷的小儿子惹上了人命官司,后来大奶奶故去,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当年边关告急,您在府中留了稳婆,按理说,大奶奶生产不会出现变故,可稳婆却被王嬷嬷给支开了,身边可信的丫鬟也都一个个的恰好都没在,除非……”
是被最信任之人出卖。
“那老东西呢?”
“王嬷嬷年事已高,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认不得人了。”
这才没被灭口。
墨雨知道主子平生最恨背主之人,想了想幸灾乐祸道:“那老东西如今已经瘫炕上了,因为偏心小儿子,现在日日受大儿媳妇的磋磨。”
活着比死了遭罪,他才没下手了结了她。
“知道了。”傅砚辞摆了摆手。
墨雨刚想退下,转身之时看了一眼床帐,忍不住多嘴道:“主子,昨日小的亲眼所见这丫头推门进来——”
正说着,门外又一身影跪地,“主子,查到了。”
“进来。”
墨风将提留的包裹放在了傅砚辞面前的桌子上,缓缓打开,“昨夜主子丢的这个香炉,里面的香叫做度春宵。”
傅砚辞抬手拈了拈香灰,“芙蓉暖帐度春宵,倒是会取名。”
“这香乃暹罗进贡,最早用于宫廷,后来开了海禁,京中这才有多余售卖,不过物以稀为贵,二百两一钱。并不为寻常家使用。”
寻常百姓几两银子就是一年的嚼用,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买助兴之物。
百姓不舍得买,丫鬟就更不可能舍得买。
那么昨日算计他的背后推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傅砚辞不由得冷笑一声,“二百两,倒是大手笔。”
“这个丫鬟呢?”
“梅久是二小姐房里的洒扫丫鬟,原姓沈。与烧火丫鬟春桃是同村,也是她荐入府的。签的是活契,爹娘倒是朴实。家里有个哥哥不太着调,混迹赌坊。之前曾来府上大放厥词说要给她赎身,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赌徒的话,哪里可信,比放屁还不如。
“听门房说,前几日沈家哭哭啼啼寻来,他隐约听了一耳朵,说是欠了利滚利的赌债,约么二百两……”
傅砚辞手一顿,垂下了眼皮,心中已明了:这就是她自荐枕席的理由。
“我记得,这丫头救过明珊。”
“没错。”
说到这儿,墨风忍不住心中叹气,救命之恩呐。
常人对待救命恩人,不说供起来养着,赏钱也是要有的,还得会厚赏!
不光是为了表达感激,也是要做给其他下人看的。
这样以后再遇到了危险,还会有奴仆前仆后继去挡刀。
这叫千金买骨。
偏偏侯府二小姐傅明珊看不开事。
别说赏银了,这么重的恩情,换个轻快点的活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偏偏连提拔都没提拔。
事隔这么久,梅久仍旧还是个洒扫丫鬟。
这样的主子,怎么可能让人死心塌地去追随。
下人们家里遇到难事,自然也指望不上了。
所以也只能改换香炉,另攀高枝了。
墨风能想到的事情,傅砚辞自然也能想到。
见自家主子神色不愉。
一旁的墨雨嘿嘿笑了,解围道:"那二小姐的性子……哪里比得上主子,赏罚分明。"
傅砚辞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墨雨。
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叹息道:“二百两。”
二百两能买一炷香,也能买一条命。
墨风听到二百两,面色有些古怪,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傅砚辞自然将他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说。”
墨风忽然朝右偏了偏头,“属下只是觉得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巧都是二百两。
听闻春桃娘得了痨病,前前后后欠了不少钱。
说京郊回春堂有妙方,二百两包治好……”
傅砚辞眉头几不可闻地蹙起。
墨风性子沉稳,话少。不是什么鸡零狗碎之事都要摆上来说一番的。
说这些肯定有缘故。
这时,墨雨眼神一亮,“春桃?昨日您睡得早,东跨院的动静闹得挺大。
春桃……爬了三公子的床,恰好被三奶奶堵个正着……”
“三奶奶当场发作,让人堵着嘴打了板子,据说三十板子下去,人就断了气儿了……”
他声音落地的同时。
屋里响起一声倒吸声。
声音不大,只是习武之人耳朵都比较敏锐。
墨风下意识地往床榻方向扫去——
一旁墨雨用胳膊肘捅了墨风一下,眨了眨眼睛,抬手拍了拍脸。
墨风一怔,明白他是说梅久爬床厚脸皮。
梅久先前救二小姐时,墨风在场,对她心有敬意,也同情。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出此下策作践自己。
他刚想为之辩解一番。
傅砚辞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两个人躬身退了出来,傅砚辞径自起身,缓缓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幔。
床上躺着的梅久似乎还睡着,看似很乖觉。
眼睛紧闭着,睫毛却微颤。
她是仰躺,头下红绸枕巾一团深色,洇湿了一片。
他抬眸看向她的眼角,仿若小溪蜿蜒而下,泪水潺潺。
夜里孟浪之时,动作狠了,她也啜泣不止。
不过此时落泪,显然不是为他。
傅砚辞低声道:“既已醒了,起来罢。”
初次承欢,梅久是既忧且惊。
谁能想到傅砚辞看上去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脱了衣服之后,皮肤白皙又肌肉夯实,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有着源源不断汹涌澎湃的力量。
梅久原本打算攻略的便不是他,以三公子那般纵欲过度的样子,断然时间不会这般持久,不会这么磨人又折腾。
这般一想,实在很是后悔。
抗不了便下意识地想要逃。
没曾想刚起身,还没下地,傅砚辞大手一捞,将她拦腰拽回,又来了一次……
这次过后,梅久睡得深沉,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说是做梦,感觉很真实,她走进了一个书房,光线撒下来。
显得周遭一切有些朦胧,博古架上的书金光灿灿。
她随意地抽出来一本。
是个线装的古代话本,《爬床通房逆袭记》。
女主是个丫鬟,扉页写着一句话简介:跟府里三个少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哦豁,梅久顿时就精神了。
她随意翻开,发觉车很多。
这话本子好看!
此时她正好翻看到中间,丫鬟跟大少爷在假山云雨,当然,书里主要大篇幅描写的是云雨,很细节。
看得人心里黄黄的。
云雨收尾,恰巧被永安公主一行人撞见,惹得她勃然大怒。
宫女上前掌掴女主,骂道:“春桃,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大公子也是你该招惹的,你个贱人!”
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啪啪无论是字面还是行动,怎么也得是两个人。
可公主也好,宫女也罢,都不敢找男人茬儿,只可女主打,柿子专挑软的捏。
梅久顿觉无趣。
本想合上,后知后觉哪里不对。
她又随意地翻看了下,却是春桃和二公子的各种囚禁车。
二公子叫傅伯明,是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病娇。
梅久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话本名字怎么都如此巧?
丫鬟叫,春桃也就罢了,侯门二公子也叫傅伯明,还坐轮椅?
侯门公子虽说有三位,可她跟春桃爬床时,不约而同地将二公子给排除了。
原因无他,二公子傅伯明是当家侯夫人佟氏亲生的!
早产出生,体格偏弱,常年坐轮椅,却是眼珠子加命根子般的存在!
若说爬大公子三公子的床,可以说是两人有上进心,太想进步了。
可爬二公子的床……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成与不成,两人都将承受佟氏的雷霆震怒。
现实里两个人都不敢,偏偏书里的春桃敢。
梅久好奇再次朝前翻了翻,发觉春桃爬大公子床的同时,还有个炮灰丫鬟,也去爬了。
不过比较倒霉,后半夜被三奶奶给堵了被窝。
本以为三公子傅远筝会救她,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低估了男人的薄幸。
三公子将她吃干抹净,便没了兴致。
三奶奶派人将光着的她从床上拽下来掌掴的时候,这头正哭闹着。
那头傅远筝只是懒洋洋地支起身子,不紧不慢地由下人服侍穿衣。
一句求情的话不说,倒是也罢了。
可他老神在在,竟然如同看戏一般,眼神里没有半点怜惜,真是十分凉薄。
随后板子落下,疼得丫鬟啜泣不止……
不过几板子下去就没气了。
后来就是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其实她挨板子没死透,后半夜凉风一吹就醒过来了。
只不过她挨打了无法动弹,被足足暴晒了两日。
最后是被乱葬岗觅食的野狗活活给咬死的……
这个倒霉催的丫鬟好巧不巧,名字叫梅久。
梅久看到这里,顿时心凉了半截。
手一抖,书便掉落在地。
此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书页簌簌而过,最后又到了开头。
她看到了读者的注解:大公子傅砚辞文武双全,早就察觉到了香炉的不妥。不过他选择将计就计,是为了摆脱永平公主的纠缠……
梅久怀疑自己穿书了,或是做了个启示梦。
她刚想细细查看,不曾想大风再次刮过书本,抬眼一看全是各种羞耻的内容。
要是往常,梅久会说谁脑壳有包,会在车文里面认真看剧情啊。
偏偏如今事关她自己的生死。
她心急上前,却一脚踏空。
整个人下坠——
然后就醒了。
——“春桃是梅久的荐人,昨日您睡得早,东跨院的动静闹得挺大,春桃爬了三公子的床恰好被三奶奶堵个正着……”
——“三奶奶当场发作,让人堵着嘴打了板子,据说三十板子下去,人就断了气儿了……”
她刚醒就听到这两句话。
春桃断气了?
她心中大惊,书中记载的和现实并不一样,她梦中看到的书,春桃几乎是从头活到尾。
勾勾手指,公子就乖乖上前;眨眨眼,公子有求必应。
哪里出了错?
她脑子里十分混乱,听到脚步声临近。
她更加紧张,眼睛紧闭,睫毛微动。
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她才睡了侯府大公子。
还睡了两次。
如今天亮了,要秋后算账了。
他的气息似乎将她再次笼罩了起来。
傅砚辞低声道:“既已醒了,起来罢。”
梅久只好硬着头皮睁开了眼,她拉过衣服披上,习惯性地翻身下床。
谁曾想,脚刚一沾地,扑通一下摔倒了。
倒是一清早,给大公子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傅砚辞神色未动,目光在梅久的颈侧红痕以及腰上停留了一瞬。
原本冷硬的面孔,难得柔和了许多。
“起来吧。”
梅久随手扶着凳子,慢慢起来。
“昨日之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傅砚辞问道。
梅久有点忐忑,不露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心里感慨着,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男人穿上衣服提了裤子,便是翻脸不认人的存在。
她有什么想说的?
被吃干抹净的是她,难不成她还要给傅砚辞一个说法?
还真得给!
她低垂了头,斟酌了下,心里想着糊弄过去的几种可能性。
可这时一道凌厉的目光看了过来——
周遭的温度仿佛都上冻了。
大公子傅砚辞,声名在外,不是那么好诓骗的。
梅久紧张地抠手,指甲将白皙的手指抠出了一道又一道印子。
傅砚辞将她的小动作悉数收入眼底,收回了逼人的视线,别过了脸。
无形威压没了,梅久暗自松了一口气。
忽地想到侯府下人的谈论,三公子好色,二公子好财。
大公子既不好色也不好财,不过他最忌讳的,是下人对他不忠。
想到之前他对她说过的五个字,忠就占了一个字。
于是,她打算实话实说。
不过实话也不太好说,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要是直接说我本打算睡三公子,莫名其妙你送上门,我勉为其难睡了……
好说不好听啊,多伤人自尊啊。
她不得当场卒?
她端正了态度,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交待。
没曾想还没开口,傅砚辞却是率先发了问。
“不要说你心仪于我,也不要说你仰慕我风采这等废话。我也不信。”
傅砚辞气定神闲地看着梅久,“原本你打算自荐枕席之人,是谁。老三?”
“原本你打算自荐枕席之人,是谁。老三?”
梅久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了上来。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一时没控制住表情,面上便有些错愕。
这人心思这么剔透的吗?
傅砚辞见到原本机灵的她,瞬间变成了呆头鹅。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登时就给他气笑了。
也难怪他无语。
傅砚辞身为侯府嫡长子无论是长相家世、学业仕途还是武功,样样出类拔萃。
科举更是一路案首解元会元,十九岁那年秋闱殿试,因为长得好,才被圣上钦点了探花。
在人群里总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万万想不到,第一次不如老三……
是在这丫鬟的眼里。
自己还是被挑剩下的那个!
傅砚辞微磨了下后槽牙,面上仍是一片沉寂。
见他神色不好,梅久反应倒是快。
她素有急智,便抬起头来问道:“公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傅砚辞毫不客气:“废话。”
事已至此,梅久索性坦然一笑,“有道是英雄不问来路,奴婢昨日进大公子的房间,贞洁是您拿走的,奴婢只知道以前奴婢是二小姐的人,以后奴婢的主子是大公子。”
“奴婢以后一定誓死效忠大公子,事事以公子为先!”
这意思十分明确:你甭管我最初打算爬谁床,以后的主人是你。
傅砚辞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子上轻点,也不说信与不信。
不过视线很冷,古井般的眼眸无波无澜。
看梅久的样子,如看死人一般……
梅久心下一凛,性命攸关她果断扑通跪下,硬着头皮试图讲理:“大公子吃猪肉,也未必非将母猪拉出来见上一面,吃鸡蛋也未必非要知道是从哪只鸡脚下拾的不是?”
干嘛凡事非要刨根问底呢。
她睡他之前,也没确定他祖宗是谁啊,不都是炎黄子孙么。
傅砚辞定定地看着梅久,冷笑一声:“你倒是能言善辩,长了张巧嘴。”
“奴婢是实话实说。”
傅砚辞再次打量起梅久。
清晨的阳光透进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光芒之下。
她唇红齿白乌发如瀑,肌肤胜雪,昂首梗着脖子分辩的样子,也像只浮水仰天咯咯咯的白天鹅。
即便是跪着,也没有丝毫丫鬟常有的畏首畏尾,怯意卑微。
大.大方方的样子并不让人生厌,反倒是令人想要大力掼在床上,一亲芳泽。
他的目光随之往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腕上的乌青十分明显,不过微一用力便是一片青紫。
他并不是重色重欲之人,看着眼前之人,想到的却是初见之时她狼狈的样子。
孤身救主引开山匪,忠肝义胆有勇有谋,不输男儿。
双眸晶亮似宝石的璀璨。
傅砚辞不得不承认,梅久颜色的确是好,死了倒是可惜。
他也并没有动辄杖毙丫鬟的嗜好。
于是,他冷声道:“起来吧,地上凉。”
梅久心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起身时腿发麻一个踉跄,旁边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
“多谢公子。”梅久这次乖觉,面带恭敬地垂下了头。
咚咚——
有人敲门,梅久下意识地想要去开门。
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回来。”
梅久停下,疑惑转身。
傅砚辞睨了她一眼,“外面是我的长随,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去开门?”
梅久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昨日……他下手太重了,将她衣服撕坏了。
方才起来穿衣服,她满脑子官司,没顾得上细看。
如今才发觉不妥。
于是连忙转身看着,想要找合适的衣服。
这次四下乱窜的样子,真像只没头的苍蝇。
傅砚辞嗤笑了一声,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屏风,“去那等着。”
梅久哦了一声,乖乖猫在了屏风后。
她刚站定,随着傅砚辞的一声进来。
门应声而开,接着是一连串脚步的声音,而后是托盘放下的声音,以及水桶轻轻坠地的声音。
傅砚辞:“东西放好,人出去。”
关门声后,一室静谧。
只听到傅砚辞手指点桌的声音,“还不过来,等我过去伺候你?”
梅久从屏风后出来,这才发觉桌上有几个托盘,上面放在着形形色色的东西。
她顺势扫了一眼——
第一个托盘放着男子的衣服,像是朝服。
第二个也是衣服,不过是女子的丫鬟服。
第三个托盘……放着的是密密麻麻的银锭。
她心中一跳,连忙移开眼。
傅砚辞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银锭。
面带讥诮,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自己。
傅砚辞下巴微抬,“拿走。”
梅久诶了一声,拿起第二个托盘上的衣服,快速转到屏风后窸窸窣窣地换上。
里衣倒是还好,外衣侧边不是通用的盘扣,而是玉扣,胸有点紧,她勉强才扣上。
屏风是苏绣,白色为底,金线织就。
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猫,便是毛发也根根分明,虎头虎脑地在玩球。
随着清晨朝阳的爬升,室内的阳光也随之照亮。
屏风处人影绰约,缓缓而动。
分明看不清楚,却不禁令人想到了洛神赋里的句子。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瓌恣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令人神思不属,无限遐想。
梅久没磨蹭太久,很快换好衣服出来。
却见傅砚辞垂眼低头饮了一口茶,神色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梅久也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站着。
傅砚辞再次下巴微抬,“更衣。”
梅久没动,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问:我?
傅砚辞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的‘誓死效忠大公子,事事以公子为先’?”
梅久心中叹息一声:万恶的古代,公子小姐都不长手啊。
她认命般大步上前,想要拿托盘里的朝服。
傅砚辞拍了她手背一下,随手一指,“这个。”
梅久才发觉另外托盘里白色寝衣。
傅砚辞站起身,展开了胳膊,他身形高大如山,瞬间在梅久面前笼罩了一层阴影。
目光则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看得人心里莫名地发慌,手心不由自主地发烫。
所谓的换衣服,穿衣服之前得把旧的脱下来。
傅砚辞的气息扑在了她的脸颊,让她莫名地有些紧张,
抬手扯他衣服上的绳子,下意识地一拽,却一个不小心给拽成了死结。
头上传来了一声低笑声,接着他上身前倾,微靠了过来。
贴在她耳边吐气若兰般说了一句话。
烫得她耳边又麻又酥。
——“昨日你脱本公子里衣的时候,不还是挺利落的么。”
梅久腾得一下烧红了脸。
一半是羞得,一半是气得。
傅砚辞说完这句轻佻的话,反而没再多看她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解了两下,原本的死结就开了。
他摊开胳膊,梅久这次利落地走到他身后,将旧寝衣脱了下来。
傅砚辞贲张的后背就露了出来……
他后背很白,上面的红痕若隐若现,何人的杰作,无需言明。
梅久停顿了一瞬,傅砚辞也不催。
仿佛就是要让她亲自看一眼,观赏一下她的“杰作”。
梅久垂了眼,将新的寝衣服侍傅砚辞穿上,他很高,梅久先让他自下而上套袖子。
傅砚辞利落地抬手,肩膀向上一带,衣服就上去了。
梅久这才走到傅砚辞面前。
她拿起系带,傅砚辞气定神闲地站着,气息自高临下拂过她耳边碎发。
梅久抬起手利落地系好第一个系带,落手系第二的时候,手指顺势往下——
然后就愣住了。
傅砚辞感受到她动作凝滞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
这才发觉他的寝衣,勾线了。
梅久看着自己的手,常言道手是女人第二张脸,她长得不错,手也白皙,不过作为一名低等的洒扫丫鬟。
上面的人动动嘴,下面的人跑断腿。
她的手经常沾凉水,无论是炎炎盛夏还是数九寒冬。
就是这次宴会之前,她也是蹲在地上,将回廊还有回廊下的地砖一块又一块用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手指尤其是指肚,有老茧也有细密的伤口。
圆润的指甲旁总是起刀枪刺。
寝衣乃丝绸所织,如现代的丝袜,细腻不耐操,随手一划,就勾线了。
梅久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被勾丝的寝衣。
纵然她与傅砚辞滚了床单,看似站得很近。
实则有看不见的鸿沟将两个人的阶级拉得很远。
在现代时,她能开口怼死他,不过在这里,他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梅久红润的脸,瞬间白了下来,僵硬拿起第二根带子。
傅砚辞似乎格外能感知旁人的情绪起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这次倒是长了手,抬手拽过带子,自己将衣服系给好了。
梅久转身端起托盘,里面是繁复的朝服,她站桩般看着傅砚辞一件件穿好。
这次不是怕勾线,是真不会。
傅砚辞没再为难她,所谓人靠衣装,穿好朝服的他,剑眉星目,玉面黑发。
不过随意一站,气质芳华,将朝阳都给比了下去。
令人不得不屏住气息,甘拜下风。
“贞洁对女子格外重要,我既要了你,便不白占你便宜。”
傅砚辞转过身,轻抬手指将第三个托盘往前推了推,“这里是二百两银子。”
梅久听到他之前的那句话时,心下不屑。
贞洁不是她最在乎的东西,不过是一层膜,现代都能补。
生命中有许多东西,快乐啊尊严啊友情亲情啊,比那层膜更重要。
至于谁占谁便宜,她想到昨日他的表现,除却第一次有些疼。
还真不能说自己吃了亏。
可看到他推过来的银子时候,她的心情方才格外地复杂。
若是在现代,不过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之事。
不过此时,便有些变相的么,买断之意。
偏偏这也是自己爬床的初衷,为了解燃眉之急。
她抬头与傅言辞对视了一眼,他不闪不避,眼神睥睨。
交易一般,仿佛理所应当。
显然,聪慧如他连她爬错了床都能猜到,爬床的动机显然也调查过了。
梅久看着一个又一个浑圆的银锭,想要推辞,却毫无底气。
莫名的有种屈辱感,自她心头略过。
她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多谢公子赏赐。”
傅砚辞嗯了一声,门外有人候着,“爷,时候不早了,该上衙了——”
眼看着他要走,梅久想了想,再次忍不住开口道:“等等——”
傅砚辞已经走到了门边,闻声定步,转头看了过来。
眸光微沉,眼神略带不耐。
梅久想到了春桃,也想到自己答应过,若是自己成了,春桃娘的病自己也管了。
可看着傅砚辞的样子,她无法再轻易地要二百两。
便是卖身,也断然没有收了二百两,然后再要二百两的道理。
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再次狮子大开口索要。
静谧的这一刻,分明很短又格外地长。
傅砚辞格外地有耐性,静静地等着,仿佛将她看了个透彻。
终于,梅久开了口,他勾起了嘴角。
“公子,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奴婢知道府中丫鬟若是无事不得外出,况且奴婢昨日才……”
侯府不比寻常人家,只有采买的嬷嬷才能特许出门,丫鬟出门不太容易。
况且她昨日才侍寝,出门一趟回来,万一肚子大了,说不清。
“奴婢今日想出府一趟……”
她说着,强调道:“奴婢会饮避子汤。”
听到是出府一日,有些出乎傅砚辞意料,他本以为她会再索要二百两。
而听到她主动要喝避子汤,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梅久很确定他此时不高兴,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般情况下,侯门公子正室没进门,若是搞出个庶长子,很丢人。
她自认为贴心,可侯门公子高高在上习惯了,不赐避子汤是许你生子,等同于给你的荣耀。
主动求反而会让人觉得给脸不要,不识抬举。
没等梅久再解释。
“墨雨——”傅砚辞开了口,“令牌给她。”
一人重步走到门边,将令牌从怀里扯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梅久的错觉,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屑。
想到昨日她进门之时,门外响起尖锐的鸣叫声——
她似乎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谁。
“多谢。”
她恭敬抬手,墨雨高高举起令牌,随即撒了手。
接着,从鼻子哼了一下。
梅久面带微笑,心想:这傲娇的样子,真是……狗随主人。
“今日你不必跟我。”傅砚辞扔下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墨雨应了声是,抱着剑闪到了一旁,更生气了。
梅久今日出门是为了救春桃,所以她明知墨雨不待见她,也得硬着头皮道:“劳烦小哥了,麻烦小哥套辆车,我想要出门一趟。”
说着,将托盘的银子包好,“还得劳烦小哥帮忙带到马车去。”
墨雨脸虽臭,事情却是照办。
“等着!”说完转身一个起跳,足点树叶。
只两个起落,人不见了影儿。
梅久想到她房间有伤药,抬脚往自己原来的园子里走。
不过一抬脚,扯动了某处,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到底是扶墙而出。
脚刚下台阶,就见一个人影窜了过来,眼前一花,脸便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贱人,你干得好事!”
梅久骨子里到底是个现代人,虽然穿越后无奈卖身侯府为奴,可奴性还没根深蒂固。
脸上挨了巴掌,下意识一定是要打回来。
这几乎是本能。
她根本不过脑,便反手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
一个又大又响亮的耳光下去,周遭一片安静,隐约还响起了抽吸声。
等她看清楚自己打的是二小姐身边的花嬷嬷,以及她身后站着的二小姐傅明珊时,这才隐隐后悔。
后悔的不是扇回巴掌,而是今日分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一巴掌下去,麻烦也来了。
若是在此绊住了脚,春桃就来不及救了!
花嬷嬷身为二小姐傅明珊的奶嬷嬷,平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打脸,岂能善罢甘休?
“拿下!"
她一声令下,两个粗使嬷嬷快步走到了梅久的身后。
其中一位赵妈妈低声道了句对不住。
两人很快反拧住了梅久的胳膊,另外一个嬷嬷在她后膝踢了一脚。
她腿一弯,被摁倒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仰头,正看到去而复回的墨雨。
套个马车哪里需要大公子身边的红人亲自动手,不过是吩咐一句而已。
他返回的速度倒是快。
梅久心想:墨雨是大公子的人,只要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其他人哪敢造次?
可如今他站在数步之遥大树上,双手抱剑插胸,显然不打算多管闲事。
于是,梅久仰头的下一瞬,便是叭叭叭叭来回四个响亮的嘴巴。
花嬷嬷亲自动的手,梅久嘴角都给打破了。
她嘴有腥味,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小姐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个小贱蹄子,看给你浪的,居然敢打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大公子也是你该招惹的,你个贱人!”
这话跟梦境里宫女的话如出一辙,梅久听得只想笑。
她也的确是冷笑了。
却是抬眼看向了二姑娘傅明珊。
她倒是没让自己失望,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
现代人身为职场社畜,梅久知道跟对领导的重要性,誓死跟随的领导,与你共事,出事他抗,奖金有份。
能跟的次一等的领导,事情你做,出事他抗,奖金对半。
最次的领导,事情你做,出事你抗,奖金他拿,自己分逼没有。
傅明珊身为侯府的二小姐,虽是庶出,可梅久在紧要关头救了她的命啊。
只身引开山匪,万一落在了山匪的手中,轻则被糟蹋,重则被糟蹋后杀了,这都是可预见的后果。
如此的恩情,不说得个丹书铁券免死金牌,起码也能调个闲职,最末等也该给涨月钱吧。
偏偏二小姐只赏了个褂子,那褂子还被花嬷嬷雁过拔毛扣了一手给她孙女,将她孙女穿烂了打了补丁的褂子给送了过来。
便算是给了梅久天大的脸面!
施恩莫妄报,梅久原本也不打算计较。
不过是这般办事恶心人,让人觉得心寒而已。
可傅明珊身边的大丫鬟秋桐,打小跟着她,为人处世十分公正,对下等丫鬟也好。
之后特意过来安慰梅久,还将自己的金簪送了她,说是小姐送的。
究竟是不是,其实梅久心知肚明。
秋桐家里早已给她定了亲,只等到岁数放出府便好。
偏偏中秋二小姐出门赏宴,席间被刘国公家的无赖公子拦路调戏。
那是个常年流连青楼的混不吝。
秋桐急中生智拿起棍子打走了刘公子,护住了傅明珊。
谁曾想,回来后被花嬷嬷知道了。非说得罪不起刘国公府,还说嫁给刘国公家的公子也是小姐高攀,是她的福分……
最后刘国公家的公子不稀罕娶二小姐为妻,倒是开了口要秋桐为妾。
二小姐丝毫没犹豫,烫手山芋般把秋桐给送了出去,还美其名曰说是给了她好前程。
秋桐嫁过去的隔日就吊死了。
兔死狐悲啊,从小伺候她的秋桐,下场尚且如此,其他人无论是德行还是情分哪里敢对标秋桐。
是以无论自己还是春桃家里出事,宁可九死一生去爬床,也不敢指望这姑奶奶。
如今倒是好,春桃爬床失败被打死拖出去了,自己爬成功了,却被堵在这里扇巴掌,还说自己丢了她的脸面。
哪里来的脸?
梅久心中悲愤,梗着脖子死死盯着她们,正要破口大骂。
“这是做什么?”
咯吱咯吱,木质轮椅碾压石板声音响起,却是侯府二公子傅伯明由远及近而来。
花嬷嬷此等刁钻的仆人最会的便是见风使舵。
见到二公子登时变了脸,笑成了个大菊花,谄媚道:“奴才调教不省心的丫鬟,可是吵到了二公子?如今日头上来了,二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可当心些千万别吹了风……”
梅久顺势侧头看向了二公子傅伯明。
二公子身体不好,很多宴会都不出席,除却做梦话本子里不知真假的内容,这还是梅久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
傅伯明装束简单,金簪束发,一席云锦。
他的脸极白,可眉目舒朗,俊秀非常。
梅久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话本子里的病娇:模样的确是不错。
傅伯明根本没搭理花嬷嬷,许是察觉到了梅久的打量。
他侧头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梅久急于脱身,忽地想到话本子里春桃勾手眨眼睛,对方就言听计从。
若是真的穿书,如今既然自己成功了,是不是这主角光环就到自己身上了?
于是,她望着二公子,连着眨了五下眼睛。
速来,救我,你的心肝,在线等,急!
谁曾想,傅伯明直言不讳道:“你的眼睛抽筋了?”
梅久:……
“大胆!居然胆敢勾引二少爷!”
二少爷身后的丫鬟怒斥道。
随着她话音落地,梅久顿觉身后两个妈妈用了力——
她双手负后身子被大力下压,使得她胸不得不挺了起来。
就听极为轻地砰的一声,接着是哒哒哒地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梅久衣服扣子崩掉了!
这衣服是斜襟,玉扣在侧身。
几乎在扣子掉落的同时,脖子胸前的布也斜落了下来——
于是,梅久的原本白皙的,经过一夜缠绵后,遍布星点状的红痕以及齿痕的脖子,胸前的一片白,就大咧咧地漏了出来。
若是能比对牙印,将大公子这狗牵来,齿痕定丝毫不差!
周遭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还是花嬷嬷最先反应过来,率先发难:“大胆,光天化日衣衫不整胆敢勾引二少爷,你好大的胆!”
轮椅再次往前了一步,却是二公子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扣子,抬首望了过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梅久,嗓音如玉石落盘,“他们说你勾引我,你怎么看?”
花嬷嬷变了脸,“二公子——”
傅伯明抬眼,“怎么,你是想教我做事?”
身后的丫鬟红袖怒斥道:“你个老虔婆滚一边儿去!公子问你话了吗,要你多话!”
梅久心里暗爽,果然,能咬狗的狗看起来就顺眼了许多。
二公子身边的人都是侯夫人亲自指派的。
花嬷嬷平日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庶女的奶嬷嬷。
不敢造次,只能乖乖站到一旁,脸色讪讪。
此时她格外后悔没堵了梅久的嘴。
梅久迎上傅伯明的视线,直视他双眼,不答反问道:“二公子认为,奴婢勾没勾引你?”
没等二公子开口,他身后的红袖感到了冒犯,再次怒喝:“大胆!”
傅伯明缓缓抬起手,红袖果断闭嘴,利落退后。
“我认为的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我想听你说,也在给你机会自证。”
梅久立刻恭维道:“二公子英明。”
“奴婢冤枉!”
“哦?”
梅久思忖片刻,果断道:“勾引二公子,总共分几步?第一,想要勾引二公子,第一步起码要知道二公子在哪里出现。
奴婢不过是一下等丫鬟,也不是二公子院子里的人。
二公子的行踪奴婢怎会知晓?”
“奴婢又没有前后眼,知道二公子会在此时此刻,途径到此?”
“既不知二公子何日何时出现,如何勾引?”勾引鬼么?
傅伯明颔首,“有道理。”
“第二,想要勾引二公子的第二步,那奴婢必然要处心积虑,亲自宽衣解带,这才能说奴婢蓄意勾引。
可便是宽衣解带也得有手。
自二公子出现,奴婢的手就不在自己手里——”
她说着,歪了歪头,侧头示意了一下。
身后摁着她胳膊的两个粗使妈妈闻言愣住,慌忙撒开了手跪倒在地。
“公子赎罪,奴才是听命行事。”
说着,两个人连连磕头,脑袋砸在地上,很快前额磕出了血。
轮椅上的傅伯明一声喟叹,“起来吧,从来只是杀人者有错,刀又有什么错呢。退下吧。”
两个粗使妈妈连忙起身,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花嬷嬷瞪着两个人的背影,恨得直磨牙,可又不能不给二公子面子,但凡是有争执传到侯夫人耳中,吃不了兜着走。
她面皮抽搐着。
不过二公子身后的红袖也不是白给的,此时她冷笑一声,忍不住质问道:“这两点的确没问题,可你方才对公子眨眼睛抛媚眼,又如何解释?”
梅久胳膊终于得到了自由。
她动了动肩膀,一手拢住了衣襟,一手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你是说方才?刚刚风沙迷了眼,腾不出手,只能眨眼了。”
红袖:……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嘴!
梅久果断将炮火转移,她看向花嬷嬷倒打一耙道:“若是眨眼就是勾引公子,那么刚才奴婢也亲眼见到花嬷嬷勾引了公子呢。”
“胡说!”花嬷嬷恼羞成怒。
一直没开口的傅明珊开了口:“想不到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信口雌黄。往日竟是我错看了你!”
梅久真想说,二小姐你眼瞎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此时火力显然不足以炮轰二小姐。
于是她看向红袖道:“这位姐姐光看到奴婢眨眼睛,难倒没看到花嬷嬷方才对二公子的笑么?
满脸褶子都笑成菊花了,若眨眼是勾引,难倒她一个下人直视公子,仗着岁数大对公子谄媚笑个不停,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傅伯明静静地听着,居然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花嬷嬷,居然真的问道:“方才嬷嬷是在勾引我?”
这罪名谁敢承认?
扑通一下,花嬷嬷跪倒在地,“老奴冤枉啊,老奴岂敢……”
不要命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很快地砖上再次见了红。
傅伯明笑了笑,厉声道:“滚吧。”
“多谢公子饶命。”
花嬷嬷闹了个没脸,起身捂着脸离开了,一群人也慌忙跟着散了。
傅明珊瞪了梅久一眼,转头刚要走,却被傅伯明叫住。
“明珊。”
傅明珊在兄弟姊妹中,向来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只。
被叫住后,忐忑地垂下了头,双手紧张地扯帕子。
她的姨娘死得早,花嬷嬷是她奶嬷嬷,这么多年一直没换。
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出口,可傅伯明目光在她手上拧成了筋的帕子上停留了一瞬,到底是没多说重话。
“你姓傅不姓花,这府里还轮不到一个下人说了算。”
傅明珊红了眼眶,“她们……都欺负我好性子。带累了我的名声。”
她是解释今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你院子里的事情,你既然没把控住,如今她已是大哥的人,你闹大了,又将大哥的脸面置于何地?”
梅久心中一惊:不是说大公子和侯夫人是敌对关系么?
为何二公子要考虑大公子的名声?
她不是傻子,昨日的熏香有问题,她和春桃能爬床成功,春桃的几个月的月钱才多少两银子。
那些守门的婆子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犯不上为了这仨瓜俩枣把差事丢了。
肯定是得了上头的吩咐了,只不过昨日她们俩情急没想那么多。
如今傅伯明的话,倒是将梅久给闹糊涂了。
不过他下一句话,梅久若有所思。
“你不要总想什么嫡出庶出,母亲从没苛待过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做不了主的去问母亲,有那些指使不动的托大的,回了母亲打发了就是。”
“咱们总归是血脉相连。”
傅明珊点头,随即小声反驳了句:“嬷嬷是为了我好。”
梅久:……
红袖:……
公子这是说了半天,鸡同鸭讲?
傅伯明眨了两下眼睛,“红袖——”
“在。”
“送二小姐回房。”
“是。”
红袖应声却脚步没动,有些踌躇。
她走了公子怎么办?
傅伯明道了句无妨。
她这才扶着二小姐离开了。
边走边想:公子身体不好,哪里有闲功夫与榆木疙瘩磨嘴皮子,说了半天,死蚌愣是不开窍,又有什么招。
人若是自己立不起来,扶不住成不了柱子,就只能做锅里任人挑捞的软面条。
出身小姐也是白搭。
梅久着急出府,正打算起身告辞,可被压住跪地半天,猛地起身,小腿发麻,她又摔在了原地。
她正打算缓缓,等麻意过去,就见轮椅上的傅伯明双手朝着轮椅一按。
然后——
站起身来!
梅久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上前,随着他缓缓走动,衣摆被风带起。
他身上披着流云纹锦披风,黑发被风带起。
有些像谪仙下凡,令人不敢高声语。
梅久呆呆地看着,仔细地回想梦里的话本子,她清晰地记得,里面的二公子的确是一个病态偏执的瘸子。
因为太好奇双腿不行,如何云雨了,印象格外地深刻。
所以此时她骤然见到二公子走路,很是吃惊。
“昨夜大哥和老三的院子里都很热闹,偏偏我这里格外清净。”
傅伯明走近戏谑道:“虽说良禽择木而栖,又岂能厚此薄彼。怎么,是嫌弃我这枝头不够高?”
梅久被问住,还没等想好如何回答,便见他倏地笑了。
但见他抬手利落地拽下披风系带,接着反手一甩——
梅久便觉肩膀一沉,流云纹锦披风就盖在了她身上。
阳光下,流云金线熠熠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令人如坠梦中。
傅伯明缓缓蹲下了身子,与之平视,“梅久,你还没回答本公子的问题。”
衣服掉扣,便是用手拢住,也能感觉风从领口往里灌风。
皮肤遇冷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此时薄薄一层披风,挡住的不仅仅是这恼人的春风。
更是她似有若无的尊严。
梅久低头扫了一眼,披风如今盖在她肩颈上,但因为她是蹲着,披风下摆垂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土。
梅久侧头望向二公子,声音发涩,“二公子说笑了。”
傅伯明眸色认真,“哪里好笑?”
梅久并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这个答案。
她总不能说,高不高攀的太高看她了,她原本选中的就是三公子。
谁能想到厢房贯通东西,春桃情报有误,只打听了大公子住在第一间。
没确认是从左到右数,还是从右到左……
这才阴差阳错让她爬到了大公子的床上,如今又要被二公里质问。
看在披风以及他下蹲平视的尊重,梅久思忖片刻,十分认真地给予了回答。
“回二公子的话,什么良禽择不择木的,奴婢就是个目光短浅见识浅薄的丫鬟,一来怕死,二来……胆小。”
不是不选你,选你去阎王爷那报道的概率实在太高。
她说的是实话,高风险的事,要格外谨慎,她胆小,因此保守选了三公子。
谁曾想,她话音落地,傅伯明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闷声大笑了起来。
将梅久笑得一脸懵逼,她认真回答问题如此好笑?
“胆小……”
傅伯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一抖一抖。
胆敢去爬他大哥的床,胆敢当众掌掴花嬷嬷。
被制服之后,又敢一二三伶牙俐齿辩驳。
便是如今,跟自己对视也不落下风。
偏偏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自己胆小。
“有意思。”傅伯明笑过之后,脸色微变,侧头握拳接连咳嗽了数声。
他缓缓站起了来,呼了一口气,平复下来道:“这世上许多事,眼见未必是真,坐轮椅的,也未必是瘸子。”
梅久受教点头,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反差萌了。
心里只觉得这二公子喜怒不定,有些高深莫测。
偏偏傅伯明此时又问了一句,“她还欠了你四个耳光呢。”
想来,他不但看到自己回了花嬷嬷耳光,后来挨打的四个嘴巴他也看到了。
“多谢二公子提醒。”梅久郑重道,“来日方长。”
她刚才并没撒谎,怕死所以惜命,惜命才活得久,而活得久了,什么仇都来得及报。
“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傅伯明说完,转过了身。
而此时红袖也已返回,刚见到二公子站起时,惊得双眸睁大,等看到他披风披在了梅久的身上,更是脸色一变!
“公子,你身子骨弱,岂能——”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傅伯明此时收敛了笑意,微眯起眼,“瞧瞧,刚才我还点明珊……现在倒是你来做我的主了。”
红袖登时跪倒在地:“公子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敢。”
傅伯明没说什么,懒洋洋地坐回了轮椅之上。
轻拍了下轮椅,红袖起身忙不迭地绕到轮椅之后推着他离开。
梅久此时腿上麻意退去,缓缓站了起来。
傅伯明侧头看向不远的树,“庄生晓梦,也不知道谁是看戏的,谁是唱戏的。”
他才说完这句,又是一阵咳嗽。
红袖不敢耽搁太久,赶忙暗自加快了脚步离开。
等他们人影消失了,站在树上看热闹的墨雨方才走了过来。
他目光在梅久身上的披风停留了一会儿,脸拉得老长,哼了一声。
“呵,想不到啊,你倒是有本事。”惯会勾引人。
梅久转头静静地看向墨雨,之前眼里的敬重客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冷漠。
“这世上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奉劝小哥一句,若是不能在旁人危难之际出手相救而选择袖手旁观,那就起码好好地、安静地做个缩头乌龟,别在旁人挣扎翻身后落井下石。”
做个人吧。
墨雨被抢白得脸色发青,刚才他的确袖手旁观,自知理亏。
“马车套好了。”
梅久点了下头,“我去去就来。”
眼下救春桃是正经事。
古朴的马车迎着朝阳缓缓往城东驶去。
马车里的傅砚辞仰头假寐,墨风几次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他明白公子为何给的是现银而不是银票。
银票只是轻飘飘的一页纸,而满满一盘子整齐划一的银锭,看起来份量就重多了。
但是他想不通,另外的二百两梅久为何不跟公子开口相求。
他看着自家公子,公子心中有如明镜,梅久的困境,他岂能不知道?
可梅久没开口,公子似乎并没有包揽在身的打算。
公子的确不是热心肠的滥好人,公子也不是平易近人之人。
能被公子看见,收用房中,以后便是自己人。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公子似乎是在考验梅久。
公子欣赏梅久的忠心,胆色。
可救人救到底,梅久后面应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有点替梅久担心,府里留的是墨雨,他的那个性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懂得公子的心思,好好地照顾梅久。
傅砚辞并没睁眼,“想问什么?”
墨风再次叹了一口气,“公子明知梅久二百两不能兼顾……为何……”
“饿了,去给我买两个包子。”傅砚辞吩咐道。
墨风应是,下车利落地买好,油纸包着热乎乎的包子递了过来,打开尤带着热气。
“包子几文?”
墨风一怔,公子又问了他,“你月银多少,侯府里得宠的姨娘月银多少?”
墨风瞬间明白了过来。
“墨风受教。”
傅砚辞嗯了一声,掀开车帘,目光在街头行乞的乞丐上扫过,淡淡道,“小恩成友,大恩成仇。”
梅酒因为身后跟着脸色不善的墨雨,直到回了下等房一路上再没遇到刁难。
她将二公子的披风小心叠好放在一旁,利落地换了身衣服。
梅久看起来瘦弱,实则胸大腰细,平日里的衣服其实都穿大一号宽松的,不显身材。
今日正是因为穿着只合腰身的尺码才会勒胸。
她拿好药,又将自己床下攒的银子收好,走到门边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到春桃床头枕头内侧,翻了反,找出了两个精致的荷包。
梅久的绣工拿不出手,春桃绣得这对儿荷包,红绸缎平金锁绣鸳鸯,非常精致又喜庆,拿去送人很合适。
她拿着荷包出门,不过才半盏茶的功夫,墨雨的神色就已经不耐烦了。
“稍等一下,我只问两句话。”
她说着,穿过回廊去了前排第二个房间,抬手敲了敲门,“杏儿今天当值么?”
说来也巧,来开门的正是粗使嬷嬷赵妈妈,方才掐她胳膊的那个。
“赵妈妈,杏儿在么?”
赵妈妈是管院子洒扫的,杏儿是她的女儿。
“在呢,杏儿赶紧起来——”
她见到梅久,歉意道:“刚才没弄疼你吧,真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
梅久摇头表示无碍,笑道:“妈妈哪里的话,平日里多亏了您关照我,咱们当下人的,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赵妈妈释然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正说着,里屋的杏儿穿衣服出来了,她是二奶奶院里的二等丫鬟,虽不是一等心腹,却胜在力气大。
二奶奶捉奸打杀上门,肯定要带她。
她昨日几乎跟着闹腾了半宿,天色将明,这才回来补会儿觉。
没睡好被唤起床,面色显然不太好。
“是你?”
梅久点头,“能否说两句话?”
杏儿看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小声道:“都是一个院子里出来的,都不容易……”
言外之意,举手之劳,能帮则帮。
杏儿将梅久让进了屋,赵妈妈转头道,“你们聊,我去前院一趟。”说完离开了。
杏儿神色淡淡:“什么事?”
梅久将荷包拿出来塞了过来,“知道你就要成亲了,一点心意。”
说来也是巧,杏儿要嫁的人,正是秋桐的堂弟,下个月成亲。
她眼睛在荷包上扫了扫,眼睛一亮,抬手却客气推辞:“这不能要……”
梅久捂住她的手,“沾个喜气罢了,别推辞。”
两人让了一会儿,杏儿实在是喜欢这对儿荷包,便收下了。
“春桃也是个苦命的……”
“谁说不是呢。”
梅久感慨着,“这荷包还是她选的图,还说要给你打个双喜络子,唉……”
“二奶奶那人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帮不上忙说不上话。”
“我知道。”
梅久宽慰着,拍着杏儿的手背,“说来到底是姐妹一场,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
春桃的……她被扔到哪了?”
京中的乱葬岗有好几个,她做梦书里也没细说。
“是张二家的栓子处置的,说是扔的七星岗,城东头那个——”
梅久知道准确位置点头致谢,“好嘞,我知道了,
你也没休息好,赶快去补觉吧,等回头找你。”说完,告辞离开。
杏儿拿着荷包笑道,“哎,那我先进屋了。”
身后门关上,梅久下意识地快步往外面走,走了几步疼意传来。
她捂着腰缓了缓,身后响起脚步声。
显然是墨雨。
这次两人没浪费时间,将令牌给守门的看了一眼,利落地上了马车。
“去哪儿?”墨雨拉着缰绳沉着脸问道。
“城东七星岗。”
墨雨闻言一顿,扬鞭抽了出去,这次没多废话。
马车哒哒前行,很快往城东而去,路过一个集市的时候,梅久再次喊了停。
“吁~”墨雨有些不耐烦,“又怎么?”
梅久利落下车,不多会儿回来,却是抱着盛着热乎馒头和包子油纸包回来。
手里还多了个擀面杖。
她将热乎的包子递了过来——
“一大早劳烦小哥,垫下肚子。”
墨雨揉了揉肚子,这才发觉忙乎了一早,腹中空空。
他接了过来,脸色缓和许多。
本想问为何要买擀面杖,是要回去做馒头?
不过他懒得跟梅久打交道。硬是压下了疑惑,大口吃着包子,再次启程。
梅久坐在车里,手抖了抖,这才咬了一口包子,忍不住嘶了一声。
嘴角被打破了,嚼东西有些疼。
她昨晚心里有鬼,自然没吃什么东西,等与大公子同房,又被折腾了许久,体力不支。
一大早醒来,又接连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直到现在,才觉得饿得眼前发黑,低血糖手抖。
她哆嗦着大口咬了几口包子,总算是好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到了。”墨雨拉停了马,侧身让了下。
梅久下了马车,就看到他仍抱着剑作望风状。
梅久不指望他。
回头从马车里拿起油纸包和擀面杖。
她拿起油纸包的时候,墨雨就有些奇怪,等看到她拿着擀面杖,他就更奇怪了。
梅久也没解释那么多,用包袱皮将油纸包伤药和擀面杖放好一扎,抗在了肩上。
墨雨好奇,却仍是站在原地。
他是大公子的人,今日出门本就是看着她,以免生事。
他只需要将他见到她今日所作所为,如实汇报给大公子就算完成了分内之事。
“春桃——”
梅久一步步往里走着,边走边唤。
墨雨忍不住一声轻嗤。
这里是乱葬岗,若是死人能答应,就奇了怪了。
果不其然,回应她的是汪汪以及呜咽的狗叫。
两条黑色大狼狗突然窜了出来,吓了梅久一跳。
她并不惊慌,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馒头,头也不回地大力一扔——
狗就被引走了。
梅久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春来化冻,万物复苏。乱葬岗堆积的尸体,有的是白骨,有的没腐烂完全,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
刚吃下肚的包子都险些要吐出来。
“春桃——”
梅久猜测大晚上的凉席一卷丢人去乱葬岗,谁出这趟差都不可能走太深。
是以春桃肯定在这边缘,可她忽视了这块地方圆有些大。
不知道他扔在哪个方向。
梅久走了大半天,走得后背都出了汗。
尽管是大白天,阳光也很足,可偌大的荒野四下无人,只有白骨和一俱具尸体,仍是让人胆寒。
梅久脚下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低头一看,是一块支棱出来的腿骨。
她忙道:“如有冒犯,对不住。”
正说着,右侧再次响起了野狗叫声,隐约还有女子的呻吟哭泣声。
梅久看过去,只看到卷席以及一前一后不断撕扯的野狗。
“春桃!”梅久大步冲了过去。